他身上都是清洌凉爽的气息,盛夏时睡在边上,很是舒畅。我抓着他的手想心事,他忽然道:“我想明年浴儿生日以后,册立他为皇太子。”
“……他还小,是不是太早了点。”
“早点熟悉政务,也是好的。”
早上他还说希望儿子能像别的小孩那样玩耍。
“明年他也才五岁,再如何早慧,也还是小……是不是有大臣要求立太子?”他现在这样,有人提出早立太子,是我早该想到的。真是被宫禁的生活迷了心性。
“是。不过我也推说皇子太小……而且我也不忍心浴儿这么小就吃苦,只是……”
只是?只是忽然怕自己活不长了是么?
我说:“人心能不能安定,并不是册不册立皇太子就能解决的事。陛下正值盛年,皇子还这样小,且只有一个,如果这个非常时期册立为太子,更显得是被形势所迫,反而不是向朝廷上下显示信心的行为。陛下登基不久,人人仰望,岂可以因小事而丧失气象?”
他静了一下,又道:“我何曾不作此想?但是人命在天,寿考难测,若有万一……”
“若有万一,浴儿是陛下唯一嫡长子,没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好。你能这样想,我也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么?
我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才晓得原来他心里早做了这样的打算,不过非要引着我自己说出来。
我还要说话,见他懒懒的,握着我的手也渐渐松了,晓得他要睡着了,只好打住。
醒着没说出口,梦里倒是痛快地说了一通。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问问马中,说是已经去政事堂和宰相们议事去了。
天已近傍晚,这个时候,议什么事?
“秦御医来了,只是……”
“皇帝没这么快回来。不过请他进来。我正好有些事要请教他。”
我将他今天中午流冷汗一节说了,他沉吟一下,笑道:“无妨,的确只是一时邪风入侵而已。”
我看着他:“就这样还无妨?!”
开图张了张嘴,说不出来了。
“你今天去牢中问桑梓?”
“是的。因为皇帝日常起居照料,近侍中最清楚的就是她,所以去了。”
“那么这么多天,皇帝的眼疾究竟如何,你还没有准信么?”
“有了,所以来面圣——虽然眼睛看不清,却不是眼睛本身的问题。所以严格说来,并不是得了眼疾。”
这个我心里也有点底,“那是何疾病?”
第43章 就医
元奚白
“皇帝之疾病,在寒,又非真寒,假寒也——就是说,其实并不是真的寒疾,但是皇帝自己心中以为是,所以常常不避热,导致暑气炙盛,上冲眼周之脉络,所以有此症状。他五脏虚,血气不足,这倒是真的,加上胃寒脾湿,是会喜热畏冷,可是一味喜热,比如盛夏之时,锦毯貂裘,虽然人是热了,但是怎么热得到脏腑之中?反而添病。肝热肾燥,本来就是个需要好好调养的症状,可我听牢里那位说,皇帝还不知自爱,常常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腿都麻得没有知觉了自己还不知道。这也罢了,平常百姓血气不足,乃是缺粮少食之病,他自己脾胃虚,于吃食上若肯挑剔一下也好,偏偏不该吃的也不忌讳,该吃的也不知道自己挑拣出来,吃得少,也动得少,比如夏天不走动,则汗液不出,血气不行,自然体凉。”
我听得有些糊涂,“开图,你究竟是说他寒症呢,还是不是寒症?那眼疾呢?”
开图呔了一声,道:“眼疾只是外病,病灶在脏腑之内。年纪轻轻的就这样,这是短寿的征兆!”
我一听就有点乱,他这究竟是说严重呢,还是不严重?
“简而言之,想好,其实不难;但是不好,就是冢中枯骨而已。——其实说穿了,只要吃好睡好,行动有时,如此而已。”
我瞪眼:“就这样?可是御医署的御医说恐怕是清眼?”
开图哂笑:“是啊,就这样,可是为什么皇帝还会得这样的病?太医署那几个,不通的不通,嘴里上锁的上锁。但凡有个明白人能劝得动皇帝的,还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我说:“那你说说,当如何?”
他双手一摊:“皇帝有哪些习性得改,皇后应该比我清楚呀。”
好呀,原来是气我来了。元默的事情,能全怪在我头上么?他自己跑了师弟,冲我撒什么威风?
他一笑,“罢了。其实好比今天,皇后但凡有点小心,皇帝就不会在暴热之后去碰冰水。他身体是没大病,只是虚而已,怎么受得住这一热一冷的刺激?再比如那天我刚来,你们是在吃酸梅汤吧?胃寒脾湿之人,又怎么能轻易吃酸的?还有皇帝的饭食,我上次已经说了,皇帝需要吃些化食开胃的药,天气热,自然是清淡一些好,可是皇帝三餐,没有不油腻的,纵使不油腻,也是难克化的。自然男子食量与女子不可同日而语,可是……换了是我也吃不下呀!再比如你们睡觉的凉簟,若是在别殿也就罢了,可是含凉殿每至半夜至天明都有些冷,虽然盛暑天气,可是皇帝背后有痼疾,不能贴着凉簟就睡。还有,此殿四面引水,凉是凉快了,为了防止湿气,所以才建筑高台基,夜里南风,南面的窗户应该关上,而不是贪凉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