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些你应该对近侍的宫人交代。”
我是皇后,是皇帝之妻,不是他的仆从、宫女、内侍,为什么一再有人拿这些来指责我?皇帝那么大的人,难道还需要我像照顾儿子那样来照顾他?!
他讪讪道:“皇后总领后宫,又没有别的人,我只好对你说了。”
“除了将养之外呢?不需要旁的手段么?”
“我会开些药,另外再针砭推拿。”
“多久可以痊愈?”
他沉吟一下,“内脏调理最费时日,慢则三年,快则一年。当然,施针吃药只要半年。皇帝到底年轻,也许三五个月就可以停药了。”
“那么眼疾多久可以好?”
“这也是我烦恼之处。其实病灶在内,眼疾只是表征而已。可是……”他看到边上的大盆冰块,道:“正如这冰块。冰开始冻结,是从外面开始,融化,也从外面开始融化。但是如果冻得不厚,则冰块里面还是水。这时候拿去烤火化冻,只要有一个小孔,里面的水很快就可以流出来,但是外面的冰块反而是最晚才融化的。”
我皱眉:“那么,还是快则一年,慢则三年么?”
“是的。”
我叹了一口气。
“不过那位桑梓说,她府中有一位西域来的医者,能治这种眼疾。叫我务必去会一会他。”
“桑梓的话不可尽信。”
“我能否多嘴问一句,这个桑梓因何事被关押,难道仅仅因为她女扮男装?”
“这还不是大罪么?”
“这……”
“桑梓是皇帝从漠南带回来的,一直以为是宦者,信用在身边。来历身份不明,而且私底下偷偷调查过皇帝在藩时的事情。皇帝和我都怀疑她是漠北诸部派来的高级间谍。当然此事还没有完全定论。我所以对你说,是害怕你轻易相信她和那个胡医。”
开图呆了一呆。
“皇帝与阁臣们议事,今天恐怕没有这么快回来。你不如明天再进宫回复。”
“是。”
他说着站起来,就要退出去。
我还是问了一句:“桑梓那个胡医,你会去见么?”毕竟是少年时的交情,何况跟元默师出同门,什么样的脾性,我还是清楚一点的。
“会。”
我点头:“你自己小心。”
皇帝掌灯时分才得回来,赶紧准备他吃饭。果然吃得不多。
“什么事那样急?”
“乃美死了。”他叹了一口气,把帕子渥一把脸,脸上疲色尽现,“商量着要如何向西北诸部报丧,又说了许多西北的近况,所以这样晚。”说着又拿手去揉眼睛。
我把他的手隔开,帮他揉了揉眼眶,“乃美生前暴虐不得人心,死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人惦记。”
“唉,葬礼总要办一办的——今天秦开图来了么?”
“来了,我料想你没那么快回来,遣他回去,明天再向你回禀。”
“唔,他怎么说?”
“……说是没有大碍,只要花些时间调养,自然痊愈无恙。”
他皱了皱眉头,“真是天降病灾,唉。”说着睁开眼看着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孩子出生。”
我呸了一声:“多大的事,你怎么说得这样忌讳?”
他笑了一下:“是我犯忌讳了。我是说,等咱们娃出来,我这眼疾不知道好不好得了。”
我坐好,正色道:“李济。”
我很久没有喊他的名字了,触犯皇帝名讳,是大不敬。他也愣了一下。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哪天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一股脑把憋在心里,梦里已经说了一遍的话说了出来:“你要是英年早逝,孩儿还小,为了避免外戚干政的嫌疑,我就学北魏的那些皇帝的生母们;你要是活到孩儿而立之年,撒手不管了,反正孩子大了也不必我担忧,我也跟着你走又有何妨。所以你听着,你必须好好的长命百岁,我才会活得长长久久长命百岁不辜负我这副有福之相——你死了,我就给你殉葬去!”省得谁都一副我没照看好你该千刀万剐的模样。
“奚白,你胡说什么!” 他忽地站起来,面色涨红:“谁许你说这样的话?!”
我仰头看他:“你敢死,我敢殉。你知道我敢说就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