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慢慢地按住了少女的肩膀:“公主,不要怕,首辅会没事的,我们只需要一直往前走,你不用担心我们在民间怎么过活,我会好好照顾你,然后我们去盛京,回到陛下身边,好不好?”
他没想到,玉察抽开了他的手。
身处于那晚在紫云峰,一模一样的境地,可是玉察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玉察失神地喃喃,一步步后退。
“谁都不会死的。”李游温柔地劝慰。
“你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公主,你要做什么!”李游诧异地脱口而出。
李游看见玉察转身,最后一面,是她决绝的神情,泪水盈盈地瞥了自己一眼。
“你不该把他牵扯进来。”她又说了一遍。
然后,玉察瘦削的身躯,奔跑在芦花丛间,消失在漫天飞絮下,她在往回头路跑。
李游伸出的手指间,空荡荡,凉飕飕,一如在西域时,他也是这样,没有攥紧公主的袖袍。
……
吴河的另一头。
白袍握着剑柄的指缝间,似乎溅落了一滴、两滴的熔浆,滚烫涌动。
吴潭龙子至阴之极,地上、空气中的水虫,迅速攀爬在剑身,环绕、纠缠,旋转的排列下,异形流动。
“噗嗤——”
成团的水虫,在士兵体内,爆开、四散,纷纷逃窜,不停地往更深处钻,往五脏六腑、血管中寄生。
白发家主的手指,缓缓移到桌缘,几年前,他听说德王在边关收了一个小斥侯做义子,德王一向盛气凌人,世家天才如过江之鲫,可他一条也没放在心上。
若不是真正的一眼惊艳,也不会让他留在身旁,亲自教养。
甚至……将吴潭龙子都送给了这个卑贱的小斥侯。
那把剑,可是年少时慧妃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剑,是慧妃偷来的,为了偷这把剑,慧妃挨了宫主七十鞭子,偷盗的那只右手,险些被砍下来,后来,她在水牢中关足了三个月,被驱逐下山,遣送回家。
德王说自家这个义子,是天河底下的游蟒转生,吴潭龙子正配他!
远在宫墙内的慧妃,听闻此事,恨得当场咬牙吐血。
若没有这柄邪性十足的剑,仅凭游澜京一人,也无法支撑这么久。
密密麻麻的水虫大军,从士兵的眼球内爬出来,从口里吐出来,从耳朵冒出来。
白发家主垂眸,可惜,哪怕游澜京再天姿卓绝,也抵不过前赴后继的人群。
游澜京一剑撑地,一曲膝,跪在地上,浑身浴血,无数个小血窟窿,不断地一股一股往外涌。
血珠,从他的黑发垂落,沿着笔直的下颔线,摇摇欲坠。
当日,他射了李游一箭,今日,还了何止百剑?
血引子是最好的火星,而水虫是浑然契合的桐油,鲜血,滴落在水虫上,瞬间,烧得极快!
牵一发而动全身。
空气中的水虫逃得越快,只会将爆炸波及得越广,扭曲、哭吟、烧焦、陨形。
一个道人离得最近,火势一下子吃上来,他的手臂是天然的火折子,眨眼间,就吞没他一只手臂。
来不及了,火势太快了,以游澜京为起始,一条火蛇,饱饮鲜血,气势磅礴地冲贯呼啸而来!
最后,倒映在白发家主眼眸中的,是一场庞大的,光怪陆离,流光溢彩的大爆炸。
水与血的相融,生成的是火吗?
“真是德王的好义子,可惜,你就要死了。”
“你死了,德王肯定很伤心。”白发家主嘴角莞尔,轻轻说道。
“看见你义父伤心欲绝,我心甚慰!”
义父吗?夜风冷清,游澜京的视线逐渐模糊,身子摇摇晃晃,险些跌落,自己怎么敢想起义父?
游澜京甚至在来之前,都不敢写信告知义父,因为……自己背叛了他,不仅背叛了他赐予的婚事,还偷了他的腰牌,想跟公主远走高飞。
游澜京的剑被扔开,身子后仰,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