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给秦薄玥和牧愿打招呼的机会,直接对秦薄玥说:“那我们先走了。”
秦薄玥看着两人愈行愈远的背影,喊道:“那妈那边怎么说?”
“你帮我随便应付过去就行了。”秦薄星闻言毫无波澜,朝她挥了挥手。
牧愿还想回头看一眼,秦薄星问她,“有什么好看的?”
“你姐真漂亮。”
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气质出挑,牧愿发现秦家人有些奇怪,气质远比长相还要吸睛。放在那个全是非主流装扮的年代,光是得天独厚的这一项不知道要甩掉了多少人。现在她真是相信那句“好看的人就算是披块麻袋也好看的”俗语了。
“那我好看还是她好看?”秦薄星看着前方,状似无意地道。
牧愿瞥瞥他,男女性因为性别的差异,长相根本不具有比较性,但看着少年那清冷倨傲的侧颜,她还是违心地哄他,“你好看。”
——
思绪回拢 ,牧愿定了定神,看样子秦薄星家里今天有人。她之前听过秦薄星提过一句,秦薄玥是在市一中就读,只有周日才会回来一趟。
前脚牧愿锁好门,后脚院门传来咚咚的响声。院子里休息的大花,狂吠出声。牧愿本能地一抖,她看了一眼狗,哂笑一声,觉得她们俩都有事后阴影了,然后才脚步拖沓地跑过去开门。
“大白天,锁门干什么?”牧关有些纳罕,进院子时,看到跟在牧愿身后龇牙咧嘴的大花,还道了一句,这狗看起来比之前要凶猛得多啊。
牧愿打开门,看见是牧关,提起的一颗心才算放下。她接过牧关手里的特产,没接话。
老头儿觑了她好几眼,瞅着她兴致不高,进了堂屋,身上的背包刚一放下,还没等坐下就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牧愿给牧关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才抿着唇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牧关,说完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打量了一眼牧关的面色。
牧关此时面沉如锅底,右手摩挲着杯壁,左手倒扣有节律地轻敲桌面,像是思量什么,瞥到牧愿举动,眼神如雷电般射了过来,凌厉迫人,“还有什么没说?”
听完牧愿的描述,牧关就有些后怕,他知道昨晚的事凶险万分。他们的院子左右邻居家都没人,万一有个什么,他怕是追悔莫及,因此面色难看的紧。
牧愿担心刘扬那事儿还有后续麻烦,刘家老太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人,遇到事她不往别人身上倒打一耙就算好的了,压根就不要指望她会提着自家人来认错,于是以防万一也将刘扬那事说了。
牧关看着蹲在阴影处纳凉的大花,思忖道:“这狗是吃百家饭的,算一算年头大概也有8岁了。原先养他那户人家早就已经搬走了,现在也算是无主的狗。咱家要养,就是多张嘴的问题,谁也管不到咱家头上来。”
他转过头来问牧愿,“那孩子的伤严重吗?”这是说秦薄星。
说到秦薄星,牧愿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偷看了好几眼牧关,怕露了心思,嘴里便思量地说,“看着严重,但医生说幸好伤口处理的及时,问题不是很大,后续只要好好的调养就没大碍了。”
“那你下回叫他来家里喝蹄花汤,我要当面谢谢他。至于刘杨那事儿你不用管,我来处理。”牧关簇拢着眉,川字纹褶皱得厉害,像利刃划过似的。
牧愿点了点头。
外头日光灼人却驱散不了屋里寒凉,今年实在难捱。
——
秦薄星回来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唐曦本来对他今天出行就满是意见,后头他还顶着伤回来,这下秦家闹翻了天。
“我说不让他出去,你偏让他出去,这下好了,我这过生日的日子他顶着伤回来了,这算什么事儿啊?”唐曦对着秦阳叫嚷。
“你这说的是叫一个母亲该说的吗?”秦阳目露担忧地瞧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儿子。秦薄星处之怡然,父母的争执声仿若被他隔离在外。
“妈~”秦薄玥杵在父母中间,对于母亲的口不择言也充满了无奈。她担心的看了一眼秦博星。
“那什么话是母亲该说的?那他听了我这个做母亲说的话了吗?他要是听了我的话,他现在能顶着伤回来吗?”
唐曦见丈夫女儿一个两个枪口对着她,脑子气得发蒙,心中委屈的紧,“我这好端端的生日,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说买礼物也不在家陪我这做母亲的,还出去跟人闹事,打了一身伤回来,哦,现在我连说他一句都不能说了?!”
这和他们压根说的就不是一件事。秦阳和女儿对视了一眼,心中俱是无力。
唐曦就是有这本事,能把事全搅和在一块儿,你明明说的是张三,她偏偏说的是李四。有时候争执了半天,事后回过味来主线偏离不知道多远了。
秦阳也是被她闹了多年,才算是把她这招看透。他摆了摆手,满是疲惫,“唐曦,你不要胡搅蛮缠。儿子受了伤回来,你不说关心他几句,就知道一味的苛责他。事情发生了总得有个前因后果,你也不问一句,逮住了就骂,你到底是因为他在外面闹事不高兴,还是就着这桩事发泄你之前的不满,我想你心里比谁都有数。”
唐曦脸色一白,秦薄玥也一慌,唐曦闹了这么多年,秦阳很少把话说的这么透,话一透,就很难下得了台,最后也不好收场。
秦薄玥只好求助秦薄星,她走过去扯了一下秦薄星衣摆,秦薄星抬眼,秦薄玥愣住了,他眼里满是遏制不住的不耐,有什么像是即将冲破牢笼。
她咽了咽唾沫,压下了心里的不安,“你……你……劝劝他们。”这话有些为难人,但她到底是出了口。
秦薄星手里的遥控器一摁,电视屏黑了。他簌地起身,直直地走向秦家夫妻俩。
他身高腿长,站在其中,隐隐有压迫之感,唐曦不自在地动了动站姿。
“你过来做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还嫌不够添乱是吧?”唐曦语气非常不好。
秦阳实在听不下去,刚要出声打断她,就听秦薄星绕过他们,声音淡漠至极,没有一点起伏,“我回房,你们继续。”
他压根没有劝和父母的想法,表面功夫连做都懒得做。
在场众人尽是愕然,偌大的客厅陷入一片死寂。明明外面烈阳夺目,阳台处光影斑驳,恰是一番人间好景,却透不进屋里一点。
他握上门把手,刚要进屋。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道破风声,秦薄星反射性往左边一让,骨瓷杯咚的一声大力撞向原木色木门,碎裂的瓷片四散开,偶有零星几片飞溅到秦薄星身上。
秦薄玥惊恐地叫了一声。
秦阳怒喝出声,“混蛋,你太过份了!那是你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上前一把紧箍住唐曦的手腕,唐曦吃疼地拂开他的手,奈何秦阳的大手如铁钳似的,死死地焊住她不动。
秦薄星垂首,右手拇指揩了揩脸颊的血痕,这是刚才碎瓷片擦过时留下的。
秦薄玥急步跑过来,站到秦薄星身旁,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她又想看看秦薄星的伤势,却又不敢伸手碰他,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秦薄星看着指腹上的鲜红,颜色真是漂亮啊。
他笑得讽意十足,秦薄玥却看得害怕。
“你这样的人配过生日吗?配当母亲吗?知不知道什么是谋杀罪?”他直视过来的眼神凛冽,一连三问,一问比一问深刻,秦家三人似是谁也没想过他会开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秦薄玥的印象里,秦薄星一直是个内敛沉稳的人,他在家很少开口。每次唐曦发神经的时候,他都不会作声,要是太离谱了他会回房。
但回溯记忆,她发现有些事被遗留在时间的罅隙中,细细回想,秦薄星小的时候并不是这样。他那时小嘴会叭叭地说个不停,知道个什么都想着跟家里人分享,是个情绪外向的小孩儿。
时光会悄悄溜走,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生活,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一回神,好像就是现在的模样。可谁都知道,一开始并不是这样。
“秦薄星!”秦阳喝止了他,目似警告地瞪了过去。他在维护唐曦身为母亲的权威。不管怎么样,身为人子,秦薄星这番话都太过严重。
秦薄星惨笑了一声,坚硬的铠甲终于寸寸皲裂,露出表里的软肉,秦阳这一声呵斥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心里还残留的奢望。
他朝这对像是演过家家的夫妻俩笑着摆摆手,“你们搁着这儿闹什么呢?演给我看呢?!”
他笑得灿烂,可一旁的秦薄玥却看到他眼里闪烁的眼泪。
秦薄星绕过秦薄玥直直走向玄关换好了鞋出了家门。
一声轻轻的关门声,隔开了彼此。
021
两三点日头正毒,牧关舟车劳顿,这一天一夜也没好好休息过,恰逢手上也没什么活儿,他和牧愿草草弄了点吃的就回房休息了。
牧愿无聊,一边想着秦薄星的伤势一边给大花洗澡。动作偶有不适时,狗子会小声的呜咽,挠痒挠的舒服的时候,狗子也会舒服地眯起眼睛来,渐渐地牧愿的心思全转到狗子身上来。
后来牧关醒了,在堂屋的摇椅上抽了一根烟,眉头紧锁。牧愿在桂花树下帮忙梳理大花的毛发,时不时往堂屋瞧上一眼。
待注意到牧关要抽第二根烟的时候,牧愿阻止了他,她起身走进堂屋,将烟盒打火机全部拿走。
牧关抬头看到她怒目而视的小脸,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抽了。”
说罢主动将手里还未点燃的烟递了过去,牧愿板着的脸一松,欣然接过,放进了烟盒。她收好烟盒和打火机,警告道:“一天只能一根。再让我看见,阿公,你的酒也不要喝了。”
牧关眼里含笑,满是宠溺,“好好好,都听你的。”
随后起身,去库房找了几块边角料。院子里不多会儿响起了敲敲打打的声音,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一座漂亮的小木房子就做好了。
“等会儿你给它找点纸板放进去,垫在底上。这工期短了点,里面有点粗糙,别让它睡得不舒服。”牧关在一旁指点着牧愿。
一人一傻狗都是土老帽,没见过这么豪华的狗房子。牧愿自己这才住平房呢,这狗都住上了小别墅。其实这也算不上别墅,这房子的样式是牧关去客人家上工时见过的,市里也才兴起,还没有大量普及开来,不过样式洋气也是真洋气。他就仿了一个做了个缩小版给狗子住。一人一狗就杵在一旁眼睛闪着亮光。
牧关看着好笑,他擦了一把汗,笑话她两就差流哈喇子了。
牧愿不理他的取笑,家里家外找纸板,狗子跟上跟下,忙没帮半点,麻烦倒是添了不少。牧关随她两乱忙,他跟牧愿说了一声,提了点特产去感谢王老太。
牧关走时没关院门,牧愿也不在意,毕竟阿公回来了,家里还有狗子陪她。
等牧愿铺好了纸板,打算叫大花过来瞧瞧它新家时,连喊了几声,也没见个狗头探过来。她左右看看,没找到。头一抬,却愣了。
院门口,男生蹲在那儿,没受伤的那只手拿着火腿肠喂狗,另一只手摸着狗头。
牧愿起身,走了过去,觑了一眼秦薄星面色,“阿公说要给你炖蹄花汤补补,晚饭在我家吃呗。”最后一句才是女生要说的重点。
秦薄星眉眼微动,好久没言语,只是手里还一直喂着狗子。牧愿垂首看着他的短发,思绪纷乱,看着发质也不硬,但脾气执拗的厉害。
牧愿转身回屋,没过一会儿又噔噔跑出来,秦薄星就听见一阵窸窣响,转眼面上就被贴了一样东西。
他抬头看了一眼牧愿,注意到她手上剩下的创可贴包装袋,牧愿眼往他身上一转,提议,“去屋里睡一觉?”
她心情不好就想睡觉,一觉醒来恍如隔世,那种刚醒之后的脑袋空空,除了当下最直接的感受,所有其他的都留在上一刻了。
一切都像是黄粱梦一场。
秦薄星站起身,拍了拍手,牧愿见势只当他同意了,于是拽着人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就往卧室去。
秦薄星目光落到那只白嫩的小手上,挑了挑眉,任凭她动作。直到进了明显是小姑娘的卧室他才一愣,声音有些微哑,“怎么把我领你屋里了?”
“不是说睡觉吗,不把你领我房间里,你睡哪儿?”小姑娘略微收拾了一下床上随意乱放的书籍。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就是不能理智在线细究。
秦薄星耳尖悄悄爬上一层薄红,些微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房间里静默了一瞬,牧愿奇怪地看向他,微蹙了蹙眉,“有什么问题?”
秦薄星下意识摇了摇头,眼睛乱转,就是不正眼看她。
牧愿觉得他奇奇怪怪的,鉴于特殊情况,她也没拿话怼他。收拾好了床铺,她将台扇搬了过来,将台扇上盖着的布罩揭了下来,跟秦薄星说:“热了你就开。”
因为凉席还没收下去,立了秋,再热牧愿也没敢开风扇,牧关也不让她开。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要捂着点,不能太贪凉。
牧愿交待完,出了房门,带着大花一起在屋檐下坐着。
等牧愿出去了,秦薄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抚上了贴在颧骨上的创可贴,眼里泛上了点笑意。脱了鞋,上了小姑娘的床,周身被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气萦绕,窗缝里时不时飘来一些小姑娘的散言碎语。
一颗躁动的心蓦地安定下来,终于挟裹着倦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牧愿小声地和大花絮叨,“脸色垮得那么难看,也不知道遇上什么事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我最调皮的时候,身上也不像他这样成天带着伤啊。这才分手几个小时,身上怎么就又添了新伤。”
大花被牧愿挠的舒服,惬意地敞开肚皮,小声地哼哼。一人一狗就这样鸡同鸭讲着。
洒金日光,摇摇晃晃,不管外面怎么样,这小院里总是岁月安稳,一派静好。
牧关是过了四点半才回来的,牧愿看着他微醺的面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牧关摸摸自己的脸,哂笑了几声,嘴里解释道:“我说了不喝,你王爷爷客气,非拉着我不让走……”
牧愿才不信他的鬼话,他去的时间不上不下,既靠不着中午,又不到下午,这不是吃饭的点人好端端地留他喝酒干什么,肯定是两老头杵一块儿吹牛,觉得嘴里没些滋味,让王奶奶给整了一盘花生米,边下酒边胡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