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冬——和琼木蓝
时间:2022-01-20 09:10:39

  牧关坐在院子里醒酒儿,牧愿给他泡了一杯茶,他瞥了一眼,“你不是晚上不让我喝茶吗?怕睡不着。”
  “这还没到晚饭的点,不怕!”牧关一喝完酒就想睡觉,他年纪大了,这会儿睡下晚上指定要失眠,只能用茶水醒醒神。
  院子里热闹,秦薄星一觉睡的沉,睁开眼看了眼手机,竟然过了这么久,他看着吊顶,头晕晕沉沉的。
  牧关一杯茶见了半,正逗着大花乐,狗突然直奔着后面去。他疑惑回头,兀地睁大了眼,突然大叫出声,“牧愿!”
  牧愿正窝在桂花树下背英语单词,一声大喝,从天而降,也吓了个机灵。
  她愣愣地对上牧关难掩惊诧的眼,顺着他抖嗦不成样子的手看了过去,呆呆地问:“……怎……怎么了?”
  秦薄星刚从房里出来,也被吓停了步子,脸上也挺不知所措的。
  “他怎么在这儿?”
  “不是你说要谢谢他,请他吃饭的吗?”
  上午刚说出的话牧关没忘,关键是,“他怎么从你房间出来了?”
  “他睡觉啊。”
  牧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秦薄星刚睡醒,脸上还有些茫然,脑子也没跟着转动起来,就愣愣地呆站在那里,揉弄自己的太阳穴。
  牧关手就抖啊抖,一会儿看看牧愿,一会儿看看秦薄星,最后心里叹了一声,算了,这一个两个都是不知事的。
  不过他还是对牧愿嘱咐了一句,“这小秦同学要是想睡觉,你可以让他去我房间睡。”
  你不是很忌讳别人去你房间吗。
  牧愿刚想脱口而出,后来眼一瞥对上牧关那双没有笑意的眼,才知道他不是在说笑的,于是愣愣地点头。
  今天牧家的晚饭提前了一个小时,牧关也兑现了他在牧愿面前放出的豪言,他拿起秦薄星的碗,给舀了满满一碗蹄花汤,递给他,嘴里还道:“以形补形,今天要不是因为你,我家丫头铁定吃亏。”
  秦薄星有些受宠若惊,他接碗的同时,眼带询问地看向牧愿。
  牧愿点头眨眼,示意她将事情全告诉了牧关。
  难怪。
  秦薄星抿了一口汤。
  难怪他在牧愿房里睡了一觉,事后牧关还能这么心平气和。要知道他脑子清醒后,背上的冷汗都是一阵一阵的。声怕牧关事后随意用了个什么理由收拾了他。
  晚饭结束后,牧关大手一挥,指使着两小孩,一个去洗碗,一个去扫地。牧愿看着他揣烟盒的架势,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呢?”她知道他要出去找他那些老伙计侃大山去了。
  “你就不能让我提前享享来自儿孙的孝敬?”牧关略带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两手一背晃出院门。
  牧愿气哼一声,转头正要和秦薄星说话,就看到他握拳抵嘴在笑,她皱眉看他,“你笑什么?”
  她以为这人在嘲笑她。
  另有心思的秦薄星忙止了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阿公刚不是分配了任务吗,我去洗碗。”
  说完就想去厨房。
  牧愿一把拦住了他,视线从他受伤的胳膊一滑,“我去,你去扫地。”
  他手里有伤,她怎么可能让他碰水。
  牧关这一出去天色都快黑了还没回来,牧愿闲着没事,让秦薄星抽查她背单词的效果。
  敞开的杉木门传来几声敲击,两人一狗都抬眼看过去,大花终于有了点看家护院的自觉,牧愿秦薄星还没说话,它先叫嚷起来。
  “方便进来吗?”门外的女生问。
  牧愿余光看向了秦薄星,虽然她是主人,但此刻她意见并不重要。
 
 
  022
  秦薄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体一僵,他敲了敲小方桌提醒牧愿,牧愿收回视线看他,他说:“单词没问题,语法再背背。”
  然后起身带着秦薄玥一起出去了。
  牧愿眨了眨眼,知道这是要处理家事了。但莫名有些不快,却分辨不清原因。
  她拿过秦薄星放在桌上的笔记,嘴里背着语法,却更像是在咬牙切齿要把某人嚼吧嚼吧吃下去一样。
  秦薄星出了院门往右手侧方向走,走到即将转弯的拐角,他才停下。这里有一棵一人合抱的槐树,枝叶繁密。
  “你怎么找到这里了?”秦薄星面色不善。
  “你放心,妈不知道的。”秦薄玥赶紧道了一句,她知道弟弟的疑虑。
  “那你过来——”
  “我想跟你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秦薄星直接转身看向远处。
  他这么抗拒,秦薄玥有些无奈,但她也知道原因不在于他,“那你今天……不回去给妈过生日了?”
  他笑得讥诮,“我不回去给她过生日她才是最高兴的。”
  秦薄玥无言,她们姐弟两远比她们母亲还要了解她自己。
  “那你晚上也不回去了?”
  秦薄星避而不答,反而回头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走?”
  秦薄玥知道他的意思,有些涩然,“明天早上和爸一起走。”
  “那最好。”他揪了一根路边的狗尾巴草,缠啊缠成了圈。
  秦薄星似是觉得说到这里也就可以了,他已经迈着步子往回走了。
  “那你出来这么长的时间回去怎么说?”突然他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
  唐曦这个人对自己的儿女一切行踪管控的很严,只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个门你都得向她交待清楚了原因、见面的对象、回来的时间。
  “上回你不是跟我说,这周六就可以过来取琴桌了。刚好这是现成的理由。”
  秦薄玥出来用的就是这个理由,下周她们学校要举办庆典,她要上台表演。她有自己用惯了的琴桌高度,所以琴桌必须自带。家里那个太旧了,不合适带出去。
  走到牧家院子门口,秦薄玥从包里取出充电器递给秦薄星,“你手机关机了,我猜是没电了,就一起给你带过来。”
  秦薄星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发现还真是黑屏了。他接过手机,突然想起牧关刚刚出门了,于是对秦薄玥说:“家里的大人不在,琴桌你明天早上过来取吧。”
  秦薄玥眼带笑意,嘴里打趣道:“这都‘家里的大人’了啊。”
  秦薄星八方不动,连眼皮都没抬起。
  秦薄玥笑归笑,因为场合不对,也没揪着这个调侃。
  “那你进去吧。”从这个角度,秦薄玥正好能够看见在院子里学习的小姑娘,想了想她还是嘱咐了一句,“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秦薄星觉得秦薄玥的交待多余,他和小姑娘之间用不着说这个。
  牧愿听到人进来的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秦薄星在原地站了会儿,见人真不打算理他,才摸摸鼻子挨着小姑娘坐下了。
  牧愿往旁边让了让。
  秦薄星有些好笑,他抽出从他离开后小姑娘还没翻过一页的笔记,“背到哪里了?我来抽查一下。”
  牧愿低吼,“秦—薄—星!”这人是故意的!他明知道她一页都没看!
  女生俏生生的小脸上染上怒气,秦薄星看着看着喉结微微一动,他食指刮了一下牧愿脸蛋,“你气什么?!”
  “不是你让我帮忙抽查巩固的情况吗?”他装做不解。
  牧愿捂着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厮占完她的便宜后,还敢戏弄她?!
  她突然往秦薄星身上一扑,双手死命地掐他的脸,“我让你逗我玩儿!我让你吃饱了没事还敢上手!”
  男生一把接住了她,笑着躲让,畅快的笑声溢出喉间。
  “咳咳……”就在两人闹做一团之际,门外突然传出剧烈的咳嗽声。
  牧愿秦薄星身体一僵,立马正襟危坐。牧关等他们坐好,才说:“刚刚……”
  他还没说完,牧愿急道:“刚刚他取笑我——”
  “所以——”牧关使劲瞪她,所以你就敢爪子往人脸上招呼,调戏人家?!
  牧愿看到牧关脸色非常不好,一时讪讪,嘴里露了半截子话又给咽了下去。
  牧关的视线转到秦薄星脸上,一看到人脸上那红扑扑刚新鲜出炉的爪印,他这气势顿时就矮了半截,“小秦啊,这……晚上到家了,家里人看见了……”
  “阿公,我晚上不回家。”秦薄星垂首,眉眼乖顺地道。
  牧关嘴巴张大,目光就落向自家小孙女,无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和家里吵架了。牧愿同样无声回。
  “哦哦,那你晚上和我睡。”牧关还似有不放心地重复了一遍,“和我睡啊。”
  牧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和你睡还能和谁睡?!
  牧关瞥到她的眼神,居然懂了!差点没气个仰倒!这个小讨债鬼!
  晚上排队洗澡,轮到秦薄星,牧愿拿给他新的洗浴用品,牧关丢给他一套老年衫,牧愿想了想补了一句,“里面那件是新的。”
  秦薄星进了浴室看到那条崭新的平底裤才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失笑摇了摇头,小丫头的害羞总有些不分场合。
  他脱衣服的时候,摸了一遍口袋,将里头手机钥匙拿了出来,里面还夹杂了一个草圈儿,是他和秦薄玥说话那会儿缠的。
  秦薄星举起手里的草圈儿对着耀白的节能灯灯光看了半晌,最后妥帖地收好放在一边。
  院子里,牧愿等着头发晾干,牧关躺在摇椅上嘴里哼着戏,牧愿听了几句没怎么懂,就问他:“今天去见王爷爷就这么高兴啊?”
  牧关眼里带笑,意有所指地道:“那肯定啊!你和朋友在一起那么高兴,还不兴我也去找朋友啊!”
  热意袭上脸颊,牧愿哼了一声,阿公明知道她说得不是这个意思。
  “医生说了,你支气管不好,少抽烟喝酒。”牧关每次出去和老伙计聚,少不了在一起吞云吐雾一番。他知道牧愿不乐意他抽烟,他索性躲在人家家里抽。下午回来,牧愿不仅在他身上闻到了酒味还闻到了烟味。这嗜烟酒的人身上味道总是重些。
  “好了好了,每次抽完烟回来就光听你小嘴嘚啵嘚啵了。下回再也不抽了。”
  牧愿撇嘴,每回都这样说,这“下回”在她这里已经破了产了。
  院子募地安静下来,除了偶尔能听见浴室里传来的哗啦流水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就连大花也窝在自己豪华的狗窝里见梦乡了。
  “你这头发就是好,又多又黑。”牧光眼神落到牧愿浑湿的发上,有些复杂,悠悠叹了一声,“就和你妈一样。”
  牧愿微微抬眼,打量他面色,牧关每一次祭扫回来眉头都不展,有时候牧愿也想问问祭扫的情况,但怕添了他心事,久而久之,她也不问了。
  “那他们还好吗?”牧愿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就如同此时她的心情一般。
  “挺好。”虽然亲朋都靠不上了,但好友还是有几个。他们常年在外,老家那边那些老朋友也能帮他照顾到。所以牧愿父母亲的坟墓维护的不错。
  “我和他们简单地聊了几句,说你现在上中学了,又交了新朋友了,嗯,还想好好学习了……”牧关歪着头似在回忆。
  牧愿犹疑,她总觉得这一趟阿公回来心情相较以往要低落很多。
  秦薄星很早之前就从浴室出来了,只不过刚好听到祖孙俩在谈论牧愿父母的事,他觉得不方便,于是就在堂屋待了一会儿。短短几分钟,他心里的思绪也随着手里那个草圈摆弄了几个来回了。
  聊天刚告一段落,牧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过去,待望到那不怎么合身、款式又老套的老头衫、大裤衩套在身高腿长的少年身上,视线再一上移,落在那张清隽的脸上,牧愿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秦薄星本来眼就往她身上瞟,牧愿的反应自然全看在心里。他看到那向阳花似的笑脸,嘴角也微微扬起。
  牧关看到他出来,还夸了一句,“这身……不错。”他眉间思索终于想出了差不多的词,给了秦薄星一个台阶。
  闻言,牧愿脸上的笑越发的肆意,牧关只能轻拍她一下让她收敛。
  “那你们聊吧,我去洗澡。”牧关起身,打算去浴室。
  牧关路过秦薄星身旁时,被叫住了。秦薄星突然想起琴桌的事,于是将事情一说。
  “没事,明天她过来拿就行。”秦薄星担心姐姐来得太早打扰到牧关。牧关无所谓,他年纪大了,觉少,醒得也早。
  牧愿一直看着牧关进堂屋,等他身影看不见了才收回眼。秦薄星拿了个小木凳坐她边上,两人挨得极近。
  “那有位,你怎么不去?”牧愿指了指牧关的摇椅。
  秦薄星扫了一眼她,瞧见她脸上的坏笑,他眉一挑,“我比你孝顺,我得留给阿公。”
  牧愿酸得倒牙,这厮喊阿公喊得忒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那你离我远点。”她对下午那事还耿耿于怀。她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了秦薄星,而下午秦薄星却连个小话都不让她听,还特意将秦薄玥带了出去。
  秦薄星想想也知道小姑娘是在别扭什么,他嘴边含笑,眼里透着点坏,“就这么想知道?”
  牧愿背过身去,不是很想理睬他。
  “现在不理我了?那刚才是谁笑得最开心?”秦薄星微微靠近了她,温热的鼻息擦过牧愿的耳尖,她轻轻地抖了抖。
  他嘴边的笑意无声扩大,闻着小姑娘发间的香味,心平和的不像话,那些说起来算是矫情的家事好像也不难出口了。
  “我妈妈很不喜欢我,原因跟上一辈儿有关。今天是她生日,因为我没有准备礼物,又违拗她的意思出来还受了伤回去,她觉得——”秦薄星看着天边朗月,似乎在斟酌合适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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