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冬——和琼木蓝
时间:2022-01-20 09:10:39

  她笑嘻嘻地说完,牧老爷子气得一刀削歪了,赶紧道:“滚滚滚……”
  “赶紧给我滚到院子里练功去,少在这里碍我眼!”
  牧愿拍拍手,脸上全是得逞之后的偷笑。她回了房间换了平常练功的衣服,然后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有穿堂风的角落练习昨天上课教的动作。
  牧愿不是个能吃得亏受得住气的性子,从老家一直到安溪巷口就没少过打架的事情。而牧关也并不觉得一个女孩子逞凶斗勇有什么不好,反正只要不让自家吃亏了就行。
  刚来安溪巷口,牧愿受过刘杨几次欺,没吃多大亏,但终究还是吃亏了。牧关后来就找了个武馆,里面是专业武校出来的老师。别的孩子一到寒暑假就全是往补习班送,补差拔高,牧愿则是一到寒暑假就差住在武馆了。
  不过这次和刘杨起冲突牧愿却没用上正规招数,玩得全是不入流女孩子抓挠踢之类的,牧老爷子事后还嘲笑过她,但牧愿觉得刘杨那样的人只配得起这样不入流的招对付他。
  第二天晨光乍亮之初,天尽头还泛着一点彩色霞光,牧关送牧愿到公交车站。牧愿上课的武馆在市区的少年宫,安溪镇到市区大约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程。牧愿每次上课都得在五点半起床才能赶得上武馆八点的早课。
  牧关老生常谈地嘱咐了几句,目送牧愿上车离开。牧愿在公交车的晃荡声中又眯了一个多小时。下了车,当先抻了个懒腰,背上背包,熟门熟路地往少年文化宫走去。
  路过门口移动早点摊铺,牧愿驻足了一会儿。看着热气腾腾刚出炉的早点,再看小贩热情洋溢地招揽生意,她遗憾地摸了摸微鼓的小腹,难舍地和小贩挥挥手。
  路边,黑色轿车下来一对姐弟。秦薄玥领着秦薄星站在路旁,和秦阳隔着车窗说了几句话。
  秦薄玥看着车离开,转身回头,看到秦薄星已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她上前,看着边上的早点摊铺,问他:“你要不要吃?”
  秦薄星皱了皱眉,秦薄玥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早上不该提那件事,爸不是说了,再过一阵子他瞒着妈妈给你报课。”她一边和秦薄星交谈了几句,一边和早点摊上的小贩交待杂粮煎饼里的配菜。
  秦薄星眉目间郁色不退,一双眼淡淡地看着车潮涌动。秦薄玥接过小贩手里早点,一个煎饼递给了他。秦薄星低头接过,面上神色还是没缓解,秦薄玥有些无奈,姐弟俩并肩朝少年文化宫走去。
  秦薄星嘴里咬着煎饼,随意抬了眼,然后眼微微一眯。二楼落地窗前,白色功夫服裹身的女生,正在弯腰压身,纤细的身段儿就像风来了弯腰的柳枝儿,盈盈不够一握。
  牧愿热过身后,把之前练过的招术在武术老师面前过了一边,然后老师直接安排两两一组实操演练上。武术课不比少年宫其他艺术类的课程,它的课时是两节连着上,一节两个小时,中间大课间才有休息。
  牧关当时顾及到牧愿是一个女孩子,专门走访了很多家武馆,才在少年宫找到了一位武术女老师。因为当时学武术的人不多,少年宫就把所有学生放在一个班教。牧愿算是其中来得晚的,拉下的自然比其他人多,底子相较其他人也较为薄弱。好在老师也是按照进度把教室里的学生分开教,这样程度不一的学生互相都不会有为难的地方。
  大部分中午的时间,牧愿都会自觉的留在教室里练一会儿,有道是勤能补拙。就这么练了一阵儿,招式出来总算有模有样了。
  中午。
  秦薄星打算去安全出口的楼梯间抽根烟,路过一间训练室,听出里面有动静,透过窗随意扫了一眼。女生嘴里有节奏地喊着,收拳出腿的动作倒是很利落,就是面前的沙包不怎么动弹,他轻笑出声,声音不大,嘲讽意味十足。
  牧愿余光掠过一眼窗外,只看到快速路过的身影,几秒时间,也认不出谁是谁来。
  秦薄玥电话进来时,他手边的烟还有半截,弹了弹烟灰,视线落在脚边的烟蒂上,秦薄星一边应付着秦薄玥,一边信手摁灭烟头,然后从裤兜里拿出纸巾包好两枚烟蒂。
  牧愿擦了擦汗,看着墙上挂的时钟,觉得时间消磨的差不多了。她拉开门时反射性抬头。返程路线一致,秦薄星很自然扭头看了一眼之前那个训练室。两人视线一相撞,男生嘴里啧啧两声别开了头,步伐不减,慢悠悠地离开了训练室门前。牧愿倒是没认出这是个熟面孔,只觉得这可能是三院刚出来的病患,不然那满是欠揍的脸是凭什么摆出来的?
  备用舞蹈训练室里,秦薄玥一看到秦薄星,就把手里的报课单交给了他。
  “给,你想上的课。自己看看时间吧。”交待完,她丝毫没有外人面前冷艳淑女样儿毫不做作地拿起外带的餐饭吃起来。
  秦薄星看着自家姐姐那豪放不羁的样子,再看看手上的报课单,本来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嘴最终刹住了。
  饭后,秦薄星拎着打包袋,脑海里还在回想着他姐说的话。眼看白色袋子落入垃圾桶,他转身欲走,突然动作顿了顿,回头,又从裤兜里掏出包裹烟蒂的纸巾。风拂过,纸巾翻起一角,露出一枚烟蒂。
  他刚打算扔,耳边传来一声轻嗤。
  “呵。”单字节语气词,有时候恶心人的功夫胜过千言万语的威力。
 
 
  03
  秦薄星眉眼不耐,舌尖抵了抵上颚,“干嘛?”
  牧愿刚从电梯出来,凑巧就遇见了之前的神经病。女生嘴里吃着烧麦,脸上还摆出一副意味不明但眼神却又恰到好处地露出十分的嫌弃。
  有些人真的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对付,仔细说来也没什么缘由,就是看着不痛快。正好,此时牧愿、秦薄星在彼此的心里大致的印象就是这般。
  女生摇头甩脑,嘴里明明不得空,却一点没耽误声音发出,秦薄星敢用他老子银行卡里的钱发誓,这货发出的绝对是鄙视的声音。
  牧愿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终于心满意足地又发出几道余味悠长的啧啧声后,终于在男生拳头硬了的同时,甩手走人。
  “刚不是好好的嘛,现在怎么又……”秦薄玥看着面色冷峭逼人的某人。
  “出去丢垃圾时没看黄历!”秦薄星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吐出来。
  秦薄玥:“……”丢个垃圾还得选日子?!
  秦薄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算走人。她得换教室上课了。
  “那什么,你自己好好消化,”她走到门边朝外边比了个手势,“我去书法教室了。”
  秦家姐弟俩整个暑假一三五补习班跑,二四六少年宫待,唯剩一个周日可以用来处理暑假作业。秦薄星下午还有一个课时的书法课,只不过他和秦薄玥分属不同阶段,因此不在一个教室。
  闻言,他头都不抬地挥了挥手,态度敷衍又潦草。秦薄玥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玩了会手机,掐着时间点,秦薄星去了书法教室。有些课程是很容易打发时间的,除了无聊没有什么别的毛病。
  傍晚车站,秦薄玥嘴里碎碎念个不停,半晌身边没个应和声,她一把拽下秦薄星耳机,“怎么,现在对你姐连个敷衍的态度都没有了?”
  西垂的太阳悠悠晃晃还挂在天上,热意未消。少年“啧”的一声从唇间逸出,利落的眉眼紧紧拢起,动作快速地抢过秦薄玥手里的耳机,对着似要暴躁而起的女生道:“请注意你的形象,不要在外面大呼小叫,败坏咱家形象。”
  秦薄玥愠怒更盛,正准备叉腰。秦薄星随手往边上一指,“呐,你同学。”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偷看的男生即时反应过来,急忙别开眼看向别处,眼一转悄然间就对上了点漆如墨的一双眸子 ,男生霎时红了脸,无促的眼神一下子似没了落处,只能慌乱地四处张望。
  得了,这下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牧愿眨了眨眼,越过男生的肩膀,和秦薄玥的视线撞上,若无其事地对视了三秒之后才后知后觉到貌似看了熟人的热闹。认识到这一点,慌促感才掠上心头,她清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目光收转回来。周身的气质迅速沉静下来,好似眼前的这一幕她只是个半点没参与的局外人。
  秦薄玥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合适,最后只能一个侧拐捣了一下秦薄星。秦薄星敛了眉,五官皱在一起,然后只能扭头看了过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倒霉催的让他遭了这一通无妄之灾。
  这一看真是旧恨添新仇,他看着佯作无事的某人,咬了咬牙心里哼道,倒是一身好演技。
  21路公交到站,牧愿有些心虚,几步上前忙顺着人流上了车,从过道往后车厢走时,不经意地扫过站台。那个男生夹杂在两三个候车人中间,面朝前车门方向,不知怎么,她轻叹了一声气。
  等待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情。
  公交车一路喧嚣,有了空座的牧愿,半道上迷瞪眼睡了过去。昏昏沉沉间,肩膀被人推搡了一把,她一惊,就听到眼熟的小姐姐指了指车门,“到站了。”
  因为离得近,声音足够牧愿听见却又不会显得吵闹。
  牧愿顾不得许多,急忙起身往车门方向靠近,空隙间她搜寻着眼熟的身影,而秦家姐弟早她一步先下了车。遍寻不得牧愿有些惆怅,刚才总该道一声谢谢的。
  牧愿一路踢踢踏踏走着,很不安分,路过晨光文具店随意看了眼,目光没停留多久,又被附近小摊上飘来的香味引去了心神。没多做犹豫,她还是上前买了一张馕饼。
  牧愿嗜甜爱辣。小摊常年做着这两种味道的馕饼,临到晚饭的点,她不敢多吃,点兵点将肉痛地选中了甜馕饼。那白生生的小脸上的纠结难舍看得摊主都想劝一句,要不干脆都买了吧。
  秦薄星站在晨光文具店门口透气,此时正眯着眼瞧着,总是抿着的唇角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秦薄玥出来时拍了一下他肩膀,“走吧,买好了。”
  牧愿很嫌弃八月末的日光,即使是傍晚,却还是有着匹敌正午的嚣张。她走在西侧商铺街的路边,躲在屋身的阴影下,偶尔遇到巷口里冒出的炎炎灼日,牧愿就会蹦跳几步,像超级玛丽避开陷阱一样,跳跃的马尾在半空中划开半圆的弧度又会乖顺地落在主人的肩上。
  秦薄星不紧不慢地跟在牧愿的身后,两人隔着刚刚好的距离。男生正无声地默数着女生跳过的巷口,往常充斥着枯燥、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路途生发着一分春意。
  秦薄玥欣赏着手里刚买的笔,突然出声道:“心情不错?”
  秦薄星步子滞了滞,扯了一下唇角道:“哪里看出来的?”
  “哦,”秦薄玥侧头面无表情地道:“诈一下你而已。”
  秦薄星瞳孔缩了缩,没出声。
  再穿过一条青石板路的老巷子,就能到安溪巷口的前门,牧愿的步伐雀跃了几分。她前后张望了几眼,老巷子还是那么空旷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牧愿很是心安理得哼唱起来,唱到兴处,声音越发的大了,那走的不成样子的调子很像牧家前些年飞走就没回来的鹦鹉,看样子是怎么拉都拉不回正常的音准的。
  “扑哧”一声没压抑住的轻笑落在回音很好的石板路上,传出去很远。
  牧愿的步子停了停,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回头看。而是几秒后,又淡定地朝前大步走,只不过哼唱的声音终于变低了点。
  “哈哈哈……”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从后方传来,比之刚才的动静,牧愿才体会到这笑声里的满满不友好之情。
  她快速回了个头。
  秦薄玥尴尬地指了指旁边已经笑弯了腰的弟弟,甩锅道:“是他,不是我。”
  牧愿眨了眨眼,凭借良好的5.0视力精准捕捉到秦薄玥脸上一闪而逝的心虚,于是了悟了。
  她脸上的神色很纠结,大型的社死现场,好像任何解释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秦薄玥就看到女生像松鼠似的叮的一下缩回头,转身就跑,眨眼间没了踪影。
  秦薄星的笑声越发猖狂。秦薄玥没忍住又一个倒拐叫停了他,嗔道:“太不给女生面子了。”
  秦薄星抿了抿唇,“你刚没笑?!”
  “……”秦薄玥理不直气不壮,一下子没了教训的立场。
 
 
  04
  牧愿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家,木制双开院门被甩得震天响,牧关坐在堂屋里,透过老花镜瞧她狼狈的样子,脸上要笑不笑地,寒碜道:“哟,这是被巷口的大花撵回来的吧!”
  牧愿打小就喜欢招猫逗狗,这年龄往大了走呢,依然没改掉这性子。以往逢着正经上学日子,放学从来没准点儿进过家门。小的时候都是牧关打着手电四处搜寻才可能从巷子某个角落找回和狗啊猫啊玩得乐呵的小牧愿,这大了的时候就是从各家提溜回和小伙伴玩的正开心的大牧愿。
  “汪汪汪……”
  适时牧关话音落下,从巷口由远到近传来一阵狗吠。
  好像从侧面佐证着刚才牧关话里的真实性。
  “……”牧愿弯着腰身,半扶着腿,摆了摆手,大口大口喘着气,都顾不上和老爷子针锋相“怼”了。
  牧关取笑归取笑,见状还是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堂屋出来,表现表现自己的关心。
  “这是跑累着了?”他赶紧拖过来一张竹椅,哐的一声往牧愿身后放。
  牧愿毫不客气,就势一坐,稍稍平复好气息后才白了一眼老爷子,哼哼道;“您不觉得您的关心来得太迟?“
  站在一旁、双手背在后面的老爷子好整以暇地朝牧愿屁股下的椅子努努嘴意有所指道:“及时就行。“
  “……”牧愿哑了声,竟无言以对。
  “行吧,那你今天到底遇上啥事了?”过了一会儿,牧关见人休息的差不多,就好奇地问道。
  “干嘛?“牧愿一脸警惕。
  “不开心的事情要拿出来大家开心开心嘛。“老爷子笑眯眯地道。
  牧愿气得要龇牙咬人了。
  晚饭过后,牧关在院子乘凉,手里的蒲扇和身下的摇椅频率渐趋一致。
  “明天开学了,要我陪你去吗?”
  牧愿躺在竹凉床上,看着四角方天墨色流淌,远处蛙鸣声响起,睡意阵阵袭来,她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啊……我暑假……作业还没写完,明天老师让我报名上学吗?”说完翻了个身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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