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是长安人，离西北比较近，偶尔也吃到这边的饭食，“这是羊奶，要是有砖茶敲一点进去一起煮，味道就淡一些了。”
说着拿起烤饼，用力掰成小块，在羊奶里泡一泡，“这也不是饼子，这叫囊，得这也泡着吃。”
说着捏着小块馕饼的一角，等泡了差不多了，才拎出来递给郭华，“尝尝！”
郭华原本不想吃，可是她是来工作的，没意外的话要在这待几年了，不能不适应，只得啊呜一口，不敢去品尝，立刻憋住气，囫囵嚼几口就要吞，没想到嚼一口，刚才还坚硬的馕饼，变得松软，烤饼的香气加上羊奶里的奶香，中和掉膻味，居然还不错。
第122章 时间的背后122
郭华眼前一亮，自己拿着馕饼有样学样的泡着吃起来，“这样吃着还不错。”
就是吃完了之后米肚子对面食消化困难，腹胀的不行，一路上不停的揉肚子，争取多打几个嗝。
到了太阳西斜，郭华明显感觉得鼻子上沁出汗来，背上也变得黏黏糊糊的，“是不是有点热了？”
司机点头，“过了哈尔赛，就要到图兰了，这里地势低洼，气候好，冬天也没那么冷。”
“可不是吗，说起来，咱们边疆的粮食蔬菜有一大半都是图兰种出来的，其他地方也就能种点苦荞麦，莜麦，产量低，吃着也单调。”
押车的一脸向往的看着图兰方向，“这里还有鲜甜的苹果，香梨，葡萄，马奈子可比咱们那边种出来的香甜多了。”
郭华不能打听太多，心里对这里很好奇，也不敢多问，怕暴露身份职业。
“听说这里离老毛子近，最近局势还紧张吗？”红梅身为军人，关心边境问题，不足为奇。
“紧张！咋不紧张！”押车的咔嚓咔嚓的咬着馕饼，一口饼子一口奶，不像他们那么麻烦还要泡。
“那回边境劳改农场犯人大逃亡，到了那边肆意败坏我们国家名声，搞得那段时间关系特别紧张，时常有交火，咱们这边也抓苏修，有段时间特别严，咱们车都不能乱带不认识的人，听说老毛子还在天上偷看咱们。”押车的之前损失不少外快，语气愤恨。
“那不是偷看，我小舅子说那是监听咱们的无线电台。”司机道。
“嗐，都差不多，反正不是好东西，早晚叫咱枪炮厉害了，坦克开过去，一炮轰了他们。”
唔，郭华也没解释坦克跟炮的区别，只出耳朵听听。
到了天黑，快到图兰，身上的大棉衣穿不住了，郭华忍不住脱了毡帽和羊毛皮里衬的大棉袄，露出模样来。
“嚯！”押车师傅余光瞥见郭华的模样，赞叹道：“内地来的姑娘果然不一样，长得小巧玲珑的，不像咱们这，鼻子大嘴巴大的！”
“就我这样的？”郭华撇撇嘴，“我们那十个姑娘十个都长这样！”
“难怪人说南方出美女呀！”押车的赞叹！
司机师傅自认学识还行，“就是啊，听说隋唐皇帝几次下江南，就是为了扬州苏州的美女！”
郭华：“……”她能说福州以北在她眼里都算北方吗？
又坐了大半夜车，除了山狐，连押车的也跟着眯了一会儿，快午夜的时候，又冷的不行，郭华将御寒装备又穿上，押车的也跟司机交接班，让司机休息一会儿。
天快亮的时候三人才终于在国道靠近克尔苏的边缘地方下车，郭华饿的前心贴后背，这一路过来时冷时热的，叫她不停的穿穿脱脱，对手上笨重的棉袄棉窝子毡帽又爱又恨。
山狐找了户人家借热水，这里的人家都住在棚户房子里，用厚厚的羊毛毡子蒙起来防风取暖，每天早上他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生炉子，煮奶･子。
郭华在路上站着就闻到一股怪怪的，烟熏火燎有些臭，又淡淡的几不可查的气味。
山狐不仅借到了一缸子热羊奶，还有一块热乎乎的黄白奶皮子，一口咬下去，浑身都暖和不少。
随后把他们从长安带来的已经被冻的干裂的馒头掰开泡到茶缸子里，三人凑一起，吃光了最后的一点干粮。
三人吃饱了就往目的地走去，路上遇到草垛子牛车，捎带他们一程，郭华坐在高高的草垛子上头，看着周围的村庄，稀稀拉拉，每家都差不多的简易木棚加毡子房，院子倒是都挺大，用栅栏围起来，家家都有不少牛羊群，还有矮壮的马匹，枣红色，身上绑着马鞍，一看就是堪比内地自行车的交通工具。
大路上偶尔有早起出来玩耍的孩子，穿着破旧的毛窝子鞋，没有穿袜子，若是恰好遇上新鲜的冒着热气的牛粪，就会有孩子欢喜的脱了鞋子将脚插进去暖暖，等不热了，再小心翼翼的扫进背篓里装回家，据说晒干了是非常耐烧的，冬天取暖重要的燃料，又不像煤炭需要钱买，郭华想起刚才闻到的那股子烟熏火燎的气味，唔，对上了。
一路上目光触及的地方都写着高远辽阔，虽然家家房子破旧，但是早饭时间的袅袅炊烟为这村庄增添无数烟火气，叫人心生希望。
山狐先带着两人到武装部报道，交了任职书，武装部办公室主任接待了郭华，仔细验核了山狐的证件和郭华的任职书，这才露出笑容，“郭华同志，欢迎您来我们大西北，还没吃饭吧，走，跟我去食堂。”
说着就拉开抽屉拿钱票，“你来得早，高部长去首都开会了，副部长何兵同志还没来上班，这个点勘探所的人也还没到，等吃过饭我让人开车送你们去。”
郭华点点头，入乡随俗。至于早饭，那点奶皮子大馒头什么的，不顶事儿，再来一顿也吃得下。
食堂里热气腾腾，昏黄的灯泡发出的光亮混合在饭菜热气里，显得格外暖和。
郭华学着副主任去拿粗陶描蓝边的碗，再去窗口，窗口提供的是白菜羊肉汤，杂面窝窝头，发窝窝头的是个老头，看郭华的身量，递过来一个，郭华接过来，伸手再要一个，老头看一眼高主任，这才不情不愿的再给了一个。
郭华也不在意，横竖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这一路走来她都多久没好好吃顿热乎乎的饭菜了，谁瞪也没用。
吃好饭，太阳将将出来，刚好武装部副部长来了，副部长叫何兵，看起来三十出头，身量高大，比南方人结实多了，见着郭华，再听主任的介绍，忙挂起笑容，“小郭同志，欢迎您。”说着伸出手冲着郭华走来。
郭华上前握手，“何部长，还是先送我去勘探队吧。”
“不急不急。”何兵笑盈盈地道，转身就拉下脸对着带他们来食堂的办公室主任训斥道：“老高，郭同志来了怎么也不让人跟我知会一声，要不是我今天早点来，就要错过郭华同志了。”
第123章 时间的背后123
何兵从小郭同志到郭同志，再到郭华同志，三言两语给郭华换了三个称呼。
副主任见状点头称是，“何部长说的是，我的错。”说着又劝郭华，“郭华同志，要不咱们先去何部长办公室坐坐？”
郭华见状忙摆摆手，直白的拒绝，“不必了。”懒得虚与委蛇，官场那套别跟她玩，玩不着，“上头跟我说的要我七天时间赶到勘探队报告，不能迟到，你们要是忙，我们就自己去吧！”说着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何兵上前拦住，“郭华同志，郭华姑娘，你听我说。”
堪堪冲到郭华面前，“郭华同志啊，我知道你急着去为国家做贡献，但是我要跟你打个预防针哪，那个勘探队可苦的很，眼下我们武装部办公室还缺个干事，我看小姑娘你就不错，文质彬彬身娇体弱，哪能不坐办公室，跑去挖沙子呢？”
郭华闻言大步上前握住何兵的手，一个用力，“何副部长说的，我身娇体弱，文质彬彬？”眼见何兵手被捏住，疼的龇牙咧嘴，这才满意的放开笑道：“叫何副部长见笑了，我就会挖沙子，一天学校也没去过，你不知道吗？”
何兵额头冷汗都出来了，这会儿也知道自己是踢到一块铁板上了，讪讪笑道，“没想到郭华同志力气这么大，开眼界了开眼界了。”
说着示意高主任，“高主任，还愣着做什么？开车送三位同志去勘探队。”
高主任心里暗骂，面上不显，笑眯眯道，“走吧，同志们。”
郭华这才满意的跟着高主任出去。
大院子里一辆老吉普车被高主任启动了，郭华一行二话不说爬了上去。
这里距离克孜勒苏石油勘测队还有一段不小的路，这里算是城市，克孜勒苏就在城市边缘，与戈壁滩，无人区还有沙漠接壤。
一路颠簸，越往后走，风沙越大，就算坐在车里，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沙尘的味道，郭华带着御寒的围巾把口鼻蒙住，又从行李里翻出多年不离身的潜水镜带上，这才舒服的呼了口气。
高主任见状新奇一笑，“郭华同志居然有这种眼镜，这在哪儿买的？”
郭华眯起眼睛，“买不到，别人送的。”
太阳高照的时候，风停了，沙尘也消停了，郭华热的头顶冒烟，摘了围巾帽子潜水护目镜，刚好到了勘测队门口。
郭华告别三人，就自己进了勘测队，队里一共五个人，都在伏案写写画画。
见着郭华进来，一个年轻些的男同志问道：“女同志找谁？”
“你好，我是上头调职来支援的郭华，我找李队长。”郭华找了个空着的椅子，放下手上的行李，里面全是红梅给她准备的棉衣。
这时候里间办公室有人走出来，“你就是郭华？”
李队长扶着眼镜上下打量着来人，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满意。
“对，我就是！”郭华点点头。
“来来来，大家都来认识一下！”李队长拍拍手，“这位是海上石油勘测队的骨干人物郭华同志，现在调到我们队里来了，下回出任务就接替聂工的活儿，跟阿哈工，邓工，朱工，丁工组队。”
朱工是个老好人，最近大家因为聂工，办公室气压特别低，见着替代聂工的人来了，兴致也不高，朱工见状怕伤了人小姑娘的心，忙凑上去握着郭华的手，“小郭同志，最近因为聂工的牺牲，大家都心情不太好，不过我们很欢迎你的到来。”
郭华无所谓欢迎还是抗拒，反正她来都来了，不能退，左不过是一份工作，拿人钱财帮人办事儿呗，她会的不多，不听组织的，就要回去捞鱼，单靠捞鱼可不能送陈乐乐小朋友去首都上学，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老蒋。所以，啥情况都阻挡不了她工作。
“没事，我知道。”郭华有心理准备，又在随身大包袱里掏东西，“喏，我知道你们加班熬夜都喜欢喝这个，南方有专门种这个的，来的时候我在老乡家用一袋奶粉换了几十斤，已经烤熟磨成粉了，想喝的时候煮一壶就行。”
众人见多了纸醉金迷的诱惑，见她掏东西的时候都在琢磨怎么拒绝又不失礼貌，没想到掏出来的居然是这么深得人心的东西，满满一个油纸包，还没打开就能闻到咖啡醇香的味道，忙碌一上午，有点发昏的脑袋都瞬间为之一振。
朱工见众人眼中写着想要，忙接过来，“这怎么好，这太好了！多谢小郭同志。”
说着就把油纸包放进柜子里，“放在这里，以后谁早上第一个来，煮一壶，我们沾小郭的光，一起喝。”
郭华摆摆手，“我喝不惯这个！”说着又变戏法一样掏出几块圆饼包，“我带了砖茶，谁想喝就刮一点下来。”
砖茶茶饼一般都是茶农为了方便储存，按照自家的量，炒制压缩的，大小全凭需要，通常一家子一年一块茶饼子。由此可见这几块砖茶可以给他们喝很久了。
经常需要通宵做研究写报告，还真离不得提神的东西，说它精贵，小郭同志一罐奶粉就能换这么多，说不贵，在这地方能弄到的都是苏国来的，眼下中苏关系紧张，这东西都好几年没见到了。
丁工将靠窗位置的办公桌收拾出来，“郭华同志，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办公桌了。”
邓工还贴心的送了郭华一只钢笔和一瓶墨水，都是英雄牌的，沪市来的好东西。
因为郭华是队里唯一的女性，被单独安排一个狭小的房间，这里常年不下雨，屋子也就是挡风的地方，屋顶是木栅子搭的，中间一根横梁固定，墙皮干燥掉土，被旧报纸糊住了，房间大约四五平方，将将够搭一张单人床，并一个既可以放东西，又可以当书桌的红漆木头箱子，箱子里头的墙上还贴着伟人像，党旗，和日历。
不一会儿维吾尔打扮的哈工就给她送来了铺盖，一盏汽油灯和一个取暖的煤炉子还有一把铝茶壶，“郭工，这是李队长叫我拿来给你用的，另外缺什么，再跟队长申请，咱们这地方吃喝不缺，就是缺水，有些艰苦，你多克服一下，需要帮忙的说一声。”
第124章 时间的背后124
哈工是个害羞的青年男人，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不怎么与郭华对视，因为蓄着一把大胡子，头发也老长，还包着白色头巾，郭华也搞不清他的年纪，只接过东西道了谢。
午饭是朱工做的，又是白菜炖羊骨头并两个杂面窝窝头，这里的窝窝头大约是掺了玉米瓤瓜蒂之类的，比武装部的窝头硬多了，还有一股子苦涩味道，郭华学着众人将窝头掰碎了放在白菜汤里泡着吃，像是吃木屑一样艰难的伸长脖子咽下去，又喝口汤压一压才舒服些。
下午郭华跟着众人到了办公室，参与样品分析，也得了一部分需要测算成分含量的任务在做，忙得脚不沾地。
忙碌起来，一晃一个下午过去了，郭华早就困了，无奈太阳就不下去，好不容易等到天快黑了，朱工才把晚饭端出来，还是白菜汤窝窝头，比中午的清淡些，没有啥肉，倒是每人多了一个煮鸡蛋。
刚吃好饭放下筷子，李队长就丢个雷，“好了，这就算是给郭华同志接风了，晚上好好休息，明天邓工带队，郭华同志跟着去见识见识。”
说完转身就准备下班了。说是下班了，也就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带着文件，走到办公室后面的一排矮房子，就是休息的地方。
朱工扒拉一番抽屉，递给郭华一个头套，“这个给你，戈壁上白天太阳晒的很，李队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别放心上，等你慢慢熟悉了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