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之鱼娘——鹿鸣春
时间:2022-01-20 16:20:35

  “阿姐,让我再睡会儿。”晓渔眯着眼,拿开晓茶的手,握紧了抱在怀里,脑袋往枕头上蹭了蹭。
  “晓渔,我饿了,我要吃糖。”晓茶挣了挣手,没挣动,索性开始动手指头,挠着晓渔困意都跑了。
  晓渔脸埋进枕头,哀嚎一声,认命的翻身下床,闭着眼坐在床边不想动。努力了半晌,终于清醒了些,犹不甘心。
  猛地转身扑到晓茶身上,“你这个冤家。”学着晓茶刚才挠她的位置,舞动手指伸进晓茶怀里,吓的晓茶抱着薄被哈哈大笑。
  窗外陈石头扬起了嘴角,听着晓茶笑的快要岔气了,忙拉下脸,咳嗽了一声,“醒了就起来,别闹你阿姐!”
  晓渔这才放开晓茶,把衣服套在身上,胡乱绑了头发,拉着晓茶,给她梳辫子,晓茶举着手里的糖纸蝴蝶结,“晓渔,扎这个,扎这个。”
  晓渔见状,心底又忍不住哀嚎一声。晓茶每扎这个,必然要时时能看到它,所以就要编两三个麻花辫,糖纸做的蝴蝶结还得绑在发梢。
  对上晓茶那双透亮清澈的大眼睛,只得认命,编呗,能打骂还是咋的?
  收拾好自己和晓茶,这才进了灶房,没想到安广柱已经起床了,正在灶前烧火。
  “晓,晓渔姑娘,早上好,我煮了玉米糊糊,不知道行不行。”
  安广柱头一回在白天见着晓渔,只见眼前的姑娘身量纤细,鼻子小巧,下巴尖尖,一双大眼睛,几乎看透人心。想到昨晚那个露出四肢的姑娘,不由得有些紧张。
  晓渔抿嘴一笑,“可以,我刚看到阿爹敲了一堆海蛎子,我再做个海蛎煎就可以吃饭了。”
  安广柱这才松了口气,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帮你烧火。”
  晓渔抿嘴,弯弯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家里有客人,晓渔豪爽的打了三个鸡蛋,滴了几滴油,做出了与以往不同的,香喷喷的海蛎煎,香气吵得晓茶顾不得早上去鸡圈鸭圈里找蛋,蹦跶过来闹着要吃。
  刚蹦到灶房门口,就愣住了。
  一个笑意吟吟,牙齿整齐洁白的小哥哥正!
  在!看!着!她!啊啊啊,晓茶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哥哥。
  晓渔早上醒了就一直在纠结,如何跟安广柱讲述晓茶的情况,没想到腹稿还没打好,两人就对上了,晓渔有些紧张的盯着安广柱,但凡他皱一下眉头,今天这顿饭,就当给晓茶加餐了。
  晓茶收起乱舞的神色,轻手轻脚的走进灶房,羞涩地道:“晓渔,我饿了,想吃饭。”
  晓渔忙翻了一下海蛎煎,“你把碗筷拿出去,很快就可以吃了。”
  晓茶好奇的歪了歪脑袋,“拿几个碗?”
  晓渔笑着指了指安广柱,“这是安大哥,阿爹叫他小安,你也可以这么叫,以后就在咱家吃饭和睡觉啦!”
  晓茶自动忽略晓渔的话,“大哥?我们也有哥哥啦?”
  晓渔见安广柱面不改色,松了口气,笑道:“对呀,以后我们家也有哥哥啦!”
 
 
第16章 时间的荒野
  她俩还小的时候,村子里还是有年轻人的,虽然都在想方设法离开,年轻人的孩子们可不像她们家,就两个闺女,那时候晓茶天天蹲在陈石头的背篓里,总想找个同龄玩伴,最后却被人家的哥哥推倒在地头,不许妹妹跟她玩。
  为此,晓茶一直跟爹爹阿娘念叨要一个哥哥,陈石头许诺给她生个弟弟,可惜没多久,阿娘就去了,晓茶的心愿也成了奢望。
  多年过去,晓茶早就忘了自己当年在田间地头遭遇的嫌弃,不过偶尔想起哥哥这个词,还会念叨几句。
  没想到,突然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早上,起床后,就发现灶房多了一个正在烧火煮饭的哥哥,柔软的头发看起来毛茸茸的,笑起来像太阳一样暖洋洋的,整个人仿佛自带光晕,笼罩着晓茶,让她欢喜的要跳起来。
  “哥哥,哥哥,我有哥哥了,哥哥你喜欢什么?我有蝈蝈,蜻蜓,贝壳,还有珍珠,海螺蛸,都是晓渔下海给我摸的,我分给你玩。”
  吵吵闹闹的早饭,安广柱吃的十分窝心,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不过喜欢清点财产,动辄亮宝这种做法难道是有家学渊源的吗?
  她记得初次见面在海边,晓渔也对他许下诸多好处,刚好他想要个家,想要家人,陈家想要个顶立门户的男人,原来念念不忘,真的会有回响。
  饭后,在晓茶的一再要求下,安广柱不能跟着晓渔上山,只得留下来陪她玩翻贝壳游戏。
  晓茶亮宝:“哥哥,这是花螺,这个花纹最漂亮,送给你,这些是贝壳,我每天都需要带他们晒晒太阳。”
  安广柱极为配合,“谢谢晓茶,花螺真漂亮……”
  晓渔站在院子里,背着竹篓,第三次对晓茶说道:“我出门了啊?”
  晓茶头也不抬的摆摆手,第三次说道:“再见。”
  唔,有些失落怎么办?晓渔挠挠头,又忍不住笑了,原来不只是晓茶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晓茶。
  被依赖多年,乍然如此痛快的道别,居然让晓渔觉得空落落的。
  晓渔笑着摇摇头,背着竹篓,动力十足的上山去了。
  今天的任务特别重,晓渔砍了足够多的柴火,又砍了两根竹子,惯例找了些哄晓茶的果子,又去采了不少芒草。
  马上一场秋雨一场凉,天冷了,芒草也要枯黄变脆不能编草鞋了,多采些回去有备无患。
  晓渔忙到日上三竿,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回去。
  刚走出竹林,就听到晓茶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晓渔忙加快脚步走过去。
  “阿姐!”晓渔慌慌张张的循着声音找过去,看到晓茶捏着长长的辫子,雀跃的走在安广柱身边,这才放慢脚步。
  “晓渔,我跟哥哥出来找你。”晓茶见着晓渔,欢喜的跑过来。
  安广柱也看到了晓渔,大步走上去。拎过晓渔竹篓上的柴火扛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去摘晓渔的竹篓说道,“给我吧,我来背。”
  晓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背上就轻了许多。
  横在竹篓上的柴火已经到了安广柱的肩上。晓渔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还有点不适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背上的竹篓也被摘了下去。
  晓渔耸了耸肩膀,揉了揉被压的僵硬的肩颈,第一次一身轻松的走下山。
  以往每次上山都行色匆匆,惦记着家里的晓茶。这会儿晓茶就在身边,肩上没有重担。晓渔头一次在下山的时候,仔细打量着山脚下的景色。
  只见周边草木郁郁葱葱,间或还开着红的,粉的,黄的,大朵的花儿。
  晓茶也是很久不来山上了,她的平衡力不好,陈石头也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追不上晓茶,怕一个照顾不周全,晓茶会摔倒滚下山去,轻易不许晓渔带他上山。
  昨天的花环已经枯萎,在晓茶的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鲜艳美丽长在枝头的花。
  通常晓渔带回家的鲜艳的东西都是可以吃的,而且又香又甜。
  晓茶就以为这也是美味的果子,忙不迭走过去摘下来就要往嘴里塞。
  晓渔赶紧上前制止她。
  “阿姐,这个不能吃。”
  小茶不肯松手,嘟着嘴,“这个好看,可以吃。”
  晓渔忙从安广柱的背篓里抓了一把刚才在山上摘的野果子递过去,“这个才是吃的,你手里这是花儿可以戴在头上。”
  晓茶不解,“什么是花?”
  晓渔把手中的果子一分为二,一把递给晓茶换下她手中的花儿,一把下意识送到安广柱面前,安广柱见状抿了抿嘴,侧着身子道:“装我兜里。”
  晓渔把几颗果子丢进他的口袋,“花儿就是可以让阿姐变漂亮的,像糖纸蝴蝶结一样。”
  说着拉过晓茶的辫子,把发梢的发绳扯开一点,花梗趁机塞了进去,“怎么样,好看吧!”
  晓茶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鸡蛋一样,还可以这样?
  “好看好看。”晓茶欢喜的点头,“我要去多摘一些。”
  晓渔忙拉住她,“我们一路摘回去,到家也能有一大把了,今天全摘完了,明天这里就没有花了,而且安大哥背着柴火,太重了,我们磨蹭太久,安大哥会累。”
  晓茶这才想起今天新得的哥哥,什么也没有哥哥好,哥哥会说会笑,会带晓茶出门,以前爹爹都不许晓茶出门,今天有哥哥陪着,爹爹立马点头同意了。
  晓茶乖巧的让晓渔牵着慢悠悠的走,沿途时不时摘些花草,安广柱背着背篓,慢悠悠的走在后面。
  这样悠闲,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简直犹如身在半空,安广柱至今还有些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
  陈石头见孩子们都出去了,跑到屋子里,打开小箱子,寻出谷玉珠的牌位很是摩挲了一番,才擦了擦眼角,夹着烟袋杆,揣着晓渔换回来才吃了一点点的半斤糖,慢悠悠的往村长家踱去。
  村长跟陈石头是一代人,比陈石头大几岁,大名叫陈正,不过小时候喜欢歪着头,就有年纪大的开玩笑「陈正你叫什么陈正,明明不正,应该叫陈歪」,后来陈正当了村长也改不掉这个绰号,年纪大了就加个老字以示尊重,村里人说起村长就想起陈老歪,大名反而没人叫了。
 
 
第17章 时间的荒野
  陈石头溜达到村长家,进了院门喊道:“老歪兄弟,在家吗?”说着就径直往院内走去。
  村长家的院子里与陈石头家不同,静悄悄的,鸡鸭养的也不多,看起来都焉了吧唧,瘦弱的很,没啥精神,院子里菜吃了大半,只余一点小葱和胡豆,拔光了的菜地光秃秃的,边缘的泥土被翻了几下,看出来是力气不够,只下去小半铲子深,灶房门口还有一捆没有劈小的柴,寥寥几根,虚虚的捆了放在一旁。
  陈石头听到里面仿佛有些声音,避开地上的鸡鸭粪便,走到堂屋门口,闻到了一股子熏艾的味道,艾草大约是晒的不怎么干,搓的也不细,没有成绒,熏出来的味道闷闷的,让人不痛快极了。
  走到堂屋,才看到村长家的拄着一根盘的光溜的棍子慢慢踱出来,村长婆娘的背几乎驼到胸口,浑浊的眼睛看清来人,才露出掉了一个的门牙,笑眯眯道:“石头来啦?老歪腿疼,在屋里呢,快进来坐。”
  陈石头走进去,屋子里的气味腌臜,一股阴・骚冲上鼻子,几乎没熏的陈石头倒仰过去,陈石头嘟囔道:“这天不行,这天要下雨了,我也腿疼着呢!”
  走进室内,村长正歪在竹床上,呼噜呼噜的抽着竹筒烟。陈石头放下糖包,不经意的拿出光亮澄黄的烟袋杆,凑过去「啪嗒啪嗒」的吸起来。
  屋子里烟熏火燎,陈老歪慢悠悠的道:“看着要变天了。”说着捶了捶膝盖外侧,瞅一眼桌上的糖包,“你不搁家陪着孩子们,咋的有心思来看我这把老骨头。”
  陈石头擤擤鼻涕,“嗨,这不是我那闺女晓渔,找了个对象嘛,说是没爹没妈,非要入赘到咱家来,我没辙,只得过来跟你知会一声,顺便给你送点喜糖,甜甜嘴。”
  陈老歪戏谑的看一眼陈石头,瞧不上他那得意的样子,用烟管敲敲桌子,“怕不是看上晓渔的本事了吧,这就是前天那些当兵的找上门,晓渔赚的?”
  陈石头顿觉恼怒,斜了一眼瘦的一把骨头,眼睛里还闪着精光的陈老歪。
  “晓渔没下水,就是跟她阿爷学了几分本事,阴天黑夜也能在海上辨认出方向,咱们岛上独一无二的本事。人当兵的可说了,下回还用着晓渔呢!”
  陈老歪仿佛是腿疼难忍了,伸了伸腿,挪动了个位置,还压抑不住的呻吟了几声。
  适应了这阵子,才擦擦脑门的冷汗,“行了,有点好事儿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就差没写在脑门子上了,说罢,小伙子哪里人?”
  陈石头被刺了也不恼,反正这句话正搔到他的痒处,拿着烟袋杆,来了精神,“小伙子姓安,叫安广柱,福州人,打小爹妈就被老蒋的人迫害了,吃百家饭长大的,嘿,你别说,小伙子别看是个孤儿,长得可一点也不差,那体格,那身板儿。”
  陈石头说道高兴的地方,唾沫星飞出来也没注意,头伸长了问道:“我说嫂子,晌午我让他带着晓茶去山上找晓渔,你瞧见没,我特地给他指的从你家这边经过的路,瞧见没,高高大大,跟晓渔阿爷年轻时候一样,我估摸着一网二三百斤鱼拉上来没问题……”
  村长媳妇咧嘴笑笑,“没瞧见,等定亲了带来我跟前,叫我跟老歪仔细瞧瞧。”
  村长没眼看下去,陈石头年轻时候就如此,藏不住事儿,当年娶了个资本家小姐,喜的恨不得全岛都知道,见天给媳妇儿洗衣服,花花绿绿的,岛上人从没见过那么鲜艳的布料,后来有了晓茶,又背在背上到处炫耀,尿在他身上也不恼,还乐滋滋的跟个娘皮似的。
  这会儿一把年纪还伸着头炫耀,老歪看不下去,“行了行了,去,堂屋柜子里拿纸笔,把小伙子名字籍贯写下来,要是有介绍信更好,一并拿过来,我回头跟部队说一声,人家现在驻守在这里,岛上进出都要上报的。”
  陈石头炫耀到一半被打断,老大不乐意,嘟嘟囔囔去了堂屋。
  村长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松了口气。
  这个岛上现在都只剩下些老家伙,孩子们都想门路出去了,有能耐的老人就出钱出力,没能耐的也相互拉拔,岛上的原住民,如今死一个少一个,要不了十年八载的,这里只怕就一个渔民都没有了,只有陈石头家,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被困在这穷岛上,外面的陆地都没摸过,只怕小姑娘喜欢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她们听都没听说过。
  如今能有一个小伙子愿意来,或许这个传承千百年的小渔村还有一线生机?村长想起柜子里厚厚的陈氏族谱,心中怅然。
  陈石头根据安广柱交代的地方,写了下来递过去,“小安的介绍信叫晓渔不小心给洗了,碎成片了,只这个,人肯定没问题,你尽管放心,回头我带过来给你瞧瞧,忠厚老实的一个人,到我家一大早就起来干活,眼里有活,一刻也不闲着,尤其是不嫌弃我跟晓茶。”
  陈老歪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放着,赶紧回去吧,等下孩子们回去看不到你,该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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