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之鱼娘——鹿鸣春
时间:2022-01-20 16:20:35

  张廉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龚韦华还无知无觉,“一个大老爷们,整天一股子奶腥味,脸面都没地儿搁,怎么样?下班的时候我带她过来给你瞧瞧?”
  张廉霍然起身,绕开办公桌,大步走过去,拎起龚韦华的衣襟,一拳砸在他的腮帮子上,“当着我闺女面,你要给我拉皮条?”话音刚落又一拳落在同样的地方。
  “王八蛋!”张廉气的牙痒痒,又是一拳,三拳下去,龚韦华后槽牙就松动了。
  外头听见动静赶紧过来的徐闯见状忙拦住张廉,“厂长,他还是体制内的。”
  龚韦华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见终于有人来拦着这疯子,才找回点勇气,破口大骂,“张廉你个龟孙,老子要去告你,打架斗殴,威胁同僚。”
  刚刚解气就被徐闯拦住,张廉顺势站起身,看着半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龚韦华,他已经老了,屈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半辈子,皮肉都松弛了,还没有够到向往的地方,他跟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老头较什么劲?
  张廉弯腰攥着龚韦华的衣襟,一个用力就把他直直的拎起来站着,“对不住啊龚厂长。”
  说着还伸手掸掸龚韦华有些皱吧的衣襟,“上年纪了有些眼花,刚才一眼看见你在这说我媳妇儿,我以为是徐闯家那臭小子呢!”
  徐闯十分有眼色的接过话头,“叫您代人受过了,龚厂长,我家那小畜生现在别扭的很,又想跟乐乐玩,玩恼了又总欺负乐乐,时常顶撞郭工,叫张厂长训了几回,回家我抽他,两位别生气,误会,误会!”
  龚韦华吃了个哑巴亏,又被当成徐闯家的小畜生,差点一口老血喷在两人脸上,误会你大爷,你们给我等着。
  张姨感冒好些了,就念叨着把孩子放家里,一个厂长背着孩子奶瓶上班,的确不像话。张廉无法,放下孩子,孤孤单单的上班去了。
  眼看着天冷了,西北又到了冰天雪地的时候,工人们伸不出手,今儿没有加班,张廉回到家里,虽然不至于像龚韦华说的冷锅冷灶的,但是乐乐在逗妹妹,张姨拾掇家务,洗衣做饭忙忙碌碌的,他一个孤家寡人,还真是冷清。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他慢慢走近,过去郭华在家的时候,怕郭华伤心,他也假装不在意,不怎么靠近孩子,如今奶爸当久了,每天不亲近一会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慢慢走过去,妹妹正瞪着一双与媳妇儿一模一样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看向他,两人对视半晌,妹妹突然咧开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张廉也下意识的会心一笑。
  这些日子,他格外想念妻子,与过去生死未知那几年相比,眼下分居的生活异常的难熬,看着闺女才会有几分慰藉,这是他与爱人的孩子,会将两人的血脉融合在一起,代代相传下去。
  张姨见张廉难得有空早下班回家,也满意不少,这两口子她真看不明白,你说疼孩子吧,他俩都在家的时候,几乎不怎么抱妹妹,也很少看孩子,连共处一个屋檐下的机会都少。
  要说不疼孩子吧,也不对,两口子工资都不低,在这破荒地上也没有什么花销的地方,就都用在孩子身上了,什么衣裳鞋子奶瓶玩具,不要钱的往家搬。
  张廉还托人从首都特供商店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买了两条蓬蓬裙,乐乐和妹妹一人一条,据说是什么蕾丝的,还是外国进口的,好看是好看,六十块穿在身上,六十块,普通人两个月的工资,不好看还有天理吗?
  关键是孩子长得快,张廉也不想着买大一号,好多穿两年,边疆夏天短,六十块,穿两个多月,又不能天天穿,算下来一天两三块钱扔了,两口子眼睛都不眨。
  今儿破天荒的看见张廉在家陪孩子,张姨趁热打铁劝解道:“我说三小子,小郭也不在家,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张廉一脸疑惑看向张姨。
  “妹妹这孩子!”张姨迟疑片刻,还是说道:“这孩子要不要带去看看,我带她大半年,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哭两声,难受了哼哼两声,就没听孩子发出过声音,我记得你堂哥家几个孩子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往外蹦词儿了,什么爸爸妈妈,都会说了。”
  张廉没有说话,看着妹妹清澈的眸光,轻轻捏着孩子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孩子被这陌生的触觉新奇到了,瞪大眼睛看他,不一会儿就露出笑脸。
 
 
第169章 时间的背后169
  张姨也被孩子萌化了,“妹妹乖巧又漂亮,要是不会说话就太可惜了,我看还是带去医院瞧瞧吧!”
  说着她又有些不放心,“这破地方,医院也就巴掌大,我看要说最好的大夫,还得去首都。”
  张姨试探着说了几句,见张廉没有什么不满,又补充道:“要说对孩子成长有利,最好的地方还是在首都,不仅有好的医院,还有好的学校,老师,你哥家孩子游泳打球,春秋两季去爬长城,香山看红叶,还能去后海公园划船,老爷子也来信几回,说想叫妹妹给我带回首都去,他来抚养,你俩安安心心上班。”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张廉童年经历。
  “好了张姨!”张廉站起身,“明天我们就带孩子去医院看看,至于回首都这话,就别说了,尤其别在小郭和乐乐面前说。”
  再好的地方不是家,好不到自己身上,对孩子来说,爸爸妈妈的角色谁也代替不了,就算不能亲近,但是在身边的安心,谁也给不了,这个他小时候深有体会,现在谁劝也没用。
  还有他的私心,要是孩子被送走,郭华回来肯定会思念伤心。
  第二天一早,张廉就开车带着张姨抱着妹妹到医院检查一番。
  医院里的设备有限,儿科医生能做的检查项目也不多,但是通过医生对孩子一系列的互动考验,妹妹只是睁眼看着,没有给出预料的反应。
  最后医生拿出肌强直电流针,要扎入孩子身体,通过放射微电流,检查孩子肌肉敏感度。
  看着尖锐的针头,张廉忍不下去了,“这一步就不要检查了。”
  医生见状,转头看看陪在孩子家长身边的院长和工会主席,才默默放下器械。
  拿起笔在孩子的评估报告上中和低两个格子里来回徘徊,张姨在给孩子换尿布,诊疗室里除了衣物摩擦的动静之外,安静无声。
  “唉!”突然一声叹息,惊醒了沉思中的张廉,他转头看向躺在窄窄的小床上的妹妹,孩子正在看着他,一双大眼仿佛在倾诉着委屈。
  见张廉看过去,孩子习惯的露出笑脸,这个人,她记得,贴在这人的胸膛睡觉,他的心跳噗通噗通的,温暖又格外安心。
  张廉也下意识的想要报以微笑,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大步上前,拿过妹妹的检查评估单,“医生,今天的检查就到这里吧!孩子我们带回去,叫你费心了。”
  那儿科医生推了推眼镜,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那行吧!”
  张姨见状忙拉住医生,“大夫,这孩子到底怎么样?检查都做了,不差等结果这会儿功夫,您给个痛快话,透个底给我,日后怎么带这孩子,我好心中有数。”
  医生也说不出个详情,“初步检查,只是推断,孩子大约,在智力或者语言发育上有些障碍,可能还是脑发育有问题,具体的,我们也没有机器能查的详细,建议您要么还是带到首都或者沪市大医院看看。”
  张姨拍掌大惊,“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廉上前抱起妹妹,转身要走,“张姨,我带妹妹回去了,你要一起吗?”
  张姨仿佛被张廉的话掐住喉咙,顿时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脸色憋的通红。
  回去的车上,张姨轻手轻脚的抱着睡熟的婴儿,嘴里还不忍心的念叨,“多好的孩子,这还是咱张家三代里头唯一的小闺女,怎么可能呢!”
  车里一片静默。等到家,张廉接过睡熟的妹妹,小心翼翼的回房安放在床上,带上门出了房间,这才对张姨说道:“张姨,孩子的问题,我跟小郭早就知道,也请老大夫看过了,一切都要等孩子长大了才能看得出来,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不如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看顾这孩子长大。”
  张姨红了眼眶,忍了又忍,“我只是不忍心见三小子你过得这么不顺遂,看你长这么大,就没真正松快过。”
  “你错了,张姨!”张廉拿起盆,准备去打水在屋子里洒洒,仿佛放下心事一般,轻松笑道:“打遇上小郭,我就觉得很快活,日子有了盼头,孩子只要能健康平安长大,我们就很高兴。”
  难得见张廉对她这样笑,张姨不忍拂了三小子,忙擦擦脸,“好好好,我定把这孩子带的好好的,老爷子寄来的东西里头还有一把长命锁,回头我翻出来给孩子挂上,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没问题。”
  晚上,大家都准备睡了,孩子偏偏醒了,好在她不哭不闹,就这样看着屋顶,仿佛在凝神侧耳,听着什么声音。
  张廉叫张姨带着乐乐先睡,自己把孩子抱到身边,轻轻抚了抚孩子稚嫩的脸颊,以往郭华在家,他很少离孩子这么近,如今亲自带了好些天,看着孩子一天一个样,他心头一片柔软,忍不住亲了亲妹妹的脸颊,惹得她无声的笑,还挥一挥小手,仿佛在回应他,人生苦短,他不应该在这里苦等。
  郭华在东风市不能写信出去,但是可以收到外面的信,有特殊的邮差单独送到这里的十号信箱,经过一番审查没问题,就会分发到他们手里,张廉已经结束出差回家了,孩子长得很好,陈乐乐又长高了,新学期还得了三好学生奖状,数学成绩尤其好。
  雪山的雪莲又开了,在冰天雪地里遗世独立,就像郭华在张廉心中一样,在荒凉的西北,怒放青春。
  郭华在这里的工作既忙碌又琐碎,她要对每一个细节负责,就要对整体了如指掌,了解细节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控全局,所以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每天都有新的挑战,只有晚上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才能就着灯光看一看孩子的照片,读一读张廉前前后后寄过来的十几封信,借此给自己补充能量,妹妹已经长大不少,肉肉的脸颊,白白嫩嫩,被陈乐乐抱在怀里冲着镜头笑,两个小不点还被照相师傅用朱砂在额头点了红点点,像小人书里的红孩儿。
  这里的日子比西北枯燥多了,卫星基地连普通百姓都没有,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工作,一直忙到披星戴月,合上工作,已经累得睁不开眼。
 
 
第170章 时间的背后170
  卫星基地研究所里的主力都是些老科学家,他们经历风霜刀剑,有的快三十年没有见过家人,生死不知。
  他们过去这些年,时常暴露在辐射下,有的头发掉光了,还有的一颗牙齿也没留下,吃不动硬的食物,明明才五六十岁甚至更年轻,就已经老态毕露,时常需要打营养针。
  至于体内的疼痛,外人看不出来,只看见他们的办公桌上时常出现褐色止痛药玻璃瓶子。
  郭华也了解到了,核污染存留时间最久的就是骨骼,牙齿,头发和指甲,轻度被污染者,最明显的反应就是从脱发,口腔溃烂开始,严重的也可以传染给家人。
  不过,如果中断接触,轻度被污染者大约在几个月或者几年内是可以通过人体代谢,自我净化的,她抱一抱妹妹的想法,仿佛又有了希望。
  基地有了郭华这个古文翻译在,他们摒弃了从外国学回来的,对器械重金属,稀土等资源要求极高的技术,开辟了新的思路,研究进展顺利,三颗卫星顺利发射,在新年前夜,除夕当晚,老教授王老调节收音机,里面传来带着杂音的女声:
  新华社消息,东方红二号甲卫星于公元1983年2月12日定点于东经87.5度成功发射,卫星于今日凌晨进入预设轨道。
  自此,我国将在通信工程广播信号发射等方面展开新的纪元。
  同样的,有了这几颗卫星。
  美帝,日国,再也不敢把大中华,片区当做争夺利益,厮杀的主战场。
  他们只能在周围边界线上挑挑事端了,被封锁了几十年,人民终于挺直了腰杆。
  随着改革开放,经济腾飞,在这万家灯火,流利幻彩的新中华,基地众人仿佛被遗世独立,这里的人们还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吃着粗茶淡饭,住着灰蒙蒙的屋子,放眼望去,一边是狂风肆虐,叫人睁不开眼睛的沙漠,一边是寸草不生的盐碱地。
  而今终于被一道广播拉回现实,众人纷纷举杯,钱老头发稀疏花白,欣慰地道:“从70年第一颗卫星发射成功至今,十多年的光阴。这是祖国的成功,也是人民的福音。”
  王老也感叹,“是啊,我们都老了。”
  郭华抿嘴,不,我还年轻。
  孙老拉着郭华入席,“咱们老了没啥,这不已经后继有人了吗?”
  在老人眼里,年轻人是希望的代表。
  众人纷纷笑起来,“后继有人好,为后继有人干一杯。”
  钱老感叹,“小郭,你的真名叫什么?”
  众人默,他们的真名,多少年没有人叫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陌生,那代表着阳光,代表着亲人家眷,代表着青春年少时肆意张扬的热烈阳光。
  若是没有人问起,他们已经做好了身后不留名的准备,甚至墓碑上也不会有名字。
  郭华也沉默,她的真名,这世上除了档案室被淹没的资料,大约只有张廉知道,午夜梦回,耳鬓厮磨之际,才敢轻声呼唤。
  “晓渔!”郭华生疏地道,“我叫陈晓渔。”
  说起自己的名字,她慢慢兴奋起来,“我从小在海上长大,是个鱼娘,我可以不带任何潜水装置在海底待很久,我还很会抓鱼!”
  说起自己曾经的职业,郭华眼底泛出耀眼的光芒,在她的世界里鱼娘与地质一样光荣。
  众人的眼睛里都仿佛被照进一层阳光,纷纷举杯,像是自己的名字被呼唤到了一样高兴,“晓渔,敬陈晓渔!”
  除夕夜众人都有几分醉意,第二天大年初一,郭华睡到中午才起来。
  她是被一阵动静吵醒的,醒来还有些头痛,晚上喝酒不是明智之举。
  好在一直捂不热的被窝,喝了一点酒之后,变得热乎乎的,这还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睡的这么沉。
  在西北的时候,有了张廉,她再也没睡过冷被窝了。由奢入俭难,真想家啊!
  刚扶额起来,还没睁开眼睛,一杯带着温度的热水就送到嘴边,她下意识的喝了几大口,干涸的喉咙被滋润的舒服了些,头痛也缓解几分,这才惊觉不对,困意顿消,赶紧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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