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收到绪之晖发来的微信时，付南川正在陪父亲付德宁喝茶。
茶楼位于江城老街，装修清新雅致，空气中浮动的似有若无的茶香，窗外有几只小鸟站在老树上乘凉，间或叫上几声，清脆悦耳。
付老爷子悠闲地摆弄功夫茶，一身丝质太极服，云淡风轻的模样还真有点看透红尘超脱世俗的样子。
他问了问星空最近的运转情况，便装似随意地开口，“听说，你最近交了个女朋友？”
付南川正在看绪之晖发来的图片，脸色不太好。
隔了一会，将手机背扣在桌面，冷声说：“谁说的？”
付德宁笑呵呵地说：“没谁啊，我就是听说了。”
付南川喝了口茶，轻飘飘地掀起眼皮，“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少操心，年纪大了，就打打拳，溜溜鸟。”
付老爷子眼角一抖，“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当爹的不能问一问？”
付南川懒得回应，靠在沙发里看向窗外出神。
如今是九月初，户外人来人往，在秋老虎的袭击下天气还是燥热，不少逛街的女孩子穿得清凉，露脐装、露背装比比皆是，其中一个女孩留着半长的黑色直发，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他不自觉看得久了，陌生女孩的背影逐渐与化妆间里的景象重合。
付南川垂下眼，略显匆忙地灌了一口茶。
付老爷子见状，小声嘀咕：“还说不着急，这都看急眼了。”
要是憋坏了可怎么办。
******
烤肉店里，顾念和迟默吃完正餐，合力瓜分绵绵冰。
小山似的冰饮上铺着厚厚的抹茶奶油，挖一口放入嘴中，冰凉甜蜜的触感瞬间盈满口腔。
这会店里面的人已经少了一半，顾念心不在焉地吃着冰，嘴巴张张合合，吞吞吐吐。
迟默看不过去，无奈地问：“你怎么了，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对我说吗？”
她就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迟默的火眼金睛。
顾念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和付南川的事全盘托出，包括她受到付尧出轨的暴击后所想出的鬼点子。
“我真的是太生气了，当时满脑子都在想要让他们好看，所以才会想去抱他的大腿。”
果然，听她说完后，迟默立刻露出不甚赞同的表情。
“你这样做也太草率了，拍脑袋决定的方式方法，根本无法从源头解决问题。”
从大学相识之后开始，迟默就像个教导主任一样，关心着她的学习，照顾着她的生活，还安抚着她不成熟的内心。
“你攀附那位付先生，是想借用他的身份让付尧后悔，让他的劈腿对象星途坎坷，可你想过没有，为了达到这些目的，你要付出什么？”
顾念咬着勺子，好学地问：“要付出什么？”
不就是脸皮吗，通过近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磨练出对着付南川就厚颜无耻的技能了。
她不在乎的。
迟默点醒她，“你付出的是你的感情。”
“嗯？”
“你攀附他，靠近他，想通过他的协助达到自己报复的目的，就要违背意念，去追求一个本来毫无关系的，未来也可能不会爱上的男人吗？”
迟默头脑冷静，条理清晰，真情实感地替顾念着急，“就为了惩罚付尧劈腿，你就要去当他的远房表婶吗？”
勺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嘴里的刨冰也瞬间变得没那么美味了。
顾念大脑一片空白，耳边长长久久地回荡着“表婶”两个字。
付南川冰凉的目光在眼前回闪，吃瘪的过往历历在目，顾念捂住脸，哭唧唧：“但我不知道除了这个方法，还能怎么快准狠地达到目的。”
她想出一口恶气，惩罚付尧浪费了她的感情。
付尧的所作所为，不单单是玷污了这大半年的爱情，更是否定了过去七年的友情。
“迟默，你知道的，我过去是真的把付尧当朋友，而且当初，我爸拼了命救他们，这些难道换不回一些真心吗？”
她就是想不明白，人类的感情怎么能如此脆弱，在金钱的诱惑下如此不堪一击。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这个方法，的确很不妥当。”迟默叹了口气，“你不是说宋主编给了你提升渠道吗？顾念，我觉得这个比较靠谱。”
“……”
“而且，你为了自己的目的去强行借用付先生的身份，其实也是自私的。”
“……”
“他又有什么错呢？”
是啊，付南川有什么错。
有钱有颜有权有势，只不过碰巧是付尧的表叔，又是周溪的老板，所以被她这个满脑子邪恶念头的女人盯上。
真可怜。
顾念苦恼地与迟默对视，在对方温柔的注视中，内心受到了感化。
与迟默交流过后，顾念自惭形秽，在接下来的一周里立志努力工作，不再去想抱付南川大腿这类旁门左道。
连送乐叔的感谢礼，她都是选好后邮寄到星空娱乐。
换做以前，她一定会屁颠颠地送过去，借机创造和付南川见面的机会。
又是新的一周开始了。
付南川开完Q3运营计划会议，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出了电梯，同行的管理层向他点头问好，四散而去。付南川解开西装纽扣，抬脚走向车前。
乐叔早已收到通知，等在门外。
上了车，付南川揉揉额角，余光瞥见副驾驶座上放了一个快递盒，似乎是看出他的困惑，乐叔笑道：“这是顾念寄给我的礼物，一直放在前台，我今天才想起来去取。”
车体平稳滑行，出了地库后，闪烁着霓虹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
“这孩子居然送了我一套防狼产品，让我转交给我女儿，还写了手工卡片说感谢我之前的帮忙。”
乐叔很满意顾念送来的礼物，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点炫耀，“这孩子还是很有心的，我上次就随口提了一嘴小可要上班了，我不放心，她就寄了产品来送我。”
“……”
“她还说要是小可有需要，可以联系她和她学一些简单的防身招数，哎呀这我哪里好意思，毕竟也只有一面之缘。”
乐叔噼里啪啦地说了好久，付南川才回复说：“哦。”
这也太冷淡了吧。
乐叔从后视镜里瞄了付南川一眼，神经有些粗，“南川，你收到回礼了没？”
“……”
“没有吗？也是，小念连你号码都没有，也不方便给你寄快递。”
付南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冷冷丢开。
自从费尽心思找到他的号码之后，这一周多的时间里，顾念都没有再给过他任何消息。
本以为她会隔三差五地骚扰他，却没想到是他多虑了。
付南川转而想到绪之晖发给他的朋友圈截图，眉心褶皱更深。
难道……她转移目标了？
毫不知情被猜测水性杨花的顾念此时在办公室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橘子娱乐》新一期杂志即将发售，之前写好的采访稿却因为艺人团队的阻拦不得不搁置，只能临时抓个人来凑数。
幸运的是在打了十几个电话后，她总算约到了一位流量小生，今天早上她跑到对方的通告现场抽空做了访谈，现在正在争分夺秒地赶稿子。
稿子写完后，她片刻不停地发给宋琦审阅，确认无误后再发去排版，等一切处理完毕，已经接近午夜。
打工人的世界就是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收拾好东西，顾念满身疲惫地下了班，等电梯时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只想快点回去昏睡一场，可电梯来了，却看到里面站了不少人。
是绪之晖的团队成员。
绪之晖站在电梯中间，惊喜地说：“顾念？你也是才下班？”
大美人就算加班也是神采飞扬。
顾念扯出一抹笑容，“嗯，绪主编，您也是才加班结束吗？”
“对，正准备去吃点夜宵。”
电梯平稳下降，绪之晖和同事们小声交谈，间或发出爽朗的笑声，顾念有些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
帅哥靓女的搭配多么其乐融融，哪像她，形单影只，加班到半夜却要自己开车回家。
这个时候，她是想有个人陪的。
电梯很快到达负二楼，其中一个男同事对绪之晖说：“主编，你们在这等一下，我去开车。”
“好的。”
剩下的三人站在一边闲聊。
绪之晖凑到顾念身边，“对了，我之前见到你拿着一只钢笔，怎么最近却没见到你用？”
“啊？哦。”顾念记起之前和绪之晖在电梯里偶遇的场景，“那只钢笔不是我的，我前段时间还给他的主人了。”
绪之晖闻言愣了两秒，不敢置信地重复，“你还过去了？”
“对啊。”
想到还钢笔时丢脸的际遇，顾念恨不得时光倒流，冲到过去把自己揍一顿。
啊啊啊，好丢脸啊！
顾念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恰好男同事的车开过来，顾念识趣地向绪之晖道别。
“那我先走了绪主编，各位再见，路上小心。”
“好的，你也慢一点开车哦。”
其他几人热情地冲顾念挥手，而后拉着绪之晖坐上车。
车体在地库安静的通道里平稳启动，超过了缓慢独行寻找车辆的顾念。
绪之晖坐在后排，在车辆与顾念交错的一瞬间，看到顾念那张认真却疲倦的脸，不由得摸出手机，给付南川发了微信。
【听说你的定情信物被退回去了啊。】
【so sad】
付南川早睡了，根本没有给她回复。
等了十几分钟，绪之晖暗灭手机，叹了口气。
虽然她看不惯付南川平日里高高在上生人勿进的模样，但难得有个连她都看得顺眼的女孩出现，她作为姐姐，还是有帮助弟弟谋得好姻缘的觉悟的。
于是她打开手机，给影评组同事去了一个电话。
“喂，小天，星空娱乐最近有个电影要出了是吧？你们组有受到邀请去参加内部试映会吗？那个名额，给我一个呗。”
第十四章
新一期杂志顺利发刊，顾念盯了一个上午的实时数据，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临时赶出来的稿子阅读量还算过得去，没有拉胯。
临下班时，宋琦将顾念叫进办公室。
“主编，怎么啦？”
宋琦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推来一张入场券，“这个是给你的。”
顾念扫了一眼，是《少年的长街》电影内部试映会，不由激动地拿起来，“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轮到我？这次给我们部门名额了？”
为了掌控市场动向，提升电影票房，电影投资公司会和一些专业影评人合作，邀请他们提前观影，在正片发布前写出影评，用专业的角度和审美引导影迷消费。
内部试映会向来都是由影评组去跟进，并在观影后及时发布影评，作为娱乐记者，顾念参加过首映礼，却从未有过机会感受试映会。
尤其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她还很喜欢。
顾念冲宋琦比了个飞吻，“谢谢你啊，主编。”
宋琦要笑不笑地哼了一声，“不用谢我，要谢就谢绪之晖。”
“绪主编？”
“嗯。”想到午餐时，绪之晖神神秘秘塞给她这张入场券，宋琦就头疼不已，“她说她临时没空参加，特别要求我把这个机会送给你。”
如果不是确定绪之晖的性向，她简直要怀疑绪之晖对顾念心怀不轨。
否则怎么阴魂不散的。
顾念疑惑地眨眨眼，“她为什么要给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她脑子不好吧。”
说完，宋琦垂眸，见有新消息进来，专注地打字回复。
顾念一头雾水地退出了办公室。
绪主编，果然很奇怪。
但貌似是个好人。
又看了一眼电影的入场券，顾念惊讶地发现试映会居然设置在星空娱乐大楼，时间是周五下午三点。
也就是两天后。
这……去还是不去呢？
被迟默点醒之后，她刻意地不再联系付南川，也怕这次试映会会和付南川撞个正着，又祸害这位无辜的大老板。
不过转念一想，星空娱乐足有三十多层楼，付南川身为董事日理万机，怎么会出席这么一个小小的试映会？
在星空娱乐的年度投资里，比《少年的长街》投资更大、口碑更好、潜力更强的电影多得是，从客观角度分析，付南川大概率不会出席这次试映会。
想到这里，顾念安心地收下入场券。
周五下午，两点半，付南川接到绪之晖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绪之晖的提问，“试映会是三点，你确定会出席的吧？”
她早在两天前就和付南川约好一起看试映，外加每天一条微信提醒，让他想不参加都困难。
并且，《少年的天空》由他参与选角，他也想看看新人的表现如何。
“会出席。”付南川抬手看了眼腕表，“再过一会我就下楼去，在哪里等你？”
“哎呀，那就在13楼吧，试映会门口，不见不散。”
说完，绪之晖急匆匆挂断了电话。
付南川冷眼瞥着手机屏幕，深深觉得这位表姐不太正常。
正如她几天前深夜突然给他发微信可怜他被抛弃一样。
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简直莫名其妙。
他根本懒得回复。
还有十分钟试映正式开始，付南川起身下楼，许特助习惯性地跟在他身后，帮他按好电梯。
在等电梯到达的时间里，付南川对许特助说：“你在总裁办等着就好，有事电话联系我。”
“好的，付总。”
电梯缓缓下降，在到达13楼后，付南川抬脚迈出。
恰巧隔壁电梯也到了，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付南川随意地侧头望去，不期然看见顾念打着电话走出来。
“好的绪主编，我已经到13楼了，谢谢您的关心。”
顾念挂掉电话，感慨着绪之晖过分热情，被身后人流挤得无意识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却看到一双大长腿映入眼帘。
皮鞋锃亮，裤腿笔直，再往上看，是剪裁合身的西装，还一张散发着幽寒气息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