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异常都能得到解释。
为什么她总是会胡思乱想,为什么她总是会持续性的失眠,为什么她总是开心不起来,为什么她总是会身体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原来她真的这么废物。
“笃——”
电话第七次响起。
她接通。
“喂?”声音是她都没想到的沙哑。
对面安静了。
安树答拿开手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才又继续道:“刚刚在洗澡,怎么啦?”
“家里有人吗?”他开口了。
他体贴的没有提她的考试成绩。
“没有……”她的鼻子有些酸了。
“吃饭了?”
“没。”她捂住自己的鼻子,不想让他听出此时她快要憋不住的鼻音和强忍着的情绪。
可是,从听到他的声音开始,她就快要崩溃了。
“给你点了外卖,海鲜粥,你喜欢的,明天早上、中午、晚上也都给你点好了,都是你喜欢的。”他在那边缓缓地说。
“明天一整天都有考试,所以不能打电话过去。”他开始解释。
“正式考试?”
“嗯。”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手机离开耳朵,别过脸去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重新听电话。
“安树答……”
“嗯?”
“想哭吗?”
她的眼泪“啪啦他”掉下来,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哭,我听着。”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哭了。”
她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可她不想让自己的眼泪影响他明天的考试心情。
“我真的没事……”她开始主动提。
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真正放心。
“你可能不知道,我高一的时候,考过更差的成绩,这点挫折真的没什么。”她甚至笑了一声。
“考差了,就站起来,重新复习,我觉得我可以的,温喻珩,你也要加油。”她沉着气,拿出全身心的精力来压下此刻的情绪。
“我想你了。”温喻珩在电话那头说。
安树答觉得他这样的状态不对,继续道,“温喻珩,你别想我,你要想考试。”
对面安静了许久。
“明晚家里有人吗?”他问。
“……没有。”
“好。”
他把电话挂了。
听到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忙音,她才敢把自己所有的情绪“轰”一下全部释放出来。
她蒙在被子里哭了好久好久。
门口有敲门声。
她却懒得去理会,直到门口又重新恢复平静。
她把那瓶米氮平按剂量吃了几颗。
嚼碎了强咽下去的。
就着酸奶。
她从小就吃不下药,一吃药就会吐。
宁愿打针也绝不吃药。
很奇怪,也相当矫情。
她把那张单子藏了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从那一天开始,除了学习和写作,她有了第三件事,那就是开始去了解抑郁症。
她每天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但每到寂静无人的晚上,看着天花板,她依然会觉得乏力、疲倦,还有无边无际的崩溃。
第二天晚上。
她知道了温喻珩挂电话前的那个“好”字代表什么。
那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少年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肩头沾满了雪花。
“都结束了?”
“下周还有一个面试。”他嗓音沙哑,回。
“考试几点结束的?”她侧身,让他进来。
“下午五点半。”
此时是晚上十点。
华京到洛朗的机场,航程是两个小时,而洛朗再到浅岸,车程是两个小时,所以他是考完试直奔的机场。
从洛朗直奔的浅岸,然后直奔地她家。
她在十秒内完成了计算,并得出结论。
他进门,拉门。
轻车熟路的换鞋。
她看着他的风尘仆仆,眼窝处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她终究,还是影响了他的前途对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翻起无边的愧意。
他抱住她,紧紧的抱着她的腰。
熟悉的清列又好闻的松柏香一股脑儿的扑袭过来,在她的鼻尖占了个满满当当。
她能感觉到温喻珩身上因为在雪天里行走而染上的寒气,消不散,细细密密的从每一个毛孔里向外发散……
“温喻珩,你考得怎么样?”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
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稳了。”
她闭了闭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鼻尖终于后知后觉地酸起来:“江辞应该也考完了吧?你俩不一起去庆祝一下?我哥说王府井那里有家火锅店很好吃的……”
但说着说着她就说不出来了,她只觉得心尖上都是酸涩的。
原来,人类的悲喜,真的并不相通。
“怎么回来了?”她的眼泪溢出来,“啪塔啪塔”地全部滑到他的肩膀上。
怎么都收不住。
她总是容易在他面前收不住眼泪。
即使拿出十二分的演技也很难骗到他。
“我说过了的……”他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我想你了。”
“你这样很冲动。”她的声音有些呜咽。
他轻轻笑了下,似是有些无奈,“我有分寸,信我,答答。”
“温喻珩……”她鼻尖极酸涩。
“在听。”
“我们做。爱吧。”
作者:各度秋色
科普时间~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鲁迅
第38章 乌托邦(38)
“我怕你明天后悔。”温喻珩把她的头发别往脑后,然后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
她不吭声,任由他吻着。
“大冬天的,你忍心让我冲凉水澡?”他笑了笑,离开她的唇。
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对不起,我错了。”她抱住他。
舍不得放开。
一点都舍不得。
“你一个人在家,会怕吗?”
她愣住,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明天是大年初一。”她喃喃道。
他“嗯”一声。
“你回家看看吧?你爸妈,该想你了。”她轻轻道。
“那你呢?”
她想了想。
“和我爸过,他明天会回来的。”
温喻珩点了点头:“好。”
其实她爸没有回来,而是叫她回奶奶家一起过,但她拒绝了。
用假期太短,作业太多的理由。
理直气壮。
安廉江没说什么,随她去了。
温喻珩是在三天后走的,他要去准备面试了,走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照理没让她送。
他说他不是一个会告别的人。
他是个不擅长告别的人。
高三的寒假很短,区区一周,期间还压满了作业。
每天写完了作业,她就看着天花板发呆。
然后心里压满了情绪。
看到阳台,还是忍不住想往下跳。
每天活在自我否定中和各种胡思乱想里。
她仍然咽不下药,会把它一点一点的用牙齿咬碎,任由它在嘴巴里发苦,苦的她直流眼泪却又不敢吐出来。
然后是反胃、干呕。
胃酸反胀,堵到她嗓子眼,又酸又涩,干瘪瘪又烧的她难受。
整个人都因为那头皮发麻的感觉而颤抖。
可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偶尔有一次,她去看过网上关于抑郁症的一个贴吧。
每个人的症状都相似,他们在找感同身受和心里安慰。
可安树答看着却更觉害怕,她怕有一天,那些症状会在她身上加倍反噬。
她再也没去搜过关于抑郁症的任何相关资料。
任何一个小小的句子都有可能在她心里埋下心理暗示,这个□□指不定哪天就会爆发。
蝴蝶效应。
任何小小的话语都让她无以复加的放大,然后陷入无边的胡思乱想中。
她控制不住,只能被病魔牵着鼻子走。
每天晚上,她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各种猜测、怀疑、胡思乱想。
曾经所有美好的事情此时通通想不起来,唯有一桩一桩的糟心事,不断重复、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横跳、碾压。
她被各种各样的噩梦吓醒,醒来后发现额头上全是汗。
其实确诊前就是这样,但她没有当回事。
直到确诊后,她的症状似乎翻了个倍的加重。
她开始拿着笔在自己的胳膊上划痕,生理的疼痛在某一瞬间,让她忘记了心理的阴影。
她开始自残了。
她知道这样不对,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有的时候对着镜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上已经是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猩红的血让她害怕,痛感让她清醒。
她简单的消毒、上药、包扎。
眼睛淡得似乎快要没有颜色。
她看到楼底下的玫瑰花开了。
红色的花瓣,妖冶动人。
现在二月,这是耐寒的品种。
她呢?
她能坚持多久?
会不会有一天,她会慢慢的失去意识,然后再回到那个天台上。
那一天,不会有温喻珩的电话把她叫醒。
也不会有上天台偷偷抽烟的郗雾。
然后她纵身一跃。
给她的荒诞人生画个句号?
她的生命随时都会结束。
她的痛苦也会结束。
可在乎她的那些人呢?
她打着伞,伞上有雪花飘落,江南的雪总是下不大,相当的秀气。
她蹲着,看着那丛玫瑰,然后伞一点一点的移过去,给它们挡了挡雪。
“可真的有人在乎我吗?”她细细的淡嗤一声。
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下来。
她现在不会去憋着眼泪了,因为乔佳已经不会回来了。
听安廉江说,乔佳走了,去了新加坡发展。
是了,她一向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
安树答不奇怪,又怎么会甘心和安廉江这样一个甘愿平庸的男人呆在一起呢?
她看着那丛玫瑰花,想了好久。
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被冻的有些红了,她依旧是个不抗冻也依然不愿意穿太多的人。
拥挤的感觉从来都让她不适。
她给最后一个关心她的人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然后关机。
【安树答】:我们分手吧。
她选择推开他。
挑在这个时候,他的所有考试都结束了,不会对他的国外留学之旅造成任何影响。
他的前途会一片光明。
他会继续在所有人的眼里发着光。
而她,会继续在无人的角落落着灰。
这短短的两年不到,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好的两年,想想还真是短,就跟从没存在过的乌托邦。
她知道温喻珩一定会打电话过来,但她并不想和他多做解释。
所以她关了机。
都结束了。
这场乌托邦的玫瑰伊甸园之梦,结束了。
“为什么?”
声音压着愠怒。
少年的嗓音低沉而磁性,此刻却是沙哑。
安树答愣住,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随之而来的是清列淡远的松柏香。
她缓缓的站起来,脚步无力、虚浮。
慢慢的转身。
少年撑着伞,手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
烟粉色的曼塔玫瑰。
她只提过一嘴的,她最喜欢的玫瑰。
他撑着伞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抱着玫瑰的那只手里,还举着一只手机,屏幕亮着,微信的聊天背景是她。
是在成人礼上,抱着一大束彩虹玫瑰,穿着黑色高定礼服,在人群里低声笑着的画面。
那照片拍得很好,无论是构图、比例还是色彩,都有电影的质感,像随手截的电影大片。
但那框底的最后一条消息。
是安树答的“我们分手吧。”。
“给我一个解释呢?”他眼睛盯着她,有疑问、有困惑、有失落、有不甘,唯独没有责怪。
“我没考好。”她丝毫不慌的看着他。
“所以?”他歪头,等着她下文。
“我觉得和你谈恋爱浪费我时间了。”她觉得她的心脏疼的在抽。
“我可以等你高考完。”他切她后路。
他根本不信。
“可我累了。”她开新路。
“哪累?”他追。
两个辩论高手,把分手变成了一场紧张刺激的辩论赛。
“和你谈恋爱很累。”她忍痛说出违心话。
“那和谁谈恋爱不累?”他的眼睛慢慢的染上一层灰。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不婚主义?”她的胸口闷死。
“那我也可以做不婚主义,安树答,这不是借口。”他不依不饶。
“可我没那么喜欢你了。”她的鼻尖酸透,却强忍着眼泪。
他没话说了。
良久。
他嗤一声,然后移开目光。
“安树答,我温喻珩有多骄傲你根本不知道,因为我他妈在你面前从来没高贵过,哪次不是我先低的头我先认得错?可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她不语,她的喉咙难受的不行。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活该对吗?”他的眼眶开始红。
安树答第一次见到他的眼眶红。
她愣住了,她从来不知道会这样,从来不知道温喻珩这么骄傲的人,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