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老夫人便说:“这些日子明月忙前忙后,又因着我病了,更是劳累。你虽是一家之主,外头奔波,可这府内事也不轻松。”
张信道:“孙儿记着,这几日却是多亏了郡主。”
“夫君客气了,我还怕我做的不好,给祖母丢了脸。”明月低着头装羞涩,心里却说可不嘛,可不嘛,她人都瘦了。
桌上气氛正好,她还饮了些桂花酒,婉然想尝被老夫人拦着不让,正撒娇呢突然婢子进来报,说宫里赏赐来了。
老夫人蘸酒的筷子放下,面上笑立刻没了。
来的是宫里的内侍,众人跪下接旨,谢圣上隆恩。
赏的菜被搁到桌上,其中一道酱肘子最夺人眼。肘子已经凉了,白花花的油红艳艳的皮,看了就腻味。
“因着陛下特意交代,小人出宫头一个便来了国公府。”
“陛下厚爱,劳烦公公跑一趟。”
“不敢,小人还要去永宁侯家,这便告退了。”
张信将人送到外院,便由府内管事送到府门外。
内侍中有个年纪小的便小声说这国公府虽没了老国公,却依旧得圣上恩宠。领头的内侍团着手,冷笑一声,还恩宠,这是往人心窝子上戳呢,金陵城里谁不知道老国公小时候饿怕了生前最爱吃的菜就是酱肘子。
松霞院里,婢子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老夫人重新坐下,“吃,咱们继续吃。”手一抖,筷子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老夫人!”
“快去叫大夫。”明月冲上去,死死掐她人中。
好在人很快便醒了,只是进气比出气多,胸口起伏的厉害。
几个婢子上来要将她扶到榻上,恰好张信回转。他大步进来,眸中幽深似不见底的井,其中荒凉又夹着怒火。
他将人抱起来直接进了内室,让婢子直接去前院找蒋医工来。蒋医工就是他同明月提及的那位军中的老医工,在内症上并不精通,只是府外大夫没那么快到,只能先将他喊来。
一时间婢子跑动,动静颇大。
厉嬷嬷给她解了外袍,又燃了些醒神的香来。张信在边上守着,没等多久,婢子便带着医工来了。
医工年纪看着比老夫人还大,头发花白,他左脚有些跛,进来时太急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急火攻心,气血淤阻。”他枕着脉,眉头慢慢收紧。
“这,这不是同国公爷一样?”厉嬷嬷听了便急道“还没那么严重,再加上国公爷那时饮食上也有些问题。只是老夫人已有了症状……”他指的老夫人左边的手反应有些慢。
“这病症来得急又凶,再加上前些日子的病根还没去,两病齐发,故而有些凶险。”
“那依蒋伯看,该如何?”张信神色镇定,只是脸上覆霜,掩在袖中的手攥成拳。
“侯爷也知我不擅内症,如今老夫人既然醒了那暂时没什么大碍,不如等请的大夫来了让他细细看一番,再定下方子。”
“便依蒋伯所言。”
明月听着他们说,又看老夫人左边嘴唇有些歪斜,就明白是中风了。这病放现代都不好治,又何况这个时候。不过老夫人是新帝登基后才去世的,想来应该将养的还好。
她心下稍松,然后就看见婉然了。她一个人站在屏风边上,眼睛望着床上的老夫人,却不过去。刚刚“兵荒马乱”的,谁都没注意她,也不知这样呆了多久。
“婉然。”她走过去唤她,“没事了,太|祖母歇歇就好了。”
她眼眶迅速湿了,凝着泪,将落下就迅速擦了,扭身便跑了出去。明月不放心追过去,一直到书斋那儿,看见她坐在阶梯上抽泣。
今儿本就是过节,又出了这事儿,婢子们全都在正屋外候着,这里黑恫恫的,只有远处灯笼的余光,她小小一只,缩成一团,背后月亮门像一只巨口要将她吞噬了。
“郡主。”
“阿乔,你就在这儿,我过去就好。”
“诺。”
明月在婉然身边坐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天上月亮被云遮着只露了一半,秋风簌簌,却也没能将云吹开。
“婶婶,”她抽着气,“太|祖母会离开我吗?会像父亲母亲,像太|祖父那样离开我吗?”
她仰着脸,瞳仁粼粼,闪着脆弱的光。
明月喉咙哽着,半晌才道:“太|祖母现在不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