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嬷嬷取了披风来给她披上她却跪着挪到老夫人跟前,“夫人,静娘知您菩萨心肠,可我亦知婚嫁之事由不得我做主。夫人,他们如今便敢行这等事,往后会如何我实难预料。静娘从小便跟着母亲到了府上,这几年是我一生最安心快乐的时候。”
“夫人,静娘想一辈子留在府里。”
“静娘其实心中爱慕侯爷。”明月方赶到松霞院便听得这句话她听阿姜说松霞院的灯都亮了,还以为老夫人出了什么事,毕竟她仍在病中,便披了衣服赶来看看。
“郡主。”厉嬷嬷唤了声便叉手低头“婢子来报说祖母院中亮灯了,我有些担心便来看看。”明月进来,神色平静,并未有何异样。
她坐到榻上,刚好去拿衣服的婢子回来,见着屋内气氛有些异样,阿姜盯着静娘像是看仇人一样。
“扶她下去换衣服。”老夫人开了口,她应诺便去搀静娘。
人下去了,老夫人方道:“你身子弱,还特地赶过来做什么。她那是被娘家舅舅吓坏了,想留在府里才说的浑话,你自不必放在心上。”
阿姜还没松口气,就听自家郡主说:“我也有些话想同祖母一个人讲。”
待屋里婢子都退了出去,明月起身跪在老夫人跟前“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去搀她,她摇头道:“祖母先听我讲。”
她顿了顿郑重道:“若静娘当真愿意嫁给侯爷,那祖母便应了吧。”
“你……”老夫人一惊,可观她眼中坚定却也柔和,分明是极清醒的。
“当日侯爷伤重的消息传来时,家中只有您硬撑着,我便觉心酸。前些日子我病了,大夫来看说我这身子怕是再难有孕了。”
“你知道?”老夫人未料,一直瞒着的明月唇微弯,“我自己的身子自然清楚。国公府本就子嗣单薄,若静娘能为侯爷生下一儿半女,承欢膝下,自是再好不过了。”
她靠过去拉住她的手:“祖母,我想好了。等侯爷带着虎奴回来,我便好好抚育他。侯爷若能与静娘生下孩子,侯爷也能后继有人,总不能真的过继吧。若真如此,祖母定是会难过的吧。”
“那你呢?不委屈吗?”
明月摇头:“不委屈,祖母知我的,两人既已渐行渐远,若硬绑在一起才是最悲哀的吧。”
“侯爷不会同意的。”“无碍的,反正静娘还在孝期,侯爷也还要些时候才回来。到时祖母告诉他是我的主意,他就明了。”
她说的果决“明月。”老夫人将手覆在她手上,“你真的想好了吗?”她确有些意动,明月这话实则正戳到她软肋,公府总不能后继无人吧。
明月趴在她膝上,“祖母便依我吧。”
她不是果决,只是现下已然成了死局,若主线不能变,那静娘势必会进府。她思来想去,何不干脆将它变成刀,能直接刺到张信心中,让他也疼一疼。越疼越好,越疼记忆越深,爱恨总是同行的。
明月未料对这事反应最强烈的会是婉然她原是可怜静娘的,可因此一故恨不能将她赶出去,直接嫁了人的好。
“你竟觊觎我叔叔,他比你大那许多,你可是与我同辈的,你,你怎能这般不要脸!”她堵着静娘,被老夫人知了还狠狠斥了一顿。
也不知厉嬷嬷是如何同王家说的,反正之后他们就没再纠缠了,静娘便在碧华院中留了下来,平日做的最多的便是在松霞院中陪老夫人,不过若明月与婉然在,她便会避开。
厉嬷嬷私下同老夫人讲过:“郡主明事理,又极心善,这一番安排却是对公府最好的。”
老夫人只是一叹,她如何不知,只是自家孙儿的心思她也明白。除了明月,他何曾将其他女子放在心上,若回来知了,怕是不能善了。
熙和三年冬,赶在元月前,张信终于回来了。
他杀了辽人丞相乌博,夺回原先赠予的五城,更打的辽人往西北奔逃,直追到安西境内,生擒了辽国太子。辽人这才率众投降,向大梁称臣,还要每年进贡不少的牛羊马匹与金银财帛。
中原数十年动荡,前朝末年边境之地便被辽人趁机侵占,如今终于扬眉吐气,消息传至金陵,顿时举城欢庆。
到了张信凯旋之日,城中百姓蜂拥而出于朱雀大街两侧要一睹宣平侯的风采。
婉然早便说要去看,让人去城中最好的琼楼定了位子。
明月本要回大相国寺,可一来将要过年婉然和老夫人挽留,二来婉然婚期已定,就在明年春末,她及笄后没多久。实则是老夫人担心自己身子不好,耽误了她便想让她早些出嫁,也是怕自己看不见了。这样一算,这便是婉然在府上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了,明月便如何也不能走了。
这些时日因着这个缘故,大家都顺着她。
外头天冷,老夫人自是去不得的。在松霞院略坐了坐,她们便要出府去琼楼。
“静娘也去吧。”临行前,明月说了句。她见她今天应是打扮过,虽在孝期不能穿的鲜妍,可白色青花纹的上襦搭着银灰百迭裙却十分清丽。高髻上一枚素银钗,黛眉轻扫,唇不点而红,身姿纤柔,如病弱西子一般。
车上婉然便生气,明月与她说话她也不理。
不过到了琼楼,街道上热闹非凡,楼宇之间竟还结了彩带,若是再挂几盏灯,便是上元节的灯会都没有这般热闹,她心思被移开了,自也顾不上生气了。
等了半个时辰,才听得军马之声,一时人声鼎沸,摩踵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