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咳嗽好些了?”在凉州病的,一直没有大好,虽静心养着,可天一变便又起了来。
“好些了,知道您念着,乔嬷嬷特地吩咐了,让您别担心,有她在,郡主保管好好的。小人出来的时候,听说郡主心情不错,带着阿姜姐姐她们几个插花,说是插好了选几瓶给徐娘子送去。本来徐娘子今儿要来的,可早上差人过来又说不来了。碰着下雪,郡主便赶紧吩咐膳房炖了肉汤让小人送来。”
“我一切都好,让她别担心。”阿离声音轻缓带笑“郡主总是念着您的。”小六儿笑着道,上次乔嬷嬷同帽儿叔说同等郡主孝期过了,就等着选日子哩。
他想起阿乔,一拍脑袋,差点忘事儿了,“上次您带回去的酥酪,郡主喜欢吃呢,刘先生说这东西止咳也是好的。后来差人去买,倒没寻见那卖酥酪的娘子。”
“没寻见?”阿离想着上次买这酥酪也是巧合,那做生意的娘子是个可怜人,听说家中父亲战死,还有个十一岁的弟弟。怕是家中有事,这几日没开张吧。他道:“等我解差了亲自去买。”
他们这厢说着话,张信撩开厚毡出来,风雪铺面,撩起他衣上袍角,小六儿忙低头行了一礼。
张信未过来,只同阿离打了个照面,便向另一头行去。
茫茫风雪,城楼上值守兵士的盔帽已落满白雪。他身量颇高,一手按着腰侧佩剑,背影化在风雪中。
小六儿垫脚瞧了许久“你这是做什么?”阿离问他“小人也不知,就是怪怕他的,又觉得张副将厉害。”小六儿挠了挠脑袋。
阿离笑了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道:“张副将确实厉害。”每每相交,便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今日听徐昉言,金陵老国公为他定了一位淑女,他心中不知为何竟松快许多。
这场雪陆续下了三天才歇,明月性子懒,多团在塌上。前几日送了几只花觚到徐府,徐夫人听说她病了送了些温补的药材来,倒是徐兰怏怏,也没什么话。
徐兰同她走得近倒是意料之外,不过这姑娘瞧着莽撞却也单纯,看她没了父亲,又背井离乡的,反而有些可怜她。她那性子同一般的大家闺秀又些合不来,一来二去,竟同她好起来。
“郡主在绣什么?”
“徐三不是喜欢我画的那只兔子,我给她绣只荷包哄哄她。”
阿姜托着脑袋噗嗤笑,“三姑娘怕是落雪出不了门,憋在家里学规矩闷坏了。”
明月想多半也是这样,她绕着线,打了结,正要插进去,门外婢子喊道:“徐姑娘来了。”
“你怎么了?”
徐兰跑到她跟前坐着,两只眼睛红通通,“张哥哥定亲了。”
明月手中针扎进指头里,一点血珠沁出来落在绢布上,很快便映了开来。
第47章 相见
转眼便是上元,旧岁已过,新岁方始,雍州城中满是欢悦之气。
燕子巷中驶出一架马车,明月坐在车内,听阿乔道:“就看两眼热闹,不能出来。”
原是在府上闷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能出来看看。
“知道了,阿乔。”车帘时不时被风掠起,她耳边是愈发嘈杂的人声,阿离骑着马护在车旁,明月想,这遭出来不光是闷的,还想印证一番猜测,那卖酥酪的娘子是不是阿离的妻子,她的嫂嫂。
再行一段便愈发热闹明月撩开帘子,见酒楼林立,灯火通明,街上百姓穿的朴素,可脸上都是笑意,一对夫妻执手前行,丈夫脖子上还坐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孩子手中拿着一盏金鱼灯,活泼生动。
阿离调转马头,很快回来递过来一盏。
明月伸出手,戳了戳金鱼凸出的眼睛,唇角微弯。
张信隔着灯火阑珊,便见着这景。
少女面上笑便如初绽的桃花,眸如星月,抵过这街上灯火。男子俊朗温柔,四目对视,眼中仿佛只有彼此。
“张副将?”跟着他巡防的兵士奇怪他为何突然停下张信转头,抬步前行,却听一声女声,唤道:“张哥哥。”
声音清脆,是徐家姑娘徐兰一时间人流入川,皆虚化成光影。
明月望过去与张信四目相对她许久未见他了他未着甲胄,一身靛青色劲装,腰系蹀躞带,利落挺拔。小童手间挥舞的烟火在他们中间落下,星星点点,便如落雪。
她看见他微抿的唇角,眉目落下的印痕,还有眼睛,点漆如墨,却又覆了霜雪,茕茕独行,分明周围是那样热闹,他却只有一人。
她撩车帘的手缓缓收紧,心中涌上冲动,想跳下车,提着裙子跑到他跟前陪着他。
可徐三与她说了他与一位林氏淑女定亲了,那是清贵人家,父亲任国子监司业,刚正不阿,祖父亦是有名的谏官。
那位林司业,她后来想起来,是顺王逼宫那夜,不畏强权被斩杀的国子监祭酒林修。他有个独女,才学出众,可因跛脚的缘故被退了婚,之后便一直未嫁。
老国公为他定下这样的人家,已是最好的打算。
车马徐行,人声沸沸。明明相距不远,却如隔深渊,怎么也跨不过去。短短几眼,便似过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