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明殿下于夜半时分,与三殿下深夜会谈。”待黑衣人走后,梦惊鸿借着唯一一盏微弱的烛火光,又将纸卷上边的字念了一遍,他十分平静的站了一盏茶的工夫,此时天色还是暗沉的,月光洒进阁内来,梦惊鸿抬手细细感受体内的伤势,还好,已经好得彻底了,内功还比之前要提升了些许,他起身走至窗前,望着宫中的方向,开口道:“云暮。”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马上出现,走至他身后恭敬地行礼:“主上。”梦惊鸿丝毫不留情面,转过身来右手蓄力,抬手推出一掌,云暮见此只是闭上了眼,身子动都没动一下,瞬间被梦惊鸿那一掌打得在地上滚了几道,嘴角不受控制的吐出几口血,脸色马上白了下来,“这是对你的惩罚,念在你跟随本座多年,这次便只当做是一次教训,若有下次,知情不报,插手近卫之事,”梦惊鸿看都没看一眼云暮,只是冷冷开口:“云暮,你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云暮知错,自去训诫堂领罚。”云暮将嘴中的血强咽了下去,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可眼中的情绪越来越复杂,咳了几声断断续续的说道:“但请主上告知,为何您会对…”她还没说完,梦惊鸿便向她看过来,那眼神说不上有多冷,但也成功地堵上了她的嘴,“本座的伤已大好,便先回宫了,惊鸿楼这边,由你照常看着。”梦惊鸿交代的很简单,说完便运起轻功走了,云暮还倒在地上,门外有了些响动,有黑衣人推开门进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来,云暮坐着调息了半晌才缓过劲,转头便吩咐道:“将刚刚给主上传消息的人处理掉吧,惊鸿楼不需要他了。”
梦惊鸿进四辅宫中后,直接换了身朝服,坐在寝宫中听着黑衣人讲了些宫中不大不小的事情,天便亮了,他挥挥手示意黑衣人退下,抬脚出了寝宫,四辅宫的老宫人乍一看到他,愣了愣神才躬身行礼道:“大人,您回来了。”“是,回来的有些突然。”梦惊鸿回答道,四辅宫的人这些年已经习惯他忽然没影了,所以他突然出现还会把他们吓一跳,“那奴才马上去准备轿辇。”老宫人又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下了,梦惊鸿看看天色尚早,便先吃了顿早膳,其实也没有吃了多少,只是在进膳时,他不经意问道:“宫里这些天可有什么事吗?”“回大人,大事是没有的,只是有些不知哪里传的小道消息罢了。”说到这里,老宫人笑了笑:“听说从成作国来的那位三殿下,对咱们熙明殿下有意呢。”最近也不知是怎的,整个宫里都在传,即便是他们冷冷清清的四辅宫在私下也会讨论这个事情,梦惊鸿听到这里,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筷子,温柔道:“那可真是值得笑一笑的事,毕竟这位三殿下确是有些痴心妄想了。”他说话的声音温柔的很,可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温柔,老宫人看着他的神情,也没敢回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待梦惊鸿坐着轿辇到了宣政殿,正往同样方向走的大臣们看见他也是一惊,纷纷向他行礼,梦惊鸿摆摆手,面上已端了他在宫中的那套温柔做派,始终微微浅笑着,缓步迈进了宣政殿,抬眼看见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不经凝住了目光。
已是许久不见了。
记得他从前因有事要离宫半年左右,那应是他与熙明最长的一次离别,半年后他回来,第一天上朝看到熙明,心中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见到便是见到了,而现在呢?
他立在宣政殿门口,远远望向熙明,熙明还没看到他,仍在龙椅上懒懒的坐着,看着精神不佳的样子,他缓步向前,眼睛直直的望着她,周围群臣熙熙攘攘,他却脚步不停,向她走过去,梦惊鸿此刻只觉得。
觉得,过了好久啊。
在惊鸿楼中的日子原来如此令人感到孤独,只三五日,他便觉得度日如年,这三五日,他处在黑暗中,只有一簇幽暗的烛火在身边,这三五日,他唯一盼的便是宫中的消息,只有黑衣人来报时,他才恍然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不仅活过来了,还沐浴在了阳光之中。
梦惊鸿看着熙明,目光扫过她精心修饰过的妆容,黛而不妖的远山眉,低垂的眼,挺直的鼻,以及刻意化得深了些的双唇,梦惊鸿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弯起来了,只是轻轻走上台阶,在熙明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叶禹岚昨日做了个噩梦,早上醒来时已记不清到底梦了些什么,只是精神不太好,直到坐到宣政殿了状态还没回来,她干脆闭上眼凝凝神,却忽地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殿下可是昨夜没睡好吗?”吓得她一激灵,睁眼一看,居然是消失了好几天的国师,不禁又将眼闭起:“国师可有几天没来了,这次又是外出办事吗?”梦惊鸿笑笑:“是啊,原本一切顺利的,可中途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便赶回来了。”“是吗?”叶禹岚复又睁开眼,这可是国师第一次跟她说起自己的私事,她可是有兴趣的很,追问道:“能与我细细说说吗?”她的眼睛闪闪的,梦惊鸿看着她这样子,眼中多了些不明的意味:“原是我宫中的一只猫,本来一直在后花园呆得好好的,这几日我不在,不知怎得,竟跑出去自己玩了,害得宫人找了许久,”叶禹岚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是一只猫,便没什么兴趣继续问下去了,但还是礼貌地接话:“那现在找到了吗?”梦惊鸿看着她,笑道:“还没有,但臣并没有多担心,毕竟猫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把它一直拘在一个地方,那样的话也不好的。”叶禹岚听完倒是又看了梦惊鸿一眼,没想到国师养猫还挺自由派的,便道:“若是我的猫,我便将它抓回来了,外边还是有些危险,万一它回不来那就麻烦了。”“不会的,”梦惊鸿道:“我的猫终究是我的,它跑去哪里我都会找到它的。”叶禹岚点点头,觉得这个话题该结束了,便闭上了嘴,忽地她又想到了一件事,不知到底该不该说,正犹豫间,殿外的宫铃响起来,她只好先端正了坐姿,只听身边的太监尖细的声音:“上朝。”台下的大臣们瞬间跪倒一片,叶禹岚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大臣们接着开始上奏,都是些相似的事,她熟练的应对着,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站在大臣队列中的宋靖容站出来,恭敬的行了一礼道:“殿下,臣有事禀报。”
叶禹岚轻轻吸了口气,微笑道:“三殿下请起。”“是。”宋靖容又行了一礼后站了起来,真真是礼数周全的不得了,叶禹岚心中想道,也不知他在成作国是否也是这样,“不知三殿下有何事要奏呢?”出声的并不是叶禹岚,而是她身边的梦惊鸿,叶禹岚马上转头望向他,这家伙不是在朝上一向不说话的吗,今日为何出了声?叶禹岚坐得直了些,将眼睛望向宋靖容,宋靖容也望向她,眼中带了些疑惑,但还是回话道:“臣此次前来上朝,是有件大事要与殿下商议,望殿下批准。”“何事?”叶禹岚抢先发问,没给梦惊鸿机会,梦惊鸿转头望向她,她也没有理会,只是一个劲看着下面的宋靖容。
“臣受成作国国主之命,来此求娶贵国熙明公主,从此两国永结同好,互通利益,望殿下批准。”宋靖容一口气平平稳稳地说完,叶禹岚终于舒了口气,只见台下瞬间安静,各个大臣皆神色各异,站在王修德身旁的清衡睁大了眼,刚要站出来说话,却马上被王修德拽了回去,只能看向叶禹岚,但此时清衡的目光还不是最要紧的,叶禹岚只感觉她身边的国师也看着她,叶禹岚不发声,宋靖容便只能站着,她刚要开口,梦惊鸿的声音便已经出来了:“放肆。”他的声音很淡,下面的大臣却马上全都跪了下去,连王修德这次都跪得十分迅速,叶禹岚有些吃惊,按理说她在宣政殿也不是没有发过脾气的,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跪倒一片人,她望向国师,只见国师面上虽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可眼中的凌厉是显而易见,叶禹岚僵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她与宋靖容商量着今日早朝便把婚事定下来,谁知国师会突然回来,还打断了他们的计划,叶禹岚沉思一会,突然开口唤道:“君泽。”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唤过国师,这次这么叫也多了些软软的感觉,她还轻轻拉了拉国师的衣袖,眼睛望向他。
梦惊鸿自听了宋靖容的上奏后脑中便一片空白,待他反应过来时台下已经跪了一片了,身旁的熙明应该也是吓了一跳,便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梦惊鸿也觉得刚刚太欠妥当,马上开口道:“按理说,求娶公主应先备好三媒六聘,告知长辈,再由两家长辈出面提出,”梦惊鸿蹙起眉:“三殿下这样当朝求娶,未免太过无礼。”叶禹岚这才松了口气,她也不知为何国师突然就生气了,原来是礼数不周,失了皇家颜面,叶禹岚了然,只听台下宋靖容从容道:“回国师大人,臣知晓这样礼数不周,但成作国已备好了聘礼,只等着殿下答应,另外,两家长辈,”宋靖容停了停:“国主在先皇在世时便已提起过这门婚事,先皇当时也已批准,这便算是两家长辈出面了。”他说完,叶禹岚竟还挺佩服他,能在这大殿上条理清楚的说出来这些让人无法反驳的话,真不错啊,她在这边挺高兴的,梦惊鸿那边已经冷到不行了,因为有先皇的旨意,便是他也不能说什么,梦惊鸿顿了顿,开口道:“既然如此,便请三殿下等待几天,熙明殿下与你仅有过几面之缘,对你并不熟悉,待你们二人认识后,再来谈这桩事吧。”想求娶他的熙明,简直是白日做梦,梦惊鸿暗暗想了想,已经有了几个妥当的刺杀计划。
“等等。”正当梦惊鸿还在想,叶禹岚便出了声:“不必等几天了,”她的声音很坚定,整个大殿都能听得到:“本宫批准三殿下的上奏。”
梦惊鸿瞬间回头。
站在王修德旁边的清衡也马上抬头望向她。
整个大殿比刚刚更加寂静无声,所有大臣齐刷刷地睁大了眼。
叶禹岚实在没法承受这么多灼人的目光了,只好低垂下了眼,台下的宋靖容反应也快,马上跪下行礼道:“臣谢殿下隆恩,殿下金安。”
其他大臣这才反应过来,转眼间又是跪倒一片,整齐喊道:“殿下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