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后，岑皛终于看见了公交站牌。她觉得有些发热，于是脱下了羽绒服露出了里面的长袖上衣。一阵风过来，冷热交织，岑皛觉得头有些晕，似乎感冒了。她慢慢把羽绒服穿上，心想以后还是穿薄一点的外套出门好了。这时候一辆白色轿车突然停在了岑皛面前，她可以不认得车的牌子却不能不认识从车上下来的人，天啊！居然是唐阐。
“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这个城市？”
唐阐穿着深色毛衣，一双手随意插在裤兜里，看着岑皛的眼里满是平日里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我家在这个城市啊。”
遇到意料之外的人，岑皛说话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哦，你要去哪儿？我载你一段。”
“顺路么？”
岑皛很小心的问了几句，她一直认为搭顺风车是件不好的事情，坐公交车的钱已经捏在手里，或许潜意识里是希望唐阐回答“不顺路”的。
“只要是你，去哪儿都是顺路。”
只要是你，去哪儿都是顺路的。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岑皛还沉浸在这句话里，她报上了自家的地址，心想就这么一次不算过分吧。唐阐的侧脸令人赏心悦目，比起荣介亨的冷硬要好多了。他开车的时候很沉静，几乎没有跟岑皛说几句话，那认真的模样看在岑皛眼里有些失神。
这样一个人，我配跟他站在一起么？岑皛心里有些难过。唐阐是什么心思她不知道，自己是一副什么模样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在荣家没有地位，在岑家被人歧视，在学校没有几个朋友，在社会上没有什么关系，就像一座在海中孤立的小岛独自面对风吹浪打，虽然偶尔会有路过的船舶，却也只是路过而已。唐阐也会只是个路人么？
岑皛不敢想那么多了，她其实已经把自己否定过无数遍，她需要一个振作起来的理由。现在坐在唐阐的车里，她有无数的感慨。对唐阐的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就连唐阐有车这件事情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唐阐是有所保留么？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对的。互为男女朋友的双方不会从一开始就对对方推心置腹，甚至知道最后也不曾真正了解对方，更何况是自己同唐阐这样的关系。这是什么话？恋爱中的人会有本质上的区别么？而我是一个处于恋爱中的人么？
车子缓缓靠近岑皛所在的小区，快要到终点站了，岑皛忽然希望这辆车不要那么快停下里，哪怕只是稍微慢一点也好啊。
第17章 柚子
“都烧到40度了，年轻人可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老医生看着体温计皱起了眉头，额上的皱纹都快挤成一团了。
下车的时候唐阐发现岑皛不对劲儿就要送她去医院，而岑皛执意不肯，她选择了离家不远的这个小诊所。大过年的还要跑趟医院，医院那么贵怎么去得起呢？这种小感冒发烧就应该找个小诊所打一针就好了，荣介亨那个红包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拒绝了医生要求打点滴的建议，岑皛可不想大过年的在诊所了被吊上几个小时。她让医生在她的屁股上扎了两针，这个痛上几天的代价还是付得起的。拿上医生给的药，拒绝唐阐的搀扶，岑皛一摇一晃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那时已经清醒了不少。
“坐吧，虽然有点乱。”
“你一个人住？”
唐阐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遍，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岑皛瞬间变得警觉起来，她晃了晃自己有些沉重的脑袋。
“叔外公会住在这里，就是上次那个老头。”
“他想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经常连个招呼都不打。”
岑皛在冰箱里寻找着可以用来做晚饭的食材，天已经完全黑了，而到现在为止她只吃了一个苹果，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让她烦躁不已。
“订外卖吧，我请客，你要吃什么？”
唐阐拿出手机很认真的翻看着。
“吃饭还是喝粥？”
岑皛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走到桌子旁把那个杀到一半的柚子继续拿来剥皮，漫不经心的回答：“随便吧。吃饭就行。”
“酸菜鱼可以么？这个应该对你的胃口。”
“我不吃有腥味的东西。”
“就要份肉沫豆腐吧，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岑皛其实很心虚，她用剥柚子皮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好吧。”
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岑皛忽然很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问我家地址呢？”
“你不是说过一遍么？就在上车的时候。”
“这样啊。”
说过一遍就会记得么？岑皛觉得现在的自己肯定还不够清醒。她已经去掉了柚子外面的一层皮，可是费了好大一股劲儿都没法把柚子对半打开，在意识到唐阐准备出手帮忙的时候岑皛猛地抓起桌面上的菜刀利落的将柚子对半切开，然后起身去厨房洗菜刀，就这样把唐阐一个人留在原地。等她回来的时候，唐阐正在剥一片柚子，他仔细的把嵌在柚子肉里面的籽实一粒一粒挑出来，那优雅的动作就好像电影里的镜头。
“病人不宜吃生冷的东西，不过我认为你可以吃一点。”
岑皛愣在当场，她就那么看着唐阐把弄好的一片柚子送到她的面前，然后像一个木偶一样伸出手去接过那片柚子。唐阐的动作随意而又认真，她第一次吃柚子吃不出是什么味道。
“还吃么？”
唐阐又拿起了一片柚子，看着岑皛问了一句。
“不……不吃了。”
岑皛有些惊慌，她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现在是语无伦次了。
“等下还要吃饭……我……你要吃的话就多吃一点。”
“哦。那么作为回礼……”
唐阐举起了手里的那片柚子，那神秘莫测的笑容把岑皛彻底搞糊涂了。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明白这是要她帮忙清理柚子籽，连忙伸手去接那片柚子。在做这种事情上一向没有女孩的矜持的岑皛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柚子肉里的麻烦，她把柚子恭恭敬敬的呈到唐阐面前，口中说：“弄好了，请品尝。”
唐阐慢慢吃着那片柚子，笑意从眼中荡漾开去。
“嗯，很甜。”
岑皛莫名松了口气，就在她准备开始剥第二片柚子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我去开门。”
唐阐快速的动作阻止了岑皛的行动，就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似的。
“应该是送外卖的到了。”
岑皛微微起来的身子闻言又坐回了沙发上，门外果然是送外卖的。
一份酸菜鱼，一份肉沫豆腐，都是刚才提到的菜名。岑皛看了看自己这边的肉沫豆腐，又看了看唐阐面前的酸菜鱼，眼里闪着光芒。
“要不，我分你一点鱼？”
唐阐像是看透了岑皛的小心思，他把那份酸菜鱼大方的往岑皛这边一推。
“不，不，我就想要一点酸菜。”
岑皛拿起没用过的一次性筷子仔细从唐阐碗里挑着酸菜，心想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无需客气。
“我吃不了那么多饭，你帮我解决一部分吧。”
也不管唐阐是否同意，岑皛把自己碗里的饭扒了三分之一到对方碗里，顺带还有一部分肉沫豆腐。反正现在也不像是会有胃口的样子，白吃人家的又不好意思，男生不是吃的多一点么？把自己的饭分出去就好了。
这顿饭岑皛吃着没有太多味道，好在双方都没有要浪费粮食的意思。岑皛成功吃掉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唐阐碗里只有挑出来的鱼骨头。垃圾由岑皛处理，连同近日产生的生活垃圾一起装进了一个大大的垃圾袋里。唐阐说要帮忙扔垃圾，岑皛坚决不同意，最后是岑皛下楼送唐阐离开时顺便把垃圾扔掉。
“十点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如果你不接电话我就马上过来。”
“一定要按时吃药。”
“知道了。”
十点是医生规定的吃药时间。岑皛送唐阐上车，目送那辆白色的轿车离去，这种感觉是以前所没有的。是所谓的“恋恋不舍”么？从前她以为毕业时离开母校的时候会有这种感觉，结果发现那不过是只可回忆而不可回去的感觉。一切都会改变，沉迷于过去总不是什么好事。
洗澡的时候岑皛感到一阵眩晕，她扶着墙壁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待清醒一点后她不敢久留，匆匆洗完澡后立刻跑到床上躺下。手机放在手随时可以碰到的地方，她连房门都没敢关上，只是虚掩着。强烈的困意袭来，岑皛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听到声音时她是被惊醒的。
巨大的敲门声透过虚掩的房门传到岑皛耳中，那夹杂的人声里满是焦虑。岑皛艰难的睁眼，摸到手机打开一看，现在是22点12分，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唐阐打来的。她爬下床，整个人较之前清醒了许多。
“谁呀？”
岑皛随便披了一件薄外套开了门，因睡觉而有些凌乱的头发未经整理，脸红红的，整个人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唐阐在看到岑皛后立刻平静了下来，就好像焦虑的声音不是他发出来似的。他身后还有不少过来看情况的邻居，这么大的动静难免会惊扰到别人。在一阵道歉道谢之声后，客厅里只剩下唐阐和岑皛两个人。
“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没有走？”
岑皛看着唐阐，她不相信十二分钟可以从唐阐家赶到这里，刚睡醒的人各方面都还没恢复正常，说话时的语气不免有些严厉。
“我住在了附近的酒店。”
唐阐并不打算撒谎，他的坦诚让岑皛吃惊。
“你那个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而我留在这里又不方便。”
“打了两通电话都没人接，我以为你出事了，所以就过来了。”
“没事就好。”
唐阐又露出了笑容，这个笑容跟平时不大一样，岑皛却没在意。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该吃药了。”
唐阐拿起放在桌面上那一大包药品，顺利从中挑出了岑皛今晚十点需要吃的那一部分递了过来。
“我想我今晚还是回酒店住吧。”
在岑皛就着水吞下药片之后，唐阐说出了这句话，而岑皛不觉有异。
“今晚惊动了那么多人……总之我明天会早一点过来。”
“你要吃什么早餐？我帮带过来。”
岑皛无意识的晃着手里的杯子，低头想了一会儿。
“白粥吧。记得放点酸菜。”
“嗯，早点休息。”
“知道。”
今年的大年初二就这么成为过去的一天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当事人似乎还不太明白。
第18章 交易
大年初三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岑皛被噩梦惊醒，她下意识的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起来。外面的声音暂无法清晰的传进来，而那种恐惧却不是可以轻易驱散的。她终于撑不住猛地坐了起来，手摸到灯的开关，“啪”的一声，刺目的白色让人睁不开眼。慢慢适应之后，岑皛打开手机刷微信朋友圈，到□□群里看消息，去微博里翻头条，这样一轮下来已经到了早上七点整。心疼哗哗流走的流量，岑皛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把手机关掉，慢慢下了床。
洗脸刷牙这种每天起床之后必须做的事情突然令岑皛感到厌烦，就好像在学校的时候抱怨每天晚上都要洗衣服。洗脸刷牙，洗澡洗衣服这些看起来不如吃饭睡觉重要的东西总是很有规律的占据我们的时间，在一天24小时里它们有自己的位置。人的时间总是被用于处理日常琐事，这是造成大量平庸之人的重要原因吧。
七点半的时候，岑皛刚把自己收拾好，敲门声就在此刻响了起来。岑皛本以为会是唐阐的，但直觉告诉她不会是唐阐，她隔着门很犹豫的问了一句：“是谁”
“是我，阿皛快开门，我给你送早餐来了。”
杨治平的声音陡然响起，岑皛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想到在自己家里实在退无可退时终于还是极不情愿的上前开了门。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杨治平把一大袋烤鸡翅放在岑皛面前晃，那扑鼻而来的香味刺激着尚未进食的岑皛那可怜的胃。
“不请我进去？”
“哦，请进。”
杨治平什么时候这么讲礼了？岑皛每次遇到他心情都会变得很差，但怎么样都还不敢得罪人家，只好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一大袋烤鸡翅被重重扔在了桌子上，杨治平毫不见外的坐到了沙发上，高高翘起二郎腿，对还立在门边的岑皛说：“这个样子是不欢迎我？”
“不敢。”
岑皛就算有恨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谁知道杨大少爷发起火来会做出什么事情？她缓缓走到桌子旁站住，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从前大户人家的丫鬟正在等着主人的吩咐。
“岑皛啊，你知道你像什么么？”
岑皛不答，她垂着脑袋等着下文。
“你就像这鸡翅，没办法跟整只鸡摆到桌面上，但沾上料跟别的鸡翅摆在一盘总算是道菜。”
杨治平的话里充满了戏谑，岑皛不懂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想要反驳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其实是我刚才想出来的，怎么样，有创意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那样子就像自娱自乐的醉汉。
“我这次来是有正经事的。”
杨治平总算止住了笑声，他一本正经的说：“其实我是来当说客跟你谈一笔交易的。来，到这儿坐下。”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岑皛当然不敢过去，她只是在杨治平对面坐下，那样子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等待师长的□□。
“你跟唐阐不合适。”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岑皛心中一惊，她瞪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杨治平，对方却是难得的严肃。
“这不是我的意思，我不过来传达荣家的话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