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晓岑皛——文选与文
时间:2022-01-22 09:28:44

  岑皛忽然庆幸唐阐什么都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需要顾忌,只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既然这样,又有什么理由去点破呢?大家开开心心过个年,开开心心抢个红包,没有必要惹谁不痛快。看来今年值得庆幸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岑皛很开心,生命里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让她开心的人,尽管她经常为两个人的关系发愁。或许她是想得太多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第15章  荣家人
  大年初二的早上,岑皛坐在沙发上用菜刀杀柚子。她喜欢用刀切柚子皮的感觉,干脆利落,跟切西瓜有的一比。
  电话忽然响起,岑皛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等到手机铃声不厌其烦的响了半分钟后才接听。
  “喂。”
  “阿皛,赶紧下楼,你爸妈要来B市,让你去一趟机场。”
  什么?岑皛吃了一惊。“爸妈”这两个字实在是太遥远,这个消息又太突然,她一时大脑空空,不知所措。
  “喂,喂,你在听么?”
  杨治平催促的声音响起,岑皛稍微清醒了一点,她赶紧跑到镜子面前仔细照了照:现在这幅模样当然不适合去见荣氏集团的总经理和夫人,但把自己收拾的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他们面前又是多么滑稽的事情。电话已经挂断,而岑皛浑然不觉。
  “阿皛,开门!”
  杨治平的声音很快在门外响起,他敲门的声音可以惊动整栋楼的人。
  岑皛顾不上打量自己的模样了,她急忙去给杨治平开门,要是晚了一步还不知要激起怎样的民愤呢。而对方在见到了她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这个时候生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哦。”
  杨治平靠在门边,目光在岑皛身上扫了一遍,然后推开岑皛自顾自的走进里面,环视四周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果然乱得像个被人遗弃的狗窝。”
  岑皛沉下脸,也不去管杨治平那些讨人嫌的话,她大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甩下了一句话:“我去换衣服,马上出来。”
  杨治平脸上露出嘲讽般的笑容,他站在客厅的中央,始终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岑皛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半旧的蓝色牛仔裤换上,又把身上那件薄外套脱下,找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穿上。穿毛拖虽然舒服却终究不好去见人,于是换了一双干净的运动鞋。头发有些凌乱,重新梳了一遍扎个马尾绑在脑后。脸色不好是管不着的了,这个样子正可以让那些嫌弃自己的人嫌弃个够,说不定会立刻让她走人,这样子何乐而不为呢?
  杨治平看见岑皛出来的样子有一丝惊讶,他摇摇头说:“你还真是不修边幅。”
  岑皛冷冷一笑,说:“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杨治平耸耸肩,也不看岑皛,就这样走了出去。岑皛跟在后面,锁门时她仔细检查了几遍才放心离开。外面的空气很新鲜也很冷,岑皛毫不在意。杨治平为她打开后座的门,岑皛刚跨上一条腿的时候突然一个强大的力道把她整个人推进车里,门“啪”的一声关上,接着是汽车发动的声音。直到车子驶上外面平稳的大道时岑皛才完全回过神来,那种被人粗暴对待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
  “你就不怕小区的人报警说你拐卖人口?”
  “哼哼,你是妇女还是儿童?”
  杨治平丝毫不在意岑皛的反应,他的话里常常带有挑衅的意味,好在岑皛已经有了免疫力。
  “几点钟的飞机?”
  几分钟的沉默后,岑皛选择了转移话题。她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早上9点半,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中午12点到。”
  “什么?这么早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岑皛立刻觉得自己被耍了,她越来越不懂杨治平的行为,也越来越容易被他激怒,但是翻脸那一步还没到。
  “从这里到机场要一个多小时,到那边时间也差不多了。等人这种事情,总是该早到的。或者说,你不愿意等?”
  岑皛默然,她不敢奢望杨治平会安有什么好心,只是最近几年遇到的好事稍微多了一点就稍微对人际关系多了一点幻想,现在看来幻想终究只是幻想。放假以后这段时间杨治平都没有出现,但从之前的事情看,他比任何外姓人都要关心岑、荣两家的事情。不想去猜测具体的原因,岑皛其实更乐意同杨治平而不是荣介亨那样的人打交道。
  机场外面的风很大,杨治平就让岑皛一个人站在风里等着。湿冷的风穿透厚厚的衣物渗透到骨子里,岑皛的嘴唇有些发紫。一个小时了,她就那么一直傻傻的站着,像是跟自己较劲一样。荣家人看到她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吧,或者根本不会,他们早就习惯了岑皛狼狈的模样,又或者根本不会注意到岑皛现在的样子。人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呢?
  荣家一行人出现的时候,岑皛忽然想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荣聚川一副顶级商人的模样,岑玖一直同岁月抗争似乎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荣廷芝艺术家的感觉又加强了,而荣介亨那不变的神情还是他的标志。与他们耀眼的光芒相比,岑皛就像他们脚下的泥土,一不小心沾到了鞋底都会被嫌脏。出门时那种怄气的心情到现在完全变成了懊悔,岑皛低下头看着鞋面,在心里祈祷他们不要看见自己,就是看见了最好也当没有看见。可是,明明是被对方叫出来的,又怎么会看不见呢?
  “原来你在这啊。”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感情,就像社交场合礼貌而疏离的问候。岑皛慢慢抬起头对上那双如湖水一般平静的眸子,不熟悉的香水味随风灌入鼻孔,痒痒的,岑皛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种丢人的行为引来了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岑皛羞愧的把头低下,她想:要是挨一顿打她也认了。
  意外的是,脸上没有火辣辣的痛,眼前却出现了一张白的耀眼的纸巾——拿着纸巾的那双手她是认得到。岑皛接过那张纸巾,她的手在抖,身体在微微发抖,连心也似乎在抖!如果一切失控的话,说不定她会立刻转身跑开。
  “谢谢。”
  这两个字就好像一片羽毛掉进了宽阔的湖面只掀起了那么微不可见的涟漪。
  “真是的,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喊人。”
  这是荣廷芝的声音,就算没有听过几次岑皛也不会忘记。喊人?笑话,直接叫“爸妈”是不被允许的,那么再怎么换别的称呼都是折磨。岑皛不愿开口,沉默有时候的确是一种无力的抗争,怎么看都是别人的事情。
  “行了,走吧。别让外公外婆久等了。”
  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岑皛以为岑玖会不计前嫌的伸出手来牵着她走,就像递出那张纸巾那样自然,然后她就可以顺从的跟着岑玖离开,在接下来的某个场合忽然叫出那一声酝酿已久的“妈”。从前发生的事情都不会再去管了,所有的怨恨都可以像扔弄脏的纸巾那样扔进垃圾桶里,一切就得以重新开始。可是没有,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岑皛呆呆的看着那些离去的背影,如果放到人山人海之中是一样的陌生和遥远吧。该死的,她怎么可以一眼看见杨治平那个混蛋呢!
  “喂,走了。”
  杨治平忽然回头向岑皛招招手,他的动作自然得像是练习过千百遍一样,而岑皛认为他对谁都可以这样自然的招手。
  “等一下要去赶午饭呢。”
  是自己看错了么?在刚才那一瞬间岑皛感觉荣廷芝的目光在杨治平身上有过刻意的停留,带着玩味的笑,而杨治平对此似乎毫不知情。他们走的远了,岑皛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这次岑皛依旧坐杨治平的车,只是旁边多了一个荣介亨。车里的空间不算小,岑皛却觉得自己快要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她倚靠着车门把同荣介亨的距离拉到最大,这个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会觉得特别别扭,只有通过不停的看手机来转移注意力缓解焦虑。
  荣介亨保持平时的样子,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从侧面看似乎比电视上那些当红的明星略胜一筹,只是态度冷了一点。杨治平一边开车一边同荣介亨搭话,对方却始终没有对话题表现出太多的兴趣,最后像是忍无可忍的抛出了一句:“开车的时候别说话!”
  片刻的沉默之后,杨治平忽然大笑了起来,魔性的笑声并没有立刻停下来的意思。荣介亨阴着脸有些可怕。岑皛被搞得莫名其妙的,她又不敢参与其中,只好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坐车本来也不算是痛苦的事情,这次却是无比煎熬。
  车子开进一座豪华的别墅里停下。下车之前荣介亨突然凑过来往岑皛怀里塞进一件物品并附上一句“新年快乐”,岑皛被吓得不轻。她摸着怀里的东西,纸质的感觉,有一定厚度,借着光可以看见上面的四个红底金字“恭喜发财”,那一刻岑皛几乎要笑了出来。杨治平忽然从驾驶室凑了个头过来,鄙夷的说了一句:“庸俗。”
  庸俗?这种大少爷还是真的不懂像岑皛这种小老百姓就是靠着这些“庸俗”的东西维持着一日三餐,维持着那些富人们看不上的平民生活,不过荣介亨现在是什么意思?没容她细想,杨治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下车了。”
 
第16章  否定
  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面对一群不熟悉的人,用着自己都不熟悉的方式打着招呼,这种事情谁能受得了呢?岑皛的脸皮不够厚,她也没有太多自娱自乐的精神,待在岑家别墅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比在车上面对荣介亨轻松。
  从进入大门的那一刻起,岑皛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凑数的,她很自觉的站在角落里,后来觉得这样实在不好看才坐到了沙发上。这是个普通的家庭聚会,荣家这边是以荣聚川夫妇为首的一家子,岑家这边是以荣聚川岳父岑竑为首的一家人,另有一些近亲好友之类的人。岑玖陪着丈夫同父母说话,荣廷芝、荣介亨姐弟同一些同龄人在外面,杨治平也混迹其中,只有岑皛一个人被晾在一边。
  “这不是岑皛么?你今天也过来啊。”
  一个满身贵气的妇人坐到了岑皛身边,把岑皛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讶异。
  “果然成了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了。长大了哦。”
  岑皛变得局促不安,她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搭讪,而且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同这个人对得上号的称呼。眼前这个人说的话令她不满,沉下去的脸代表着隐忍的愤怒。
  “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老妇人,语气苍老而不失威严,她是岑玖的生母。在记忆中岑皛应该叫过她一声“外婆”,结果挨了一顿打。老妇人面露愠色,岑玖脸上挂着不变的笑意。
  “孩子大了回来一趟也好,这又大过年的——妈,你说是不是?”
  老妇人瞥了岑皛一眼,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去继续同岑玖说话。
  贵妇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岑皛一眼,笑着说:“待在这里别乱跑,吃过饭就马上回去了。”
  看着那个女人离开的背影,岑皛忽然想起来她应该是岑崛的妈妈、岑家唯一的儿媳赵善英,这么说应该怎么称呼她呢?总不能叫“舅妈”吧,毕竟我是姓“岑”啊,考虑这种问题总是伤脑筋。当她的眼睛瞥到桌面上的水果时,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终于停了下来。
  桌面上有一盘又大又红的苹果,一看就是岑皛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买的类型。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在车上的时候不好提这个问题,在机场的时候又不敢走开,结果到现在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没有人要理她的意思,那么偷偷拿一个苹果过来垫垫肚子也不会有人管吧。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岑皛的手已经小心翼翼的抓过来一个上面的苹果,水果刀随即到了手上,如此颇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一条完整的果皮被削下来,岑皛很不自然的啃着苹果,这种场合不能弄得太大声,虽然临时注意形象这种事情很难收到理想的效果。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午饭依旧没有要开始的意思,岑皛有些坐立不安了。终于,她鼓起勇气从正门悄悄走了出去。意料之中的没有人询问也没有人阻拦,顺利离开的岑皛当然不会听见后面的话。
  “把那盘苹果拿下去!”
  “水果刀扔了!”
  “她坐过的沙发必须拿去清洗!”
  佣人们不慌不忙的赶过来收拾,岑玖望着发怒的母亲却不发一言,荣聚川和岳父继续讨论财经问题,赵善英看着岑玖的眼神有些怪,而管家此时过来请示:“老太太,现在是否开饭?”
  “嗯,把孩子们叫过了吧。”
  下午比上午稍微暖和一点,不过依旧没有阳光,天地间是一片灰蒙蒙。岑皛穿过岑家别墅的草坪到了外面,为什么会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岑皛不经意间碰到了放红包的那个口袋,这是精神补偿么?那种从心底涌起的悲凉感深深刺激了她。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了。
  这一带都是富人的别墅,道路修的很平整,偶尔会有路过的车辆却绝不是岑皛需要的。她打开手机导航,如果知道目的地在那里就一定不会畏惧中间会有多少弯路。岑家也好荣家也罢,不会有人打电话过来的,换号码这种事怎么会是理由呢?今天早上杨治平那一通电话她没有来得及细想,现在想来还真是自找麻烦的做法。如果从心底不在意,能看到的东西自然会少了许多。
  岑皛觉得现在自己就是自作自受,明明可以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一口气拒绝的,结果出门的时候内心还在窃喜。心存侥幸的心情可以理解,而那么多次教训还不够么?用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傻的,一而再、再而三又是为了什么?不敢反抗,甚至天真的以为自己这边做好了就可以融入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圈子,这种蠢人蠢事还真是少见。
  手捏着荣介亨给的那个红包,就这点钱就把你收买了?岑皛在心里嘲笑自己。这点钱对于荣家能算什么?随便做的慈善活动都不够呢。每个月领着荣家给的生活费,不多不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么多年还真是没有骨气。成年了,上了大学了,以为自己可以羽翼丰满了么?自甘堕落的从荣家那里接受他们给的一切,这样的日子难道还没有过够么?
  大学只有四年啊!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半,还剩下两年半,两年半后就无法再从荣家那里得到施舍。考研还是工作,工作还是考研,没有经济基础的人有什么资格决定这些事情?所以,要下决心摆脱在岑荣两家的屈辱地位就必须摆脱经济上对荣家的依赖。大学生可以出去做兼职挣钱了,没有社会经验的自己终究还是要厚着脸皮出去了么?如果可以顺利的走出第一步,只要顺利的走出第一步,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顺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的。岑皛在心里下了决心。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