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夏天。
外面的太阳晒得几乎能让人直接掉层皮,但家里同时坐着周章启和桑成两人,就让室内的温度骤然间跌到冰点。
她没什么好气:“这是撞邪了啊,才能把你们两个‘人’聚在一起。”
她刻意在“人”这个字上咬了重音,好达到反讽意味。
桑成却不在意,直接摊牌:“之前觉得你那点事,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玩玩而已,结果你倒是越玩越厉害了,搞得跟找到真爱了一样。”
桑柔自小活在他冷漠的父权压榨下,早就忍无可忍:“所以在你眼里,小孩子就不配有喜怒哀乐,最好活得像你一样精明世故对?”
她多年来的委屈像倾泻的山洪一般爆发:“你这么厉害,怎么就不会当个好父亲?”
“你又是什么好女儿,值得我掏心掏肺去对待吗?”桑成沉声道。
两人互补让步,让本就压抑的氛围,更像是搅不动的钢筋水泥般,慢慢僵化。
周章启在这时插了句话:“叔叔,您今天找我来,是让我看你们父女吵架的,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站起身来,鞠了个躬,正想就此离开,却被桑成拦下:“事关重大,你最好也听一下。”
“不是嫌我不是个称职的好爸爸吗?”桑成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文件,“看看这个,就都明白了。”
桑柔很暴躁地打开文件,起初不以为然,但越往下看却越是震惊。
明明白纸黑字上都写了中文,连成句子,却足以颠覆她的生活。
她第一反应是强烈否认:“这什么鬼东西?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文件上说,余思茵早年因意外事故失去生育能力,而她是桑家找人代孕才得以出生的孩子。
那位代孕妈妈在生产过后出现意外,血崩去世,而这个代孕母亲,恰巧是林思言的妈妈
这个噩耗让她近乎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是想找漏洞推翻:“是你捏造的对吧,以你的水平,造假还不容易?”
“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干嘛为这种事情造假。”桑成直到这时,都在强调得失利益。
他语气加重:“余思茵不能生是事实,家里需要一个孩子是事实,你是从别人肚子里出来的,更是一个事实。”
他在讲述事实时,表情都无比淡漠:“至于人选,一开始我是反对的,因为那个女人之前生过一个孩子,老公又死了,再怎么恢复的快,身心状况都不可能太好。”
“为此我把递交这份候选人名单的机构负责人大骂了一顿,觉得他们为了捞钱,什么歪瓜裂枣都敢拿来上名单,想从中多捞一笔,但余思茵那个蠢货却同情心泛滥起来……
“说什么能体会到那个女人的痛苦,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就选她吧,还说什么如果怀孕能改善她的状况,那就当是帮忙。”
“但结果你看到了,她就是个加害者而已。,世上穷人那么多,她要真那么好心,干嘛不干脆直接捐钱,还白搭上一条人命。”
桑成满是嘲讽:“本来考虑到她的精神状况,我瞒着她那女人死在手术台上的事,当然后来她还是知道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凶手。”
“结果反应过来,人是她定的,吓得脸色发白,反问我为什么不拦着她,那女人以后会缠着她不放,然后她就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是可笑又可悲的女人。”
他用绝对的男性凝视,将两个女人贬低的一无是处。
明明是在酷热难耐的季节里,桑柔却像是被人从头到尾淋了一桶冰水,身上的热量急速流失,整个人都在发颤发抖。
“叔叔,这件事……已经超出道德伦理范围了。”就连一旁的周章启听了,也不能接受。
但他好歹是局外人,还能勉强保持理智,所以选择了相对温和的说辞,没有直言,做这种事,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他替桑柔问出了心中所想:“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呢?”
桑成不屑一顾:“按照协议,是一胎30万,本来这种机构就都有保密协议,那边找不上门来,出于人道主义,最后大概花了100多万吧。”
“现在明白了吧。”他看到桑柔濒临崩溃,还不忘火上浇油,“你可以说这个家没有人情味,可以觉得我不是你理想中的爸爸,但你永远不能抹掉出身。”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每个字都要将她抽得皮开肉绽,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十几年。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心安理得?”她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桑成,“那是两条人命,你怎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轻飘飘就抹去一切?”
“那你会记得自己踩死过的蚂蚁吗?”桑成呵呵一笑,“弱肉强食,适者生存,HN那些市侩的老师没教会你这个道理吗?”
“闭上你的臭嘴。”她拿过文件,根本不想在和桑成同处一室,不由分说地向外跑去,身后还能听到那令人作呕的声音,“果然还是小孩子,章启,你跟着去看看吧。”
周章启当真跟了上来,没几步就拦住了她:“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查。”桑柔死死抱着文件,心情矛盾不已,“他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了?只要是假的,就会有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