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李懿却为其他事开心,因为万湾要回国参加高考,这意味着如果成功的话,他和她都能留在国内,相比隔着一个海洋来说,不管在哪个城市都不是距离。高考前的半年,李懿不拍戏的时候就陪万湾复习,直到高考结束那天,两人相约放松一下,就碰上了李凌和送他来的陈雅兰。
李懿记得,李凌看到万湾的时候,又是惊喜又是愤怒,冲上来就要拨开他俩牵着的手,一边骂着,“他是我的,你怎么可以抢走。”
那一瞬间,李懿感觉血都凉了,他看着自己的手,看着牵住的手,看着惊呆的万湾,瞬间松开了。
之后几天,李懿在片场的气场很是低沉,工作人员开玩笑,是不是要准备拍吻戏了所以忐忑,是不是没吻过,所以害怕了啊。
都不是。
李懿想通了所有。在澳洲时那个懵懂的怀抱,万湾说“怎么是你”的时候,他以为万湾想抱的人是李凌,所以他收起自己的真心;之前李凌骂“你怎么可以抢走”的时候,他以为李凌骂的是自己抢走了万湾,可当他真的松开牵着的手,看着万湾的眼睛时,他知道自己错了;
万湾说“怎么是你”的时候,是少女的惊吓和羞怯,结果自己误解后和她保持了距离;回国考试,自己陪考的这段时间,她以为俩人终于心意相通,结果李凌的一句话,他就选择了松手。
她一直是一个被抛开的人。
柳茹贞是个传统女子,传统到永远以夫为天。万文卿在外地拍戏,她生完孩子也没落下,所以万湾一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后来去了澳洲,就在一个偌大而落寞的庄园里长大;李懿知道虽然他没有爸妈在身边,但是有弟弟和爷爷,万湾虽然有很多很多亲戚陪着,但始终是一个人。后来柳茹贞生了万峡,全家的关注点都在万峡身上,万湾又成了个被抛开的人。
如果眼不见为净,那么抛开比抛弃更残忍。
但是,他做了第三个抛开她的人。
他记得那天她的眼神,像只受伤的刺猬,竖起了全身所有的刺,把自己蜷缩到不留任何缝隙,顺带把刺都刺到了自己身上。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片场回到宿舍的,也忘记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有喃吁哭泣,断断续续,有人趴他身上,很是柔软非常舒服,等他彻底清醒的时候,他肩头上的人睡的很是香甜,被单下面的两具身体很是亲密。
如果是场梦,他打死都不想醒,要是场戏,他希望永远不喊咔,结果他不想结束不重要,身边的人醒了。他闭上眼不敢看,更不敢问昨晚发生了什么,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有人点点他的眉头,“李懿,我拦不住你。至少昨晚的你,都是我的。”
这夜荒唐还真成了李懿的梦,之后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晚究竟从哪里开始又从哪里结束,万湾似乎说了好多话,但他一句也记不住。他记得她的考生证号,查到她的分数,知道她考上中美,他以为她总要开学报道,只要他去找总会有见面的时候,结果她没有来,电话不通联系不上,尝试过联系文导,结果听说文导家里出事,不便打扰。
《戏言》剧组放饭时间是轮流的,留下橘子盯场,万湾拎着饭盒走到稍远的休息室。刘一庚正在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都是拍戏之余用手机拍下来的图片。
“湾姐,这拍图水平不错啊,”刘一庚浏览下来,几乎张张都是精品。
万湾低头吃饭。
“发这些给我干什么,我设计的衣服,我清楚。”刘一庚有点不明白。
“你不是说没有代表作吗?”万湾正埋头干饭。
刘一庚眼神一垂,“这怎么能算代表作?”收获了一个“那怎样才算”的眼神,刘一庚有些迟疑的解释,“至少得剧播出后大家都认可的才算吧。”
万湾收筷子,“你说的大家是指谁?”
“观众,看剧的人。”刘一庚觉得这是很显然的答案。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应该先考虑业内身边人的看法吗?”万湾觉得应该是这样的逻辑。
刘一庚语顿了,如果拍戏的演员,导戏的导演,现场的工作人员都不认可,观众的认可已经事过境迁,再认可也是“往事只能回味”了。
“那你觉得呢?”
万湾点点手机,“已经发你了。”
再次浏览图片,刘一庚就不只是看看而已。在万湾之前的建议基础上,他为这部剧修改了3稿设计,制作了近2000套服装,根据不同的场景配上对应的服装,很多细节都做了调整和改动。万湾拍下的照片里都记载了演员着装后的样子,虽然还没从成片里看到精雕细琢后的模样,但从这一系列图片中已经可以看到端倪。这部剧的服装,真的花了心思。
“你怎么会注意这个?”刘一庚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妆容和服装要互相搭配,才行。”万湾的答的更加理所当然。
“那如果不配的话,怎么办?”刘一庚问。
抬杠是吧。万湾剜了他一眼,“妆容是辅助,难道不化妆就不拍了。”
刘一庚看着她问的认真,“你就真的不在乎?”服装组的小伙伴也在剧组,季乔在公司跑马圈地网络人心,进片场撺掇同事分走演员,刘一庚对这些早就听个透彻。
万湾看他像是要给糖吃,“你这小孩般的想法哪儿来的。我当然在乎。”
第13章
李懿没想过跟前小舅子的见面会是这样的开始。
刚结束一场配音工作,李凌通知他回家说有事商量,等进家门发现,沙发上坐着的正是一直没正面见上的万峡。知道李凌接了柳茹贞的茬儿,李懿和万湾的想法一样,这孩子的妈费了心思,直线球必被扣杀,她就拐了个山路十八弯。
万峡坐沙发,跟犯错的万一赐甥舅一致,并腿屈着,中规中矩,听到开门声,脊背直愣愣的挺着。李凌很是聪明的退出,给两人留下的足够的空间。
“姐…夫…”万峡总共也没叫过几次李懿,只在万海生日场合叫过,确切说连见面都没几次,他来边城的时候,李懿多半时候不在家。
饶是比他大太多,李懿对这个尴尬的称呼也选择性略过,眼神里尽是询问,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想拍戏…不想参加节目出道…李凌总说让我问问你意见…”他耷拉着脑袋,声音断断续续的,虽然李懿早知道他想法,也有怨气他太任性了,但真听他喏喏的语气,终是有看着万一赐犯错的场景感。
“你和你爸妈商量过了吗?”且不说雅亮这边的公事,李懿先问他家里的意见。
“我妈说随我,她知道我喜欢拍戏。”这个回答不算意外,柳茹贞对于这个儿子向来都温柔,至于另外一位的答复。“我爸,他也没说不可以。”
这个答复在李懿的心里抛出一块石头,是能创造“咕咚”一声大水花的石头,心里泛起的大涟漪,层层叠叠的漾出思绪来。
“既然你爸妈也同意,就按照公司规定,怎么解约怎么来。”心头有股恼意压得他没有好情绪,瞬间公事公办的说出自己的意见。
不想他这样回答,万峡看他的眼神很是急促,张嘴似是要说,又说不出话来,无声的“啊”了几下嘴型,还是蜷了胸,“我知道不好,对我姐不好,对石头不好。不过……”
李懿端着杯子无声的呵斥,既然知道对万湾不好,为什么还要任性妄为,来的时候知道李凌不会拂万湾的面子,现在撂挑子也是仗着万湾对他的喜欢疼爱,他和李凌不会对他如何,但他说对石头不好是什么意思,这事儿跟万一赐有啥关系。
那头万峡被他的沉默不语搞得如坐针毡,李凌的适时出现成了久旱甘霖,救了客厅里这潭静寂的死水。
“哥,万峡和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李凌出现就是猜到会有这么“死寂一刻”,只是没想他哥会用这么简约直白的方式来解决,看来心中的气不是一般的大。
李懿看他弟弟的眼神很是凛冽,那股“□□杀狐狸”的决然就差剥了他的皮,待听完两人的方法之后更是就地挥起铡刀,用眼神把两人逼出了自己的家。
万峡想参加《戏言》的演出,不管什么角色都可以,至于雅亮投资的选秀节目,李凌说万峡前期的练习画面已经有了,万一赐和万峡长的像,让万一赐顶一顶节目出镜,然后第一轮就顺理成章的淘汰掉。
这个李代桃僵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自家剧塞个人换一个小角色,自家节目换个人塞几个画面,还不都是举手之劳,可李懿听着简直就是火星上浇油,烧的肝胆火气旺。
李凌万峡啥直接关系没有,算盘一划拉居然就把他和万一赐这对爷俩算计上了,听起来还万无一失,面子里子都不失的,合着一个坑哥哥一个坑外甥,还不就是因为中间隔了万湾。
李懿当下想着,要是万湾知道了,别说自己跟她的关系这么多年都是雾里看花的,刚知道她最讨厌的是圈里人,自己还同意把儿子往圈里带,万湾还不拿刀上门把自己给拆掉,等她动手还不如自宫,当下他就用西伯利亚冷空气把两个罪魁祸首给送出家门。
此刻,两尊被冷空气冻住的佛像,窝在车里哈冷气,李凌看万峡脸煞白煞白的,“早说过行不通有过准备,至于被吓成这样吗,按照合同你家又不是赔不起,九牛一毛,何况…”
万峡是真的全身在哆嗦,可吐出的话却是分外坚持,“李凌总,赔钱可以,能不能让我快点进组?”
李凌没对万峡宁愿赔钱也要退出的想法意外,倒对他坚持要去《戏言》疑惑,塞人进去说难不难,但这么赶着不管角色的进组有些奇怪,“你突然改变急着进组,究竟是因为想拍戏,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万峡低头摆弄手指头的慌张表露无疑,但不说话的坚持态度也是表露无疑。
李凌看不懂现在的小孩子,他印象中可对标的人,只有侄子万一赐。
听李懿提过,高中时候他想买笔记本自学编程,万湾说可以预支先买但要谈条件,比如不影响正常上课,成绩不落下多少,并且放假期间要帮她画图挣钱还债。李懿说起儿子和万湾讨价还价的场面眉飞色舞,更加自豪的是,万一赐不仅做到了自己答应的事情,而且网上参加的编程设计比赛还取得成绩拿到了奖金。在李凌记忆里,万一赐的闪光点,不是成绩有多好,而是说做啥就做到底,这点特别符合他爷爷的教导,虽然这爷孙根本没见过面。
没见面的爷孙血脉一样,万峡跟万湾同胞姐弟却不见得一致,万湾从来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倒是坚持起来的执拗如出一辙。“你若打定主意要进组拍戏,我能把你搞进去,但你姐那关得自己过,”至于解约赔偿,“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当初你妈送你进来签的字,我等你妈给我答复。”
万一赐和安漆的破局,就是从李懿教他怎么说开始的。
大学期间参加星姐选举节目录制并不算难,毕竟学业轻松,只要和院里说明原委请好假就可以。所以安漆接到录制时间通知后,虽然还是有些忐忑,还是第一个告诉了万一赐。
“我陪你去。”万一赐电话里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不赞成或是还别扭。
“如果你没时间就算了,我让同学陪我去。”安漆的回答看似是假设提问,实际上毫无选择。
“我陪你去。”万一赐的回答跟复读机一样。
第一次是录制真人露脸,场外乌压压一片人,分不清楚究竟哪些是入选的哪些是朋友。依指示两人领了资料找了个角落填写,万一赐环顾四周,多是女生,像他这种陪着女孩子来的男生不多。他莫名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再打量一番海量女生的脸,各有不同,但几乎雷同,要说有啥区别,这个眼睛没安漆大,那个鼻子比安漆大,个子比安漆高,看起来有些胖,反倒是正蹲着贴膝盖填资料的安漆有些发光。
他拎起安漆转过身指指后背,“蹲着容易头晕。”安漆听话的站他身后靠着后背填表格。
进去之后是不让陪着的,于是万一赐只能百无聊赖的在门口等着。看着一拨一拨女生进去,参加的和陪客陆续区别开来,男生更是渐渐聚拢到一起。虽然不聒噪,男生之间也聊了起来。几乎都是海城各大学里的学生,各年级都有,大三大四的居多,原来参加星姐选举不仅有可能获得奖金,据说进入前十还能签约公司,也算是提前找到了工作。不过这里面多半是艺术类,万一赐边听想着安漆有啥一技之长,听到有说会弹钢琴的跳舞的还有会唱歌的,万一赐能想到安漆会的,会坐着。
安漆从小就是偏安静型,一坐可以一天,只要给她点什么可以看的,她就可以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万一赐能坐下来做啥,是被万湾训练和逼出来的,安漆能坐下来是天生。因为坐的住,她的成绩不错而且稳,运动神经相对不发达,但这个相对是对比万一赐,真要体育测验,八百米没重考过,体育测试从不落分。
不知道这个星姐选举有没有特长可以选择坐的选项,要是没有的话,安漆不是没有特长可展示,不知道这个海选会不会就刷下来,刷下来也挺好,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继续参加了…万一赐这头琢磨的飞起,安漆已经出来了,正站他面前。
“录的怎样,老师凶不凶?”万一赐看她一脸平静。
“不凶,评委老师挺好的,就是好几台机器,我不知道看哪儿,就盯着一个老师看。”安漆回答。这个环节其实就几分钟,年龄,学校,自我介绍。
“老师问了什么,我刚和其他人聊天说参赛的都有什么特长的。”万一赐想到这个。
安漆点点头,似是有些落寞,“我说没有,日常就看看书,评委看我文学院的就问我喜欢看什么书,我就说什么都看。”
乍听还真是没啥错误,细品就真是啥味儿没有。
万一赐觉得安漆回答的挺好,“你说的对。我刚还在想万一他们问你会啥,我想你特别会看书,我买的你看,图书馆的看,是书你都看,要说你的特长,那就是坐着,你坐在那里不动的功力堪比澳洲树懒,持久力可以跟鹰比,树懒肯定输,鹰也会被你熬死。”
安漆听他说的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开玩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特长也没有。”
万一赐还沉浸在鹰瞪眼的画面没抽离出来,“我是没想到你有其他特长,”看安漆的眼神降落一半,“还是有我不知道的?”等他放飞的眼神尘埃落定,安漆也点了头,“我好像是没什么特长,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