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没想过再接到儿子电话,居然是恋爱求助。这次万一赐直接的把事儿说完,“爸,她是不是生气了?”
李懿见过安漆几次。可能是因为跟着谷奶奶长大的缘故,安漆总是很安静听安排,没事儿就在房间里。现在看来就是看书,儿子说的都对,但是李懿听完真是对的出头了。“嗯,可能生气了,不是因为你说的不对,而是太对了。女孩子应该不喜欢从别人嘴里说她的特长是坐着不动,应该是喜欢说她漂亮好看聪明吧。”
“她希望我说她好看?”万一赐明显不相信的语气从话筒传来,“她一直这样啊。”
李懿有种“这孩子的情商随了谁”的郁闷,“安漆在你眼里是不是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没啥不同,所以你不觉得她好看?”
万一赐语顿了,他好像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安漆跟其他女孩子比,完全不一样,至于好不好看,万一赐想安漆的脸,好像就那样。
“你跟宿舍同学聊过安漆吗,爸爸看安漆是长辈的眼光,自然觉得她哪里都好,这个看法和你们不一样,你问过你同学的意见没?”
“他们这么饥渴,成天吵着找女朋友,怎么能让他们知道?”万一赐电话“哼哼”的语气,让李懿的郁闷顿时走的只剩笑意。“石头,难道你一直想着把安漆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还是你以为你这样做了,别人就不知道安漆?”
第14章
万峡和万一赐的关系,总体来说有些奇怪。
万一赐的记忆中有张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脸就是万峡的,因为这是他嚣张狂妄生涯的结束,从此之后他就被万湾以雷霆万钧手段给暴戾镇压了。只有那张脸镌刻在脑海深处,不知是怀念那段年幼无知的岁月,还是小霸王的人生。
离开澳洲回到边城后,万一赐再见万峡时已经上小学,跟李懿的重逢不久,刚从片场回来。万湾说,舅舅要来看你了。他准备了一腔热情和言语见到之后,他落寞了。
万峡的脸跟他很像,可是不是记忆中的五彩斑斓,眼神更是疏远谨慎。他自己拖着行李箱出来,看到万湾很是开心的跑来,见到万一赐却是瑟缩的藏在了万湾身后,万一赐感觉自己才像是远道而来的亲戚。
为了照顾两甥舅的关系,万湾让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当晚就干了一架,万一赐以你抢我被子开头,万峡回你曾经打我打的好狠回应,然后你来我往数百个回合,以万湾进来将扯变形的被子换了一床更大的被子结束。
万一赐的暑假除了作业从来都是有工作的,包括扔垃圾,洗衣服,帮谷奶奶拎菜。小时候扔小袋垃圾,洗袜子,大一些扔大袋垃圾,洗小内内。万峡来了之后,万一赐要么带着舅舅一起洗袜子,要么还得帮他洗。如果万峡撒手不管,万一赐也不想管,于是两人的臭袜子就被摆在客厅中间,由着谷奶奶安漆万湾众人迎来送往,时不时问一句,这是谁的臭袜子。这样的展示到了好几双更多双的时候,两甥舅就钻进厕所头聚头的哼哧哼哧一起洗袜子。
甥舅的感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从洗袜子到洗内内的革命感情,应该是光荣而深厚的,可是万一赐总觉得这个革命队伍里的另一个同志和自己不同。他扔垃圾洗袜子的时候没啥感情,既不开心也不急切,但是万峡同志不行,他是愉悦的迫切的,扔垃圾的抛物线是轻快的,洗袜子时的嘴角是弯的。万一赐刚开始不明白,可多几次才发现万峡并不是喜欢这个过程,他更喜欢这样的结果,每当扔完垃圾洗完袜子,他会一溜烟的跑到万湾那里,“姐,我做好了。”而万湾会停下手头的活儿,给与万峡一个鼓励的嘴角,“好,去玩儿。”
这个“好”,在万一赐这里从前是难的的,后来是普遍的,可是在万峡那里却显得特别珍贵。万一赐耐不住好奇依着万湾的某次“好”背地里问万峡,“你妈不会跟你说好吗?你怎么这么开心。”
万峡回他,“我在家又不用做事。”
“那你跑我家来又洗袜子还干活,怎么那么开心。”万一赐觉得简直是自找苦吃。
“你管我。”万一赐顿时觉得他舅舅脑子坏掉了。
两甥舅不吵嘴的时候也有彼此沟通,但是多半不顺畅。万峡喜欢问他去片场看爸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万一赐特别讨厌回想片场的时光,万峡问他和爸爸待着难道不开心吗,万一赐不想告诉他自己和李懿待的时间不仅不多而且乏味,两人一起打羽毛球,万一赐羡慕他在教练的训练下特别帅气,万峡说他其实想跟他爸去游泳。
万峡几乎每两年都要来边城过一次暑假,要说两甥舅的关系不好,那也是男孩儿之间打打闹闹的时光岁月,可要说融洽,万一赐总记得万峡走的时候拉着万峡哭到眼泪鼻涕一把抓,让机场的行人误以为这是一个被现实折磨的家庭,不负责任的妈妈把大儿子送走,只留下小儿子傍身。
“万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哭的跟个姑娘一样赖着我妈到底说了什么?”这个问题压在万一赐心头很多年了,上一次见他去澳洲的时候。
初二暑假,万海生日。柳茹贞说万海点名今年万家子嗣必须全都出场,万文卿这一嫡子血脉不能缺席。于是万湾李懿万一赐如约前往。万峡对于万一赐的到来很是雀跃,带他逛遍了庄园的各个犄角旮旯,在万海生日宴会上,更是拉着不松手。
大人的宴会对于孩子来说总归是冗长而无趣的,两人的热乎劲儿过去之后,端着吃的喝的猫在花园秋千边的黑影中。陆续有人影走过,间或有人退出室内落座在秋千边。
“文导女儿居然带着那孩子来了,文导反骨至少是个艺术家,女儿反骨就直接不要脸了…”
“也就是不害臊才敢带着儿子出现,换我这辈子就不敢出现在万家…”
再多的话万一赐也没听到,他还在消化着万家嫡女,孙子的身份,万峡捂上了他的耳朵,那双星星般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光,“别听,不值得。”
那时的万一赐根本没听进去更没听明白,稍后离开澳洲这个在他看来跟梦幻一样的场景回去了现实生活。隔年万峡再来边城,万一赐说不清楚他哪里变了,只觉得不再是当初认识的舅舅,可能就是大人常说的,人总要长大。
如今都已经真正长大的彼此坐在桌子两头。万一赐是在打球间隙接到万峡联系的,第一个想问的居然还是当年不能忘记的画面,万峡搂着万湾哭的像个孩子。
“我哭你妈要你不要我。”万峡一脸正经的回答。
万一赐不想搭理他,“她是我妈,只是你姐,当然是要我不要你。”
“所以我哭了啊。”万峡再说就是“你不是已经知道理由”的口气。
长大的好处就是现在的沟通不用从打打闹闹开始联络感情,万峡今天来找万一赐的理由跟找李懿的理由相似。
“你开什么玩笑,让我顶替你,你以为大家是傻子分不出你我区别。”万一赐觉得万峡的智商肯定跟自己没亲戚关系。
“顶替我不重要,李凌总都说没关系,重点是你要不要参加。”万峡完全不在乎这个,“我想拍戏。”
“你拍你的戏,跟我没关系。”想着自己还在讨厌安漆参加星姐选举,自己和选秀节目完全就是井水河水的关系,“再说你喜欢拍戏,为什么还要参加那个节目的培训。”
“那是我可以来海城的唯一方式。”万峡冲口而出。
“你干嘛非得来这里,又不是你的家。”万一赐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这个,万峡愣在当下,然后理所当然的回答,“你不是在这里吗?你可是我的亲外甥。”
万一赐可不想承认他和万峡别扭的甥舅关系,就事论事的说,“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真的什么都不会,顶替你不现实。”
“我也什么都不会,你到时候只要替我站在那里,有人会告诉你要做什么,然后第一轮淘汰下去就行。”万峡说的很是简单,“我想去拍戏,听说戏言都拍了一大半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你要去拍我妈那个剧?都拍了你去干吗?你干嘛不去拍别的?”万一赐一下被引导去了其他方向。
一问三不答,万峡扭头,“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我问姐夫,他不同意,李凌总说只要你同意,姐姐姐夫也不会有意见的。”
万一赐直愣愣的眼神里一下出现了三个人,瞬间把单纯的两人空间塞了个严实。他本来以为就是舅舅找我帮忙,我帮不帮的选择,结果现在成了有人摇旗呐喊,有人抬手说不的拉票环节,“这事我爸不同意?我妈也知道?”
“姐还不知道,我想先问你。”万峡终于把今天的重点说了出来。
第15章
中年夫妻为了子女的问题吵架,李懿从没想过会在他和万湾离婚几年万一赐已经大学的时候发生。接到电话的一刹那,“李懿,石头说参加雅亮的少年选秀节目,你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
“他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连去片场都不喜欢,你觉得参加节目他会乐意吗?”
不乐意。
“还是你觉得他参加这种节目,你可以帮他把关,对他将来的发展有帮助?”
我没想过。
等万湾一连三问没有得到回应才发现,李懿没有回答的时间。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懿觉得面谈更好。
“…舅舅让我帮忙说不然要赔钱,说是一笔很大的钱…我问了干妈,干妈说湾姐肯定不同意,不过…”电话里万一赐的声音有叙述有揣测也有慌张,“我还问了叔叔,他说其实还是看我自己。”
李懿开车,开着免提,“石头,你妈不同意的原因你知道吗?”
“干妈说这份工作不好,我妈不喜欢。”万一赐当然问了林智。
“那你觉得呢?”李懿当然知道林智的原话,万湾不抗拒这个圈子,但是不喜欢这圈子里的人。
万一赐说,“就是个工作,有机会我也想试试。”
在片场表现的再与平常无异,橘子可可丁丁还是感觉到了今天湾姐的不同。
《戏言》拍到一半,说起来已经驾轻就熟的化妆跟组盯场,万湾依旧穿梭,只是看屏幕的时候,耳麦里传来的安排很少,可可自己给演员调整妆面的次数较之前多了许多。特别是下班时,万湾率先离开,这是小概率事件。
万湾直接约在酒店,单人住的房间适合沟通。李懿进来时候房间里有些凌乱,不是日常用品,而是散落的文件,稿纸以及颜色各异的笔。她画了很多图,标注了很多文字,李懿很熟悉,那是剧本的场景。
她从卫生间出来的脸色不是很好,眉眼之间有些明显的不耐,李懿闻到了一些陌生的味道。两人估计从没想过有交集的一天会是这样的场景,万一赐告诉万湾,他打算听万峡的意见,帮他不赔偿的退出选秀。
“雅亮对于学习生的管理就这样宽松,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还是李凌被我妈拿到了把柄,那小子想怎样就怎样。万一赐跟我说的时候,如果没有万峡李凌你的帮忙,他怕是说不出这么完整的理由和利害关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万湾语气已经平和了许多,不过句句提问直戳重点。
李懿当然没敢说这事儿自己也是被通知已经阻拦过的,要从雅亮的立场,公事公办的角度来讨论,就没有今天的面谈了。
“石头说就是个工作,他也想试试,我看他说也想,我在猜会不会是因为安漆参加星姐选举的缘故。”李懿说完,万湾才知道这俩父子因为安漆已经有过知晓之外的沟通。
“安漆参加节目录制,万一赐当天真说安漆特长就是坐着?”李懿可以肯定,万湾的语气和自己当时的想法一样,这娃儿的情商到底随了谁。“他怎么会想到问你。”这句话的潜台词应该有“为什么不来问我”的意思。
李懿感同身受的说,“我也问了他,为什么不问同学室友,反而来问我。”
万湾也同意,不过更关心万一赐的回答,结果,“他想把安漆藏着掖着。”
李懿看万湾脸上的表情,她好像并不是质疑的提问,更像发现之后的认可。仿佛是细品之后的了解,万湾仿佛可以理解万一赐的想法,但是对于这个顶替行为还是抵触,“我不信我爸妈付不出这笔赔偿,不过他急着进组是为什么,这戏究竟咋样,你比我清楚。”
“他要参加要个角色不难,李凌同意了,至于为什么着急进戏言我不知道,万一赐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李懿传递儿子的猜测。
万湾对这个弟弟一向都是看万一赐差不多的眼光。他纤细随柳茹贞,身高像万文卿,要说腼腆软糯听话的那一面不知道随了谁。他来边城的概率比柳茹贞看外孙的频率都高,和万一赐的互动跟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要说在万一赐面前还有点舅舅的做派,该让的时候让,但是每逢分开的时候总是将离别演绎的真情实意。
…姐,你要不要回澳洲和我一起住,家里人可以帮你,我也可以…边城房子又小你工作那么累还要带石头,姐夫还不在家,一点儿都不帮你。…
每次他都会这样说,搞得每次送机都难舍难分,可是她没有回去,直到那次万海生日她真的带万一赐回去了,他就再也不说。
“我和他又没吵架又没矛盾,上次在边城他和石头挺好的,因为我,是为什么。”万湾想不起和弟弟有啥矛盾,毕竟年龄相差太多,李懿自然也能体会,那个虽是前小舅子,可在他眼里不也就是万一赐。不过…
“爷爷生日那次,他找我说了些话。”李懿想起多年前那次生日宴会。那天万一赐刚一头雾水的问完他什么是妈妈不要脸不害臊,万峡就满眼泫然哭泣的朝他道歉。
“找你道歉?”万湾也是头次知道有这出,“他怎么你了?”那时候万峡应该没见过他几面。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把石头送过来,然后说对不起,让我对石头好点别总是在外拍戏只打电话不回家,还说以后不要来澳洲了。”那是李懿最忙的几年,万峡的话很是提醒了他,之后他也确是慢慢减少了工作机会。“他当时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是说的很郑重。”
若不是今天李懿提起,万湾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曾经的某个时候,万峡还这样一本正经的参与过自己的家庭生活。那是很费心思的几年岁月,一边工作一边养儿子,一边承担母亲的责任一边忍受妻子的煎熬,“我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