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当然知道照片中的人不是自己，但公司上下剧组所有人都在问他，你身边的人是谁？结合之前有过谈恋爱的传闻，加上万一赐早先来过剧组两次就再没来过，各种猜测喧嚣尘上，暗自离婚的有，婚内出轨的有，离婚低调谈恋爱的更是讳莫如深。
李懿又等了许久，等到连李凌陈雅兰都来问他是不是出轨了，还是没等到万湾的电话。那时候万一赐正值小升初，李懿觉得这问题可能不该在关键时刻扰乱孩子思绪，也就任由事情无声的揭了过去。
“为什么现在才问我？”没想过万湾会反问回来，看来她也记得当年的事，并不是只有自己把这件事挂在心底。
“万峡18岁都知道劝我不要只打电话不回家，我到现在才敢问，已经不是好奇，是懦弱了吧。”话里的自嘲如同黄河水，一层一层的把河岸的沙刮了下来。
“你以前问我，为什么石头叫林智妈，我说因为你不在的时候，林智当的就是石头的妈。”万湾偏头看他，“这是真的。”
万湾和李懿结婚后，要说万湾不想放松一点绝对是假的，毕竟户口簿上多个人的第一个心里安慰就是，至少将来有个人可以多担待一下。
结果，李懿经常不在家。她早起做饭送娃上学的时候不在家，生病没人帮忙的时候不在家，到了学校通知家长说要开会的时候还是不在家。
万一赐并不算难带的娃儿，要说刚回来的时候有些刺儿头，到了上学的年纪已经很讲道理，敌不过还是会碰到问起爸爸的频率越来越高，年纪越大，爸爸在外拍戏已经应对不住各路邻居和儿子同学发来的不定时质疑。
三年级换新班主任，电话通知家长开会，语气内外充斥着你家娃儿是不是真的有爸爸的质疑，一二年级的班主任都说没见过。万湾第一次想到李代桃僵。
林智听说她想法的时候直呼，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山中有高人，想法飞上天。
那次运动会，林智穿的风情万种出现在现场给万一赐加油冲刺，万湾和班主任在教室开会。她以李懿的身份去的。在林智看万湾拿出剧组做特效妆的功力，把自己的脸整的跟李懿八分像的时候，已经彻底相信，这个大学室友从没有放掉手头功夫，有深厚美术功底的万湾，在改变面部骨相画皮和做人之间，只差了她想冒充的决心和一双鬼斧神工的手。
万湾的个子，特意的装扮，戴上口罩，调整练习之后的变声，惜字如金，老师见到常年在外拍戏的演员李懿时，心中的想法有，百闻不如一见，演员不过如此，他并没有电视中伟岸，现实生活还是讲究，化妆很是神奇，也就是个普通家长，等等等等。
但至少，确实存在。
结局很是圆满。
万一赐以为爸爸虽然很忙但还是会抽空回家参加家长会；李懿以为自己和万湾成功串供，电话里万一赐的开心真心实意；班主任终是相信万一赐生活在一个虽然有些特殊但是绝对健全的家庭；在此后的学校生活中，所有学生都知道万一赐的父亲健在，只是有些忙。
这样的方式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万湾觉得万一赐习惯性脱口而出的称呼，直接叫林智“妈”，或许是天意。只要她和林智不要同时出现就好。
以至于之后的家长会面，万一赐的班主任和同学都知道了，万一赐的妈长林智这样，明媚如阳，万一赐的爸，戴口罩有腔调，眉目和电视里有八分像。
唯独毕业前夕，初中对预备生举办了一次周末公园家庭义卖，希望家长双方带着孩子一起参与，这成为学生日常操行评分的重要组成部分。万湾想破头想出个办法，当天她和林智以夫妻装扮在公园门口闹点声势，让校方看到他们两人出现，然后林智进去陪万一赐，她去公园其他地方转悠。
那是万湾扮演李懿最彻底的一次。李懿的衣服家里都有，用塑形腊调整过整张脸的骨骼，那张妆后的脸，别说林智看着感叹，只怕李懿看了也会臣服。
听说李懿会来参加当天的活动，公园门口聚集了不少群众，万湾短暂的摘下帽子拿下口罩，稍后就离开了公园大门。林智进去陪万一赐义卖的时候，那声“妈”叫的顺溜，问起“我爸呢？”林智说的很大声，“被影迷围着在外面签名呢。”
第21章
“你告诉我情况，我跟剧组请假也会回去的。”李懿听着这个离奇的故事，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真相。
“从第一次开始缺席，就没想过再找你帮忙。”回首这段曾经的诈骗史，万湾现在觉得有些搞笑，“其实有时候我都怀疑石头是不是知道真相，不过他没问过我，我也就当不知道。”
或许他真的知道，所以后来的电话中再也没有那么欢喜雀跃，满怀期待。李懿想不起曾经的自己怎么会错失这么多重要时刻，当时的他是否对演戏真的那么热爱，热爱到放弃跟石头相聚的时光。他记得自己对片场是没有那么爱的。
“那个不叫帮忙，是我的义务。”他沉声回答，可惜义务两个字自己都觉得可笑。
“石头都长大了，还提什么义务，”万湾拍拍手掌，“现在你知道我当时不问你的原因，跟默契信任无关，单纯这事是我搞出来的，自然不会怀疑你。所以不用纠结。不过你是怎么猜到那是我的，那些年那些班主任同学都没怀疑过是我扮的。”
李懿看她的表情，刚才是谎言被戳穿的慌乱，当下是成功后的显摆，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居然扣的心脏发出异样的心跳，“你的身形，我还是熟悉的。”
那天万湾还是没能等来万峡，李懿说完那句让她震惊的话后，很是男人力的一把扶起万湾，“要横抱吗？”
万湾头摇的跟骰子似的，李懿不勉强，看她伤的右脚，很自然的把她转移到左手边，抓她右手搭过肩头，左手穿过腋下，架起她走，“能扮男人的骨架应该比一般女孩子大，你看起来瘦，但一米七也该有一百三，我以前最怕拍抱女主的戏，腰受不了，现在我扶你到下面，然后去借轮椅。”
听他婆妈嘴碎说起自己的身高体重，万湾感觉他体内怕是被换了个灵魂，但是不管何时都是忌讳，“我是一米七六，多重跟你有关系吗，要你啰嗦。”
“我说事实，等万峡，你觉得他的胳膊细腿，能把你抱下去？”万峡186的个子比她重不了多少，真要说抱，李懿看起来还稳重点，不过还是无法相信这是他，“你不是打算要回去了吗，怎么还管起我。”
“你要乐意我可以告诉石头，让他来照顾你。”话没完就感受到背被一巴掌拍的生疼，这种真实的痛感，完全没有万湾是女性的特征，“你疯了吗，告诉他干嘛，嫌他现在不够烦。”
“他烦什么，想帮万峡顶班就顶班，说怠工就怠工，要积极就积极，有什么可烦的。”反驳理由很是充足。
一下想起视频里站的笔直的石头，万湾瞬间转向，“你知道原因吗，难道他不想被淘汰？”
李懿没回答，一是他真不知道原因，二是他们下来了，“我去借轮椅，待着别动。”
万湾这一跤看起来没大事，拍片才看到有骨裂，医生瞅完片子写病历，“轻微骨裂要打石膏，再快也要半个月，这年纪恢复起来不比年轻人，老公多辛苦些。”
人快中年的好处，就是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候纠结那些无所谓的误解。李懿不解释的跑前跑后，万湾内心盘算工作，《戏言》估计最多一个半月就能结束拍摄，最近辗转拍外景，就腿这情况，好歹算工伤，只要橘子她们盯得住，耗在剧组还不如回海城去养伤。等过半个月回来差不多就转棚内了。
一顿电话协商，等李懿拿药回来，万湾说着，回海城吧。
《加油少年》节目下周上线。
今天是才艺展示录制，之后就是第一轮淘汰赛。
为了这场录制，万一赐这周都在参加团舞练习，再想浑水摸鱼，好歹一个开场群舞还是要参加的。知道消息的时候，万一赐的眉头就差夹死蚂蚁了，但还是出乎意外的同意，李凌告诉万湾，石头这周每天练舞都练到虚脱了，不过还是坚持了下来。
录制现场，这个团舞从走位到试光到机位，台上那群小伙子前后整体跳了五遍，还不包括各小单元。万湾坐在轮椅上从观众席的角度去搜寻万一赐的影子。很好找，大队人马里肢体最不协调的人，就是他。他自小运动神经不错，但是没什么跳舞天分，今天不厌其烦的跳成这样，万湾有种难以言语的自豪。
等团舞录制结束，舞台上的灯光一暗，有个影子光影一般窜出，往观众席奔来。
万一赐刚才就看到观众席这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爸妈会一起来还看他跳舞，这种尴尬敌不过那把轮椅，他像只小豹子似的光速奔来，还带着刚才跳舞的喘。
“妈，你脚怎么了，怎么要坐轮椅，都没告诉我？”他撑着轮椅扶手一阵打量。
万湾带着棒球帽，把帽檐往上一抬，“小事，骨裂，年纪大了，医生大惊小怪，搞得很吓人，一点事儿都没有。”看万一赐还是不相信的眼神，“不信你问你爸，他带我看的医生。”
李懿可以肯定，儿子的眼神绝对不是信任而是怀疑，这个怀疑包含着以下几个意思，怎么是你，你能行吗，我妈怎么找你照顾。嘴巴想说一千个反驳的理由，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中闪过万湾有个略带遗憾的描述，你不在家。
第22章
等录制结束已经晚上九点，李懿开车送万一赐回学校。万一赐想住家里照顾万湾被拒绝，她更关心的是儿子今天的录制。“我以为就是顶替到淘汰赛，看你今天跳舞，不是顶班的架势，你想走下去？”
提起这个，万一赐有些气恼，“我不知道，本来是想等第一轮淘汰，不过…”那天听完安漆的想法，万一赐觉得心口闷闷的，他还在球场上挥汗如雨打球不亦乐乎的时候，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已经为自己人生做好规划并努力前行，不管是气馁自己的不成熟，还是慌张可以预估到的分离，万一赐觉得这场初衷就是浑水摸鱼等淘汰的顶班，也不是那么理所当然。
万一赐看着窗外后退的光影，眸子里闪过的路灯，有着点点微光，做过造型的刘海被他挠之后有些丧气的垂落在额间。万湾看他一脸怅然的落寞，按说心里也是不舍，更多却是安慰，不管是何种缘由，他开始长大。“所以要是能坚持到最后签约有工作然后能挣钱，你觉得也不错？”万湾这话问的万一赐和李懿心尖一颤。
万一赐点头，李懿从后视镜里偷窥。
万湾摸他满是发胶的头，“你努力是为了正事为了工作为了赚钱，这有什么不对。”
父子俩被这个回答震惊了。
“不过，我希望你弄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工作确定要做这行，先不管适不适合，如果不喜欢，坚持做下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做的不开心，挣再多钱也没有意义，反而会失去真正喜欢的事情。”
李懿从后视镜里传来的眼神与儿子在空中相会，万一赐觉得那是一场父子深谈的邀请。
到楼下时，林智略带酒气的守在那里，边上站着李凌，不问都知道，是李凌把林智从酒吧捡来，林智站外面吹风醒酒。
李凌作为代驾送林智回来，正好蹭李懿的车离开。看镜子里脚步漂浮的林智推着轮椅消失，李凌不相信这个女人照顾万湾的保证，“搞不好还让湾姐照顾她。”
“你放心，我妈最听湾姐指挥，喝到多醉都能听命令。”万一赐倒不担心。
李凌想起第一次酒吧相逢，湾姐打林智的耳光声音清脆，林智醒的适时合宜，莫名觉得脸上有些疼。
唯独李懿，盯着路面思绪翻飞。
《加油少年》网上正式开播。依托平台和前期造势，第一期节目的播放量和热度瞬间点燃，49名年轻帅气朝气蓬勃各种角度的美少年太容易撼动粉红萌动梦幻的少女心了。
比如此刻安漆的寝室。这期节目没有任何才艺展示，除了现场露面，就是各少年练习生活的展示。安漆在满屏帅哥脸中找到万一赐，此刻他的名牌上写着“李代鲲”，他的位置在角落，那里算是半个阴暗处，他甚至还曲着腿，从露出桌面的半截身子，安漆猜想他恐怕在桌子后面当小媳妇。整场节目他都没啥露面，可能是节目方刻意，也许就是他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他的镜头太少了，不过安漆还是能找到他。
轮到介绍他的时候，闪过一张图片然后就是宿舍的剪影，那时候的他们基本都是素颜，加上镜头非高清，给他的画面多半还是侧脸或者背影，甚至还有声音出镜，连带练习钢琴的镜头，那就是一双漂亮修长，骨骼纤细的手。看是好看，可惜不是万一赐的手。安漆想起那双酷爱打篮球的手，长是够长，指节分明，一手抓起篮球的力量感，跟弹钢琴的指尖跳舞，根本不是一个范畴。
即便如此，还是有弹幕飘过。这双手真好看，李代鲲怎么没镜头，哎，节目组又区别对待了。安漆心头飞过一群乌鸦，真的有区别对待。
看着屏幕发出慈母笑的还有林智。万一赐的节目首秀，她没事就扎到了万湾这里，反正近期都住在这边照顾她。
“我仔这么上镜，作为生他的母胎大人，你有何感想？”林智客串记者采访。
万湾仔细看节目，还要看弹幕，正忙不过来，“没想法，他在用不开心的方式完成一个开心的任务。”
林智收回戏谑，“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他走这行？”
“我愿不愿意不重要，他的意愿才关键。”万湾盯着暂停的画面中，百无聊赖等下班的儿子发怔。
“他上一期录制非常努力，你在现场也看到了。”林智从李凌那边知道进度。
“他很努力，但不开心。”万湾当然记得那个跳舞的画面。
林智回味着万湾的话，万湾已经很久没有以这种语气说关于万一赐的话。上一次，约莫还是从万海生日宴回来的时候。那次一家三口去了澳洲，回边城后，万一赐低沉了一段时间，那时候万湾就是这样说的，“他的愿望达成了，但可能不是他要的。”
林智不知道万海的生日宴上他碰到了什么，万湾不清楚，李懿也没说，万一赐更是光低沉不言语，只在日记中对这次生日宴的记录，“…我见到了舅舅提到的所有亲戚，现场很热闹，可我想跟妈妈站在一起，不用那么吵…”
“李代鲲”们也在看节目。
李代鲲一号，万峡，他肯定不会错过这场费劲心力才完美错过的演出。如万湾说的，他以要赔很多钱引诱外甥顶替他出演，要说为自己他不否认，但是全为自己他也不认。这档对他来说不是终极目标的选秀节目可有可无，但这个万一赐不擅长的舞台，可以成为两个渐行渐远的轨道交叉点。哪怕是第一场就淘汰，只要聚焦到万一赐，万湾和李懿就会牵扯到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