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细腻得好像小时候玩过的蜡一样,入手温润,跟他的手完全不一样。龚屿汐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却又不敢太用力,唯恐不小心把她的手捏碎。
她借着龚屿汐的力道站起身来,轻拂了一下腮边的头发:“你刚刚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
龚屿汐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一藏,连忙说道:“忘了,不记得了。”
碰过任苒的地方好像有一簇小火苗一样,“噌”的一声,燃烧了他半边身体,硬是把龚屿烧了个半身不遂。
空气里莫名有些尴尬,连带夜风送来的花香都充满了暧昧。任苒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落到龚屿汐身上:“那个,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先—”
话音未落,一个白色的身影蹿到她面前,任苒猝不及防,当即被吓得叫了出来:“啊!”
她下意识地往龚屿汐身边躲,躲到一半才发现不是别的狗,而是沾沾。
沾沾偏着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任苒,看上去可怜极了。
任苒轻咳了一声,也觉得有些抱歉。她走上前来,试了几次,终于轻轻抱住了沾沾的头:“那个,沾沾,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到是你。”
沾沾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轻轻“嗷呜”了一声,温顺极了。
任苒慢慢适应着沾沾,感觉到它不会伤害自己,终于放下心来,让沾沾靠在自己身上。她身体还有点僵硬,但也在尽量适应,看起来,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适应身边到来的这个新成员。
龚屿汐看着沾沾那样子,轻轻皱了皱眉:“沾沾是不是哪里伤到了?我看它精神好像不是很好。”
“嗯?”听他这么说,任苒连忙将沾沾从自己肩膀上拉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在它身上发现伤口,但沾沾的确是精神不好,眼睛湿漉漉的,好像有泪在眼眶一般。
“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龚屿汐,“你家那条傻狗呢?沾沾刚才还跟它一起的。”
沾沾像是能听懂任苒说的是谁一样,“嗷呜”一声,情绪更低落了。
任苒立刻警觉起来:“肯定是你们家那条傻狗惹我们家沾沾伤心了。种花狗呢?”
“欸,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不要动不动就扯到种花身上好吧?”龚屿汐护短的情绪也上来了,“不定是什么呢,你—”
他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喉间,因为不远处,种花正跟两条小狗撒欢,不时在它们身上蹭蹭,看上去很是亲密。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就算龚屿汐想要护短也不行了。他大喊一声:“种花!”
种花充耳不闻,跟那两条小狗玩得正欢。
“哼哼。”任苒冷笑两声,仿佛两个耳光狠狠地扇到龚屿汐脸上。
他脸颊发烫,没好气地继续叫种花:“种花!过来!”
种花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蹭那两条小狗了。
龚屿汐怒极了。
他今天不把这条傻狗办了,那些被他关进监狱的犯罪分子都不服!
龚屿汐高喊一声:“种花,过来吃肉!”
“肉”字一出口,种花那双豆豆眼里立刻射出精光,“嗷呜”长啸一声,连身边那两条小狗都不要了,飞奔着朝龚屿汐跑来。
“哼。”任苒面露鄙夷,“果然是狗中渣男,它最喜欢的只有它自己。”
谴责像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龚屿汐身上,他面露羞惭,低下头,还想帮种花找补两句:“那什么,这是天性,改变不了。”
“你们男的的天性吗?”任苒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提取公因式,对所有男性的本性一言蔽之,“渣!”
龚屿汐好像被大山压住了一样,被这个字瞬间压弯了脊梁,整个人都塌了几分。奈何种花完全不知道它家老父亲的心酸,冲过来之后就伸着舌头朝龚屿汐喘着粗气,活像在问:“肉呢?肉呢?肉呢?”
“肉肉肉,就知道吃!”龚屿汐气不过,一巴掌甩到它头上,“你训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积极。”
种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被龚屿汐骂了,非但不反思,反而冲他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
龚屿汐感觉眼睛辣辣的,但还没有忘记正事,蹲下身拉过种花,指着对面的沾沾说道:“你老实告诉我,刚刚你对人家沾沾做什么了?”
看到种花,沾沾大眼睛里露出几分雀跃和小心翼翼来,身体也试探着想要凑过去。谁知它才刚刚一动,种花就像它是什么病毒一样,连忙往龚屿汐身后撤去。
明晃晃的嫌弃让沾沾低声呜咽,就连龚屿汐都看不下去了:“种花,你什么毛病?”
种花根本不管他,正好刚才那两条小狗又来找它,它立刻欢欣鼓舞地将脸转过去,现场上演了一出什么叫“负心薄幸”。
沾沾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一直的期待也熄灭了。可是种花那条蠢狗根本就看不到,见龚屿汐是骗它的,欢天喜地地追那两条小狗去了,连眼神都没有给沾沾一个。
沾沾“嗷呜”一声,声音哀婉,莫名就让人有些心酸。
龚屿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见任苒傲然说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现在算是亲眼看到,你的好儿子有多过分了吧?当初不是我骗你。”
她说完,牵着沾沾:“沾沾我们走,我给你找个高富帅,气死它。”
她说着就拖着沾沾朝大门走去,背影搞笑中又带了点儿倔强,还有那么几分高傲。
“啪!”
一盏白炽灯亮起。逼仄的小房间里,灯光惨白,让人心里发慌。
里面的布置一览无余:小桌子后面有把椅子,隔了两米远,就是一个装了防护栏的位置,跟平常在刑侦纪录片里看到的审讯现场几乎是一模一样。
龚屿汐面沉如水,拉开椅子坐到对面,沉声说道:“交代吧,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刺溜”一声,防护栏里的椅子蹿上来一条狗,无视当下的紧张气氛,冲龚屿汐摇头晃脑,还咧开嘴,卖了个丑萌。
“你别给我来这套!”龚屿汐一拍桌子,怒道,“我见过的犯罪嫌疑人多了,比你更穷凶极恶的都有,赶快老实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说!你这几天背着我究竟干了什么?”
种花被龚屿汐拍桌子的声音吓得缩了缩脖子,它像是一坨肉一样堆在椅子上,因为长期不训练,肚皮上全是褶子,不注意看还以为它基因变异,要变成沙皮狗了。
龚屿汐面色冷淡,非常具有威慑性,种花“嗷呜”两声,用爪子捧着丑脸,想继续跟龚屿汐卖萌,以求蒙混过关。
可龚屿汐根本不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惑的铲屎官,况且种花本身姿色就不佳,这招根本没用。龚警官铁面无私,继续一拍桌子:“还跟我打太极!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我本来以为你资质平庸,只要肯努力肯刻苦,总有一天能毕业,但没想到你居然一边跟人家谈恋爱,一边还要吊着两个。”
龚屿汐说到这里,再也维持不下去自己“铁面侦探”的角色,站起身来走到种花身边,围着它转了两圈儿:“没看出来啊,我真没看出来。你说你要钱没钱,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连身材都没有,你说你怎么就能找到沾沾那么一个性格温柔的女孩子呢?”
这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种花用前爪捂住脸,羞涩地“嗷呜”一声,告诉龚屿汐:我也不想的,都是我太招女孩子喜欢了。
龚屿汐瞥了它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唰”地打开:“种花,牧羊犬一只,一岁半,因为欺骗女性感情,判处早起晨练三个月,加大训练力度,剥夺吃肉权三周。”
种花脸色一变,立刻要跳起来抢他手中的那张纸,然而龚屿汐早就猜到了,手轻轻一抬,根本不给它机会。
他将那张纸一收,低头瞥向种花,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此判决为终审判决,不许上诉。”
“嗷—”种花惨叫一声,双爪捂脸,再也不想面对这个惨淡的世界。
沾沾回家之后就一直郁郁,就连任苒的小助理都看出来了。她将相关材料给任苒拿出来:“那个普化真是好大手笔,为了他老婆,居然自己去找了缂丝手艺传承人,按照任老师你的要求,做了几套礼服出来。”
不管年纪多大,女孩子可能对洋娃娃都没有抵抗力,尤其是还能换装的那种,更别说换的装还美轮美奂。
任苒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尖酸和刻薄:“毕竟人家是真爱嘛。”
龚玥当初抛弃恋人也要到普化身边,不是真爱又是什么?说钱那不是玷污了他们神仙一样的感情?
小助理没有听出任苒话里的刻薄,又感叹了一下普化的大方。她见沾沾趴在一旁,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跟以往那个甜姐儿大相径庭。小助理连忙问道:“任老师,沾沾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不太舒服。”
任苒将娃娃的头拿出来,换了几换,终于找到一个跟龚玥脸型差不多的,她一边工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还能怎么,为情所伤。”
听到一条狗都有自己的感情了,这辈子都还没有被伤害的机会的小助理一瞬间觉得自己连条狗都不如。她站在原地,只觉得高楼的风嗖嗖地往她身上吹,吹得她遍体生凉。
突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人不如狗很正常,不要太伤心。”任苒说,“去把这个模型拿去工厂,跟他们对接一下,龚玥的娃娃就按照这个样子做了。”
被打击得不成人形的小助理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
等她走了,任苒才坐下来,手放在沾沾头顶,迟迟不摸下去。
“罢了。”看到沾沾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任苒叹了口气,克服了心理恐惧,慢慢地将手放在它头上。
沾沾也感觉出任苒有点怕它,也不乱动,用头轻轻地顶着任苒的手心,等到她适应了,才慢慢地将自己靠了过来。
任苒一瞬间全身汗毛倒竖,但慢慢地,沾沾的体贴让她放松下来。她轻轻摸了摸沾沾的头,跟它说道:“真是个可怜的小朋友。”
沾沾呜咽一声,表示它很伤心。
“你别伤心了,为个渣男不值得。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小心被碰坏了。”任苒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伤害你的那个渣男好过的。”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会让你嫁给一条样样都比它好的狗,让那条渣狗后悔去吧!”
任苒说到做到,吃了午饭,就牵着沾沾去了警犬大队。
她到的时候龚屿汐正在操场上训练种花。这段时间一不留神,种花站起来肚子都能挨地了。它这会儿累极了,瘫在地上,舌头伸在外面,唯恐散热不够把自己累死。
龚屿汐见到任苒,下意识地就紧张起来:“欸—”
“龚警官,辛苦啦。”任苒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根据龚屿汐这些日子来跟任苒斗智斗勇的经验就知道,她这个笑容大有深意。
他连忙说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只是任小姐你……你今天怎么有空莅临我们大队?”
任苒学着他,假模假样地说道:“龚警官言重了,我今天来就是过来看看你。”
她越笑,龚屿汐就越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连忙说道:“任小姐你真是客气了,完全不用啊,哈哈哈哈。对了,种花如今正在训练中,相信过不了多久,它就能毕业的。而且,我也惩罚了它,三周不许吃肉,惩罚过后,它应该也会知道错了。”
“哦,是吗?”任苒完全不关心,高高在上地瞥了一眼种花,“能把它带到毕业,龚警官劳苦功高。”
她这会儿眼睛好了,找不痛快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几分淡淡的讥诮,非常招人烦了。她轻轻掠过种花,对龚屿汐说道:“其实我今天来,也不是真的没事。”
龚屿汐立刻警醒:“什么事?”
“哎呀,龚警官你不要这么紧张,你这个样子搞得我好像什么坏人一样。”她刚刚说完,龚屿汐就在内心疯狂弹幕:难道不是吗?这位姐每次到他面前来都伴随着腥风血雨,她不是坏人胜似坏人好吗?
任苒可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想法,径自说道:“我今天过来呢,是有一件事情想你帮忙的。”
她说着,把沾沾拖了过来:“你也看到了,我们家沾沾失恋了,我想给它找个对象,让它忘记上一个渣男给它的伤害,你们警犬大队资源丰富,你给介绍介绍呗。”
“咻”的一声,刚刚还瘫在地上的种花像是听到了号角声,猛地站了起来。
第06章
一枝红杏出墙来
种花睁大一对狗眼,目光灼灼地看着龚屿汐,弄得龚屿汐就算想要忽略也没有办法。
原本不想管它的,可架不住是自己的狗,龚屿汐还是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说道:“这……这不太好吧?沾沾这不是才刚刚失恋吗?你怎么就知道它要恋爱了呢?也可能还没有走出来呢。”
任苒理所当然地说道:“让它继续郁郁寡欢,当然要很久才能走出来了,如果很快开启下一段感情,让它沉浸在新恋情中,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把之前的那条渣狗忘掉的。道理如此简单,龚警官难道不懂吗?”
龚屿汐头疼。
他一个人为什么要懂狗的爱恨情仇?
这句话到了龚屿汐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继续干笑:“你说得也对,你说得也对。”
“只是—”龚屿汐话音一转,“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找个对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你没看到现在剩男剩女这么多—”
“当然不会很麻烦你了。”任苒面露假笑,“只需要龚警官答应让沾沾在后操场走一圈,剩下的,自然就不用操心了。”
龚屿汐表情僵硬:“是……是吗?”
任苒回过头来,面露微笑:“当然是了,难不成我们家沾沾还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