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与蜜桃(出书版)——不知火
时间:2022-01-23 08:42:35

  她如何能喜欢得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我读书又不行,没有一技之长,却跟他们一样不甘于平庸。眼看着就要走上他们的老路,有一天,我看到中国大使馆在报纸上发布的一条资助信息,说是可以资助当地贫困华人家庭的小孩,继续上学。
  “我当时本来是没抱什么期望的,但思来想去总觉得不甘心,加上自己又走投无路,于是给大使馆去了信。
  “结果没过多久果真就有人来资助我。他不仅资助我上学,还鼓励我发展爱好。
  “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妈妈一起在集市摆摊,靠着自己给娃娃做衣服,挣点零花钱,也一直很喜欢做这个事情。倒不是因为喜欢娃娃,什么想要给它们穿上漂亮衣服之类,纯粹是因为它能够给我带来金钱,可以让我生活得更宽裕,让我不至于去问父母要钱,被他们甩脸色。
  “后来要上学,这唯一的可以称作爱好的事情便搁置了。直到资助人提起,我才想起,或许我可以发展这项勉强可以称作我爱好的事情。”
  时间倒回八年前。
  少女收到自己资助人的来信时,那么不可思议。她才知道,原来不仅有人愿意供她上学,还愿意供她发展自己的爱好,有意让她成为一个拥有更丰富人生体验的人。
  可是她思来想去都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喜欢的,唯一喜欢的就是钱。她穷怕了,总想要更多的金钱来填满自身的空虚。
  但她不敢说。
  因为在普罗大众的观念中,喜欢钱总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加上面对那个人,他那么儒雅宽和,她下意识地就觉得,在他面前说自己喜欢钱,是对他、对他的资助的一种亵渎。
  况且她也不敢提什么太浪费钱的要求。别人资助她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她再去提很费钱的爱好,岂不是将自己和对方都陷于尴尬的境地?
  但她也不敢不提。人家一番好心,她如果告诉对方她什么爱好都没有,未免让人觉得,他资助的人是个什么内在都没有的绣花枕头。
  而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少女难以启齿的幽微心事,又让她不想在资助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浅薄。
  于是想来想去,她告诉对方自己喜欢做娃娃,还把这个听上去有些少见的爱好文饰了一番。她自己家庭贫困,没有好看的衣服,就把这种愿望投射在了娃娃身上。
  对方一听,对她更加怜悯,果然资助她去做娃娃的衣服。
  也正是在这个基础上,任苒的审美水平越发提高,娃娃做得越来越好,甚至在资助人的帮助下去参赛,渐渐地在国际上都有了名声,钱也再不是困住她的原因了。
  她回忆起从前,眼底浮着的那层月光都好像悲凉了起来。
  任苒仰起头,修长的脖子在月光下,好像一朵摇曳的昙花,脆弱又哀伤。
  龚屿汐见任苒那副表情,心中一动,隐约猜到资助她的那个人是谁。
  “资助人就是送你沾沾的那个人?”
  “是。”她也没有否认,“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谁知道我高中第一次参赛,邀请他过来参观,才发现原来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青年。”
  他当时站在那儿一句话不说,只是微笑着,身体力行地向大家诠释什么叫温润如玉,什么叫如沐春风。
  龚屿汐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是个老头子?”
  任苒一下就笑了起来:“因为一般只有老头子才有这个闲情逸致去资助贫困学生啊。而且一般也只有中年男人才会有那个闲钱吧。还有,不是有那种心怀奸心的人,喜欢在贫困少年中选择长得好看的,借金钱资助,让他们用美貌和青春偿还?”
  她抿了抿唇:“可是等我见到他,才知道他既不是什么有闲钱的中年男人,也不是什么老头子。”
  而是一个刚刚在设计师圈子里崭露头角的华人设计师。
  他资助任苒的时候,自己也异常贫困,连房租都付不起。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拿出一部分资金去资助人,帮助她完成心愿。
  这样的人究竟是傻还是天真呢?
  她的话,让龚屿汐微愣。
  见他这种反应,任苒笑起来,拍了他一下:“你那什么表情?龚警官难道每天跟犯罪分子接触,我说的这些还伤害到了你的纯洁少男心吗?”
  龚屿汐张了张口:“那你已经猜到……”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他不是任苒,他一生顺遂,从来没有遇到任苒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身处在她这样的环境。
  他没有资格去评判。
  任苒微微垂下眼睛,脸上露出一个吝啬的笑容。那笑容,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命运,是真的吝啬,连一丝一毫都不肯扩大。
  “我是猜到了,我也知道我长得好看,但是我没有更多选择。”任苒仰起头看向窗外,“如果我没有那笔钱,我这一生就会跟我父母一样,到时候美貌于我而言反而是种负担,我也没有维护和经营它的资本。”
  只能任由它零落成泥,被人踩在泥土里,她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翻盘,而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年又一年,重复着她父母的命运。
  “但有钱了就不一样。”任苒轻轻启唇,“即便是那个人包藏祸心,可毕竟是大使馆公示出来的,为了形象他们也会仔细筛选。就算筛选出了错,我真的遇到了一个心思不纯的人,但我也能借助他的力量拥有反击的资本,总好过待在底层一辈子,被命运推着走。我是想赌一把的。”
  所幸,她赌对了。
  那个人非但不是什么坏人,反而人品还相当可贵。
  她提到那个人时眼底泛出的温柔,是龚屿汐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过的。
  龚屿汐心里酸酸的,又很感激。
  幸好,幸好任苒遇到的是那个人,才让她不但发挥了自己的天分,还掌握了命运,反败为胜。
  “后来呢?”龚屿汐轻轻问道。
  他想问,后来是不是任苒就和他在一起了。毕竟一个年少有为,另一个青春貌美,他们两人在一起,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后来?”任苒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嘲讽,“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业内很有名气了,后来当然是跟在他身边学了不少设计方面的东西。虽说我跟他的设计完全是两个方向,但说实话我也借了他不少的力。”
  嗯?
  明明是长腿叔叔和洛丽塔的故事,怎么突然之间就转到职场上来了?
  画风转变太快,龚屿汐一时适应不了。
  任苒后知后觉,才看到龚屿汐眼中的困惑:“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龚屿汐张了张嘴,“我以为你们两个人要发生点什么……”
  这不是标准的都市偶像剧开头吗?他酸不溜秋地想。
  他们如果是都市偶像剧开头,那自己不过是个路人罢了。
  “你在想什么?”任苒满脸惊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龚警官,我发现你私底下对于文学作品的审美好像不是很高。人民警察还是要提高一下审美。
  “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孺慕之思”四个字,已经可以把所有感情都概括了。
  什么都没有?这简直是对他智商和直觉的侮辱,龚屿汐立刻跳出来,捍卫自己的职业尊严:“怎么可能?要是你们什么都没有,那你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回国,还专门为他找场子打抱不平,甚至不惜得罪你的雇主?”
  任苒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像是没有想到龚屿汐居然已经猜到龚玥的前任就是她的资助人一样,任苒不太自在地撩了一下头发。
  “我帮忙打抱不平也不代表什么,你这个人思想能不能宽阔一点儿?除了男女之情,这世间还有其他那么多种感情,怎么就能全部归纳到男女之情上呢?”任苒越说底气越足,越发觉得就是那么回事,理不直气却壮起来,“龚警官啊龚警官,你的眼界能不能宽阔一些?打抱不平就是有男女之情了吗?不能因为是我人好?”
  瞎扯。龚屿汐明显不信,任苒咂摸出几分不对来:“你干吗……一直问我跟他的关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冷不防被任苒反将一军,龚屿汐当场就结巴了:“我、我、我……”
  “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龚屿汐总算是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他恐怕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和那些被他抓获的犯罪分子一样,当着对方的面绞尽脑汁地想借口。
  突然,任苒凑近了看着他:“龚警官,你如此手足无措,很难让人不想歪啊。”
  龚屿汐正要外强中干、声色内荏地问她想歪什么,她优哉游哉地补充道:“你就不怕我以为你喜欢我吗?”
  轰—
  好像有两道惊雷,在龚屿汐的耳边炸响,炸得他七荤八素,顿时找不着北,心里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她发现了,她发现自己喜欢她了。
 
 
第09章 
  玫瑰玫瑰我爱你
  以他们两个的关系,和这些日子跟任苒的相处,她一定会借此机会来取笑自己的。
  完了完了,他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啊!
  龚屿汐后悔不已,恨不得穿越到三分钟之前,狠狠地扇自己两个耳光,提醒他,面前这个女人心思剔透,不能掉以轻心。
  任苒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龚屿汐的回答,她面露疑惑:“不是吧龚警官,这样的玩笑你都开—”
  话音未落,嘴上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任苒一瞬间,全身都僵硬了。
  她没有弄懂龚屿汐为什么会突然吻她,这是恼羞成怒的新型表达方式吗?
  至于龚屿汐,在触碰到任苒嘴唇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前一秒,他一定抽死自己也不会冲动之下就亲上去。
  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就是想亲她,想亲就亲了。
  龚警官是个实在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没顾及对方的感受。
  任苒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啊,自己这么冒犯她,不得被她骂死!
  完了完了。
  龚屿汐都准备好被任苒推开,再给他一个大耳刮子。谁知等了半晌,对方都没有反应。面前女子的嘴唇如此柔软,让他忍不住沉溺其中。
  龚屿汐把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眼睛一闭,伸手揽住任苒的腰,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打算加深那个吻。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犬吠声响彻整个山间,仔细听起来还有那么点喜气洋洋的味道。
  “汪汪汪!汪汪汪!”
  种—花—
  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龚屿汐刚刚反应过来,肩膀上一重,猛地被推开。
  任苒双颊飞红地坐在那儿,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事情都做了,他那点狼子野心在任苒面前也瞒不下去了,龚屿汐打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正好问问任苒的意愿,既然她坚称跟她资助人没什么,那就问问她,想不想跟自己有什么。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冷不丁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车窗外蹿了进来,准确无误地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怀里。
  任苒被吓了一跳:“啊!”
  可始作俑者丝毫不觉得,转过头来冲着龚屿汐甜甜一笑:“嗷呜。”
  龚屿汐顿时黑了脸。
  很好,明天吃狗肉,正好加餐了。
  看到龚屿汐阴恻恻的眼神,种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跟龚屿汐拉开了距离。
  原本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龚屿汐有心表白,却也无力回天。
  但他还打算挽救一下:“你说—”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等等……等等我呀……种花,你别跑那么快……”
  龚屿汐脸更黑了。他可能跟卢飞宇八字犯冲。
  龚屿汐抿唇片刻,控制住自己体内想冲出去把对方就地正法的冲动,卢飞宇已经来到了龚屿汐的车前。
  只见他气喘吁吁地用双手撑住腿:“龚屿汐啊,你不知道你家狗子多能跑。这些日子训练还算是小有成效,你看它……”
  好嘛,龚屿汐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种花会出现在这儿了。
  他轻轻磨了磨后槽牙,打算抽个时间搞死卢飞宇。
  警犬队。
  卢飞宇围着龚屿汐团团转:“怎么了,你跟我说究竟怎么了嘛?自从那天晚上我把种花给你送回来之后,你对我就一直不冷不热的,难不成我还给你把狗送错了?”
  龚屿汐不想理他,牵着种花打算离开,谁知卢飞宇根本不给他机会。
  见他要走,卢飞宇连忙跟上,喋喋不休地说道:“问你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说,难不成我好心好意帮你把狗送回来,反而做错了?龚屿汐我跟你说,做人不能这样。我这不是看你太忙了,唯恐你把种花和沾沾给忘记,专程给你送过去,你怎么能这样呢?”
  卢飞宇越说越觉得委屈,感觉自己一腔好心简直所托非人,龚屿汐就是个活脱脱的负心汉,不理解他也就算了,现在还在给他甩脸色。
  他委屈,龚屿汐比他更无话可说。
  龚屿汐绕来绕去都绕不过卢飞宇,索性自暴自弃,将种花脖子上的绳子一扔,没好气地说:“我怎么了?我一没跟你发火,二没给你摆脸色,就是暂时不想理你而已。难道我还不能独自清静一下吗?”
  要是卢飞宇易地而处,多半做得比他还要过分。他只不过是暂时不想理这个人罢了,怎么就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不可原谅了?
  见龚屿汐终于说话,卢飞宇可算是找到了突破口,他把腰一挺,理直气壮地说道:“嗐,你还没意识到你自己的错,你不理我就是你的错。”
  龚屿汐对他简直无话可说。
  龚屿汐拍了拍卢飞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觉得那天丁局说的话没错,你抽空还是去谈个恋爱吧。”
  他说着就牵起种花绕开卢飞宇,要往训练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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