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吗?”樊简在心里暗暗问道,她害怕那响彻天地的雷声,但她又期待雷声快点到来。
这听起来真是个既矛盾又自虐的想法。但樊简想,如果雷声迟早要来的话,那她希望更早一点来,反正迟早要害怕的,晚一点害怕不如早一点。
就好像小时候生病了要打针一样,既然知道一定要打,反抗不了,那还不如早点打,与其在害怕针头落下的那一段时间感到紧张,还不如勇敢一点让医生快点扎下去,疼过了也好没事了。
疼痛既然不会因为人的害怕而不来,还不如正视疼痛。
更何况,在等待疼痛来临的这段时间就已经受够了煎熬了。
樊简也怕雷声给自己来个突然袭击,她在满心防备的时候,她迟迟不来,等到她以为没事了,雷声又突然响起,震耳欲聋,那才是最可怕的。
看来雷也懂得人的焦虑。
樊简咬着被子,一双眼睛紧张的看着窗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形阴影,外侧的床一沉,老旧的床垫发出一声吱呀的呻吟。
樊简的眼睛大睁着,看着坐在床边的顾盛安问道,“你干嘛?”
这句樊简想象成厉声的质问变成了因为害怕雷声的到来而变得软糯。
没有一点威慑力,就像是一只猫在脑袋上画了个「王」字,抬起爪子就以为自己是老虎,让所有的动物都要臣服在它的脚下那般的可笑。
顾盛安也笑了出来,他不答反问,“你很害怕?”
抓着被角在被窝里瑟缩的樊简咬了咬牙回道,“你才害怕呢!”
可是这一下,和猫露出牙对别的动物说自己拥有和老虎一样的利齿一样让人觉得可笑。
顾盛安又笑了一下,人形轮廓在黑暗中更清晰了些,樊简能看到他那雪白的牙齿,也几乎能想象到他那丰厚的嘴唇勾起的弧度。
老旧的床垫又发出了一声呻吟,顾盛安往樊简的面前欺进了些。
樊简的背严丝合缝的贴在墙上,抓着被角一脸防备的看着顾盛安。
“你,回你自己的床上去睡。”
“我现在不回,你害怕打雷,我陪着你。”顾盛安的手朝樊简伸了过来。
“你干嘛!”樊简放开被子伸手打在顾盛安的手上, 略高的声音和颤抖的力度让这一声斥责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又不像。
似乎为了响应樊简一般, 一道炽烈的白光撕裂了黑暗,在天边露出了矫健的身影,西晒的窗户被炽烈的白光填满。紧接着,一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的咔嚓声响了起来。
“啊。”樊简没想到这一声雷来的这样突然,她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惊,忍不住叫了出来。
樊简的手臂突然一紧,身子被大力一拉,往旁边倒去,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别害怕,我在这里。”温柔的声音响在樊简的耳畔,一个柔软又温暖的东西落在樊简的额头上。
樊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春夜的雷密集又多, 轰隆隆的响了一夜。
她也没睡好,耳边不时的响起了雷声,偶尔睁开眼,炽烈的白光就会闯入她的眼帘。
樊简就在这种半梦半醒之间,混混沌沌的睡着。
天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惊雷,雷声巨大而强烈, 就像是在每个人的耳边燃放了一卷爆竹似的。
突然的巨大声响将樊简惊醒,她叫了一声之后,就慌忙的想找地方躲起来。
一双坚实的手揽住她往怀里带,健硕的胸膛承接了樊简所有的害怕,柔软温暖的东西又印在了樊简的额头上,揽着她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第51章 温水青蛙
会问「爱是什么」的人一定是没有得到过爱的人。
就像是没吃过糖的人才会好奇糖是什么滋味。
一个经常吃糖的人对糖的甜是习以为常的。
在整个成长过程中,樊简从长辈父母那里得到的关爱是贫瘠的。
一块贫瘠的土地是长不出肥沃的庄稼的,你不能指望一片沙漠中能长出玫瑰。
樊简时常庆幸自己没长歪,懂事的孩子不被偏爱,但懂事的人应该会比别人更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
冷时添衣,饿时吃饭,难过自己开解自己,伤心时自己舔舐伤口。
这些事,樊简独自一人已经做过好多次。但有一个如清风徐来,灿阳融照一般,慢慢的打开樊简外面那层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感觉得出的防护膜。
好像这样也不错!樊简想,当时她被惊雷从梦中惊醒被那个温暖结实的怀抱抱住的时候,当那清亮的声音柔和的安慰她的时候,当他的嘴唇怜爱的落在她额头,抚慰着她的害怕和不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樊简在心里和自己说,好像这样也不错!
春日的阳光从手指间的缝隙中穿过,暖暖融融的,微风拂过人面,时光在指缝中流转,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正是穿冬装太热,穿夏装太凉的时候。
顾盛安瞧见樊简的衣袖被卷到了手肘以上,手臂被长时间的箍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灰白色的印记;
在落日的余晖全部没入山脉之后,顾盛安拉着她出了门,搭上了去往附近一个镇中心的服装专卖城的车。
深市虽然正朝着国际大都市的方向发展,但与国际化的接轨并未落实到方方面面,地处深市的偏僻小镇,所谓的服装城不过是私人服装店集中开在一个地方罢了,少有的几个国内知名品牌占据了服装城外围最好的几个位置, 想来起的并非是招揽顾客的意图,更多的是装点门面。
樊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落于自己的脚下。
无论是公交车上还是公交车下,俱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樊简站在车上的人挤着下,车下的人挤着上的位置上,一时间是下不能下,上也不能上。
先从人群中挤下车的顾盛安发现了樊简的困境, 他又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抓住了樊简的手,走到樊简的身边,护在她的面前。
樊简抬头,只能看见顾盛安圆圆的后脑勺,黑的发亮的头发在日落之后那种蒙昧的光线中闪动着光泽。
顾盛安挡在樊简的面前,樊简只需要跟着他,就有一条不算宽但是却通畅的道路。
樊简只觉得安心,那种感觉就想是在她一个人在海面上孤孤单单的飘零了许久,终于遇到一个同伴。
当顾盛安的手从她的手腕滑落到手指间的时候,樊简的心里的绳子只是稍稍的拧了一下,就放开了。
樊简在一家私人经营的店铺里买了两件衣服,就像她看书一样,不拘于什么书。
买衣服也是,她不拘于品牌也不拘于颜色和款式,只要穿着好看舒适适合就可以了。
樊简买的两件轻薄半袖衣裳,也不过百来块钱。顾盛安看她的眼神莫名,似是欣赏,好像还留存着刚才的惊艳,又似乎有些惊讶。
樊简从店主的手里接过衣服,正准备付钱,顾盛安却更快一步的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钱递给了店主。
沉默的走出一段路,樊简将刚才的买衣服的钱塞到顾盛安的手里。
顾盛安却像是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又将那些钱往樊简的手里塞。
如此推脱了几次,樊简到底还是没能拗过顾盛安。顾盛安将那些钱放到樊简的掌心,收回去的手轻轻的拨了一下樊简刚才因为换衣服而弄乱的刘海。“你和我之间,还用得着分的那么清楚吗?”
这句话听的樊简心中有些别扭,但是她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不该这样吗?该这样吗?
顾盛安自发的带樊简去买裤子和裙子,每次只要樊简看中了哪件衣服,和店主唐谈好了价格,顾盛安就从身上拿出钱包掏出钱来买单。
这下和刚才更是不一样,樊简还没把钱从钱包里拿出来,顾盛安的手就按在樊简的钱包上。
“你要干嘛?”顾盛安好笑的问道。
“刚才,那些买衣服的钱,还是要给你的。”
顾盛安笑出声来,“那照你这么说,我该给你开工资的。”
顾盛安收敛了笑意,眉目和语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恼,“看来是我不对,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樊简搓着自己的衣角,模糊不清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好像还从来没和顾盛安说过这个问题,顾盛安也没和她说该给她多少钱。
低垂的头被人用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 顾盛安清亮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樊简的头顶响起,“傻姑娘,我逗你玩的。”
其实樊简在心底也仔细的想过她和顾盛安现在的关系。
说是夫妻,无论是事实还是法律甚至世俗,他们都还没有到那一步。
说是雇佣的关系,又有些太牵强和冷淡了。
说是男女朋友?樊简也觉得不像,没有坚定的感情作为基础, 这更像是建在沙子上的城堡。
樊简想过要和顾盛安说起这件事,但她自己却总是张不开嘴。
现在顾盛安用这种为难苦恼的语气说起,樊简又感觉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顾盛安弹在她额头的那一下,反而让樊简放下心来。
樊简抬起头,顾盛安的手从她的额头滑下抓住了她的双肩,一双黑亮的眸子了盛满了认真,“阿简,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服装城喧闹无比,有不少的人在樊简的身边走过, 服装店门口的五颜六色的灯光晃的人眼睛生疼。
周围的一切繁花似锦,但樊简的心却茫然无头绪,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顾盛安丰厚的嘴唇抿着,似乎在等待樊简的回答。
“走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我请你喝奶茶。”
第52章 泾渭交叉
每次出去,顾盛安都抢着买单。
无论是什么,从樊简的服装到樊简买的一个棒棒糖。
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大出血的大项支出,也无什么轰烈感人之处。
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渗入到樊简所有的支出中,长久下来,其实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樊简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过度花费的人。那些买了用不上的东西纯粹就是浪费钱。樊简已经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少在那些商品上徘徊了。
但顾盛安却总是喜欢给樊简买一些零食,饼干蛋糕糕点巧克力都有。他总是觉得樊简吃的太少,实在太瘦。
成长与忧患,平庸于安乐。安逸的环境最能消磨掉一个人冲劲。
最可怕的是,冲劲并不是本地强大的外力所阻挡的,而是被那种润物细无声的舒适腐蚀掉的。
不过才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樊简添置的多少不少,但是打开钱包一看,里面的钱却分文未动,钱包里的钱零归零,整归整,还好好的躺在里面呢!
有一种异样的感受笼罩在樊简的心头,她一时之间难以用言语来表达清楚这种感受。
这种现象就目前来说,看不到什么坏处,但是以后呢?
长久以往的这样下去,她岂不是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寄生虫?
什么都指望着别人给她买?习惯是中可怕的东西,这点樊简十分明白,让她更担心的是,她会在这种环境下丧失挣钱的动力。
忧虑沉沉的压在樊简的心上,她开始拒绝顾盛安这种润物细无声的腐蚀。
顾盛安丰厚的嘴唇抿了抿, 樊简已经付了两根煮玉米的钱。
顾盛安想了想,从他的钱包里又掏出了几张粉红色的钞票,塞到了樊简的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昏黄的路灯洒在顾盛安的头顶,黑发带了一层橘色的光芒, 刘海遮住了他的视线。
樊简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顾盛安用慨然的语气说道,“你过来这么久,也没给你钱,这点钱你拿着花吧!”
樊简的眉头拧了一下,她只是不想变成那种什么都等着别人来付钱的人,并非是要问顾盛安要钱的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樊简将顾盛安的手推了回去。
“拿着吧!别嫌少,用完了我再给你。”顾盛安以为樊简的推辞是客气,是嫌少。
“不是,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樊简想试着跟顾盛安解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玉米摊的老大爷咳嗽了几声。
打断了樊简的解释,樊简和顾盛安在他的摊前推来推去的,让一些想买玉米地 人望而却步。
樊简朝老大爷笑笑,率先走到一边,顾盛安仍然固执的将钱递到樊简的面前。
“哎。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解释被打断,顾盛安也不说一句话,樊简有些心灰意懒的,她从顾盛安的手里拿过钱, 顾盛安的手垂在身侧,丰厚的嘴角撇了撇。
樊简低头从他的另一只手上去拿钱包,自然也忽略他脸上的神情。
当樊简将那几百块钱放进他的钱包又递到他面前,顾盛安的眼里满是诧异。
樊简和顾盛安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收获的却是顾盛安诧异又惊讶不解的眼神。
樊简跟妈妈在电话里谈到这件事,妈妈笑了一声之后,紧接着笑骂道,“傻姑娘,有人愿意为你照顾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那还不好吗?你 妈我,命苦,找了一个像你爸爸这样没本事的男人,只能节衣缩食,吃尽了生活的苦。我的大半辈子算是白过了,妈妈只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过的比妈妈好。”
樊简的手指捏着衣角,繁杂美丽的花纹,贴肤舒适的材质,腰间的腰带上铺着一层白色的珍珠,其中还镶嵌着几颗水钻。一眼看去,确实华美。
樊简现在只觉得它有些勒,她的手指落在一行珍珠面前拨弄了一下。在胸膛中迟疑徘徊的话就轻易的被勾了出来。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如果事事都等着他来给我付钱,那我岂不是成了寄生虫?”
樊简想的是以后,她想妈妈也许理解不了她话里包含的意思和她真正的担心,所以,她只说了现在。
“寄生虫?”妈妈笑了出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怎么能说是寄生虫呢?”
樊简没有说话,看来要妈妈理解她真正的担心,现在还有些困难。
她和妈妈在躯体上虽然是一根脐带上连着的母女,但是在思想上,却是毫不相干的泾渭分别。
妈妈兴奋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了过来,“小简,盛安对你这样好,这样体贴,那是你的福气,这样的福气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一旦出现在眼前,就要牢牢的抓住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