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沉默不语,自己的男性特征这么明显,还用问吗?
“我问你性别。”精干的办案人员不耐烦起来,狠狠地瞪了阿呆一眼。
“带把的。”
“今天风大,不要闪了你的舌头。”精干的办案人员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笔,拍案而起,大吼,“不要嬉皮笑脸,给我把态度端正点。”
阿呆笑眯眯的,与警官的眼神对视,出声答道:“男。”
“聪明是好事,可千万别在前面加一个「小」字。玩小聪明成不了大器,最后要吃大亏的。”
精干的办案人员本想说,煮熟的鸭子——嘴硬,但没有说出口。
他仔细观察阿呆憔悴的面容,又动情地说:“我很痛惜,万分地难过,你那么聪明的头脑,为什么要去干这些违法的事?”
“我没有违法。”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抓你吗?你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接受审讯吗?”
“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精干的办案人员再次拍桌子,站起来,吼道,“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您让我说些什么呢?”
“送给谁了?按照你说的一般业务费用。时间、地点、过程,越详细越好。”
“我没有行贿,有什么好说的。”
“探口风吗?”像阿呆这种吊儿郎的犯罪嫌疑人,见得多了。
精干的办案人员严肃地警告,“你在捉迷藏,还是躲猫猫。”
第150章 力争到底
精干的办案人员一张脸沉了下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审讯室有片刻的寂静,就连写笔录的书记员都停下了,惊愕地看着阿呆。
两个办案人员相互对视了一眼,貌似要对阿呆采取什么更有效的审讯。
对于一些嘴硬的家伙,有时的确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撬开嘴,有些事心照不宣,虽然知道有这么回事,可是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身正不怕影斜,明人不做暗事。”阿呆想到一句谚语,壮壮胆。
“听说你这个人做事很呆。”精干的办案人员调整问话方向。
“我呆!我!”
阿呆不知道问话的用意,他按照自己的理解继续说道:“唉,您说的呆是不是指做事很卖力,不错,抗疫紧张时,码头药品装船,装卸工一般一次肩扛两箱,狠命一点的,扛三箱。我是一次扛四箱,一口气小跑上船,没哼一声。”
精干的办案人员一直注视着阿呆憨厚的脸,语气软了下来,说:“小老弟,你知不知道你有什么仇人吗?”
“我有仇人?”
“东郭先生救了狼,那只狼却恩将仇报想要吃掉他。”
“我还不够那种资格。”
“即使没有仇人,或许有人讨厌你,你这个年轻人,就是喜欢广交朋友,喜欢发家致富。”
精干的办案人员走到阿呆前面,递一支香烟给阿呆,阿呆摇摇头示意不会抽。
他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几口,说:“现在,坦白地告诉我,不是一个犯人面对检察官,而是一个受委屈的孩子面对关心的人。”
接下来,精干的办案人员示意书记员念桌面上放着的胡同学的交代材料。
“我通过大学同学梦影认识阿呆,从酒桌开始,到出国旅行称兄道弟,继而狼狈为奸,损公肥私。在抗疫关键时期,阿呆空手套白狼,倒卖紧缺药品,有真凭实据。”
书记员大声念完胡同学的交代材料。
精干的办案人员问阿呆:“这封交代材料的内容是不是真实?”
“真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先行诬告。”阿呆不卑不亢,“我听不懂,但可以把实情告诉您。”
精干的办案人员深吸一口香烟,挥挥手说:“说吧。”
“事实是这样的,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阿呆竭力维护自己的清白:“我是通过梦影在酒桌上认识她大学同学胡同学。”
“怎么是诬告你呢?你们的说法很一致。”精干的办案人员插话。
“那时胡同学到滨江学习抗疫经验,胡同学通过我把他所在省的抗疫药品支援到疫情重灾区海上市,当时还进行了新闻报道。”
阿呆强行说道,但他这种口气,精干的办案人员从内心里还是喜欢的。
他不像有的嫌疑人,一抓到里面去,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胸中什么都毫无保留地兜出来。
拿起笔就签字,要怎么签字就怎么签,可一旦出去,立即翻供。
精干的办案人员观察阿呆,灰头土脸,嘴唇没有血色,不长的黑发,被抓得乱七八糟。内凹进的两只眼睛充满血丝,像金鱼眼一样红肿。
“是的。”精干的办案人员说,“看来你说的也像是事实。”
“我就是太呆了,说话不会绕弯子。”
“但事实的前因后果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调查。你把胡同学出国的这份材料签了,然后取保候审,回到你的公司那里去,需要你的时候,你再来。”
“这次,我是真的可以回家了咯。”阿呆高兴地喊着,认真签完字,一笔一划,生怕别人不认识是阿呆的签名。
第151章 铁窗月色
精干的办案人员夹起阿呆签名的材料,拉开大铁门,急匆匆地上楼,去向专案组汇报。
阿呆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时间不长,精干的办案人员回到审讯室,支走了书记员。
他斜靠在椅子里对阿呆冷冷地说:“小老弟,这次的结果对你很不利,我无法给你想要的自由了,专案组不是我一个人能定得了的,但我对你的态度如何,你是知道的。”
即使是一个霹雷炸响,也未必能使阿呆如此震惊,如此意外。
精干的办案人员说的几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透了阿呆的心。刚刚建立起来的自由希望,一下子破灭了。
阿呆抬起头,盯着精干的办案人员深红色领带上的薄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越看越困惑,越想越迷惘,仿佛看到死也拉一个垫背的胡同学。
他费力地用双手捂住前额,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随即,整理好衣服,用手指捋捋头发。
“噢,您刚才待我像兄弟一样,是一个朋友?”阿呆拉长了语调,疑惑地问。
“刚才我也没把你当外人,分析了想帮你的理由。但你的罪状主要是采取非法手段,走偏门,发横财,严重破坏了疫情期间的市场经济秩序,踩上这条红线,我就不好办了。”
“胡同学要求我去支援抗疫。”
“你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他的事情是他的事情,桥归桥,路归路,不要混在一起。你要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那就看你的表现。不能蛮横,要配合,态度要好,就事论事,少说一点,这样定罪就会轻一点,你就能早一点出去。”
审判程序走得很快,法院以行贿罪、非法经营罪,数罪并罚,判处阿呆有期徒刑四年。投入到滨江监狱服刑。
初入监狱的夜,月光清冷,像雾一样紧锁,监狱里的高墙上,隐隐约约,看得见电网的支架。
监室里,昏暗潮湿。铁窗散发出冰冷的幽光,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阿呆不免要紧一紧自己的衣领,以抵御这里的森森阴气。
仰首铁窗上的巨大明月,多了一种温馨,少了一种恐惧。
阿呆在心中遥想,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在干什么?
秋水望眼欲穿,盼望着阿呆归来。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想找人帮一帮,却找不到一个可打的电话号码。
现在必须从何处下手,她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任何头绪线索,就像从茫茫大海中去捞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渺茫,寝食难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秋水的母亲在洗碗,动作迟缓,像是掉了魂一样,注意力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先是把洗洁精挤多,然后在用水冲碗时,反反复复,碗干净了,水还是开着哗哗地流。
秋水的父亲结束一天辛苦的药店经营,在月光里的街道中,心事重重地独自回遥远的家,阿呆的事成了他心头唯一的重。
阿呆辗转反侧。白天,在忙碌中暂时忘却忧愁。可黑夜寂静中,无法入眠。
无数遍地数着铁窗栅栏的根数,在漫长的痛苦等待中煎熬。
「哐啷」一声,分监区的大铁门开了。
管教王队长,静静地站在监室铁窗外,长时间地注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阿呆。
第152章 仰望星空
连续几个深夜,管教王队长不厌其烦地注视着阿呆。
即使在出工的路上、队列的操场、就餐的饭堂、甚至在阿呆的床边,都出现王队长的目光。
阿呆总是在想,他与那些犯人不一样。
那些被遗忘的犯人所受到的各种各样痛苦与煎熬,他看到了。
还听老犯人讲,性格偏执的犯人,在漫长苦闷劳动中,一时想不开,拔起已挖入泥土中的铁锹,用力斩向自己的脚背。
意志薄弱的犯人,在寂寞孤独的黑夜里,惶恐不安地睁着两只死鱼眼,绝望地看着小铁窗外的泥土。
可悲的是,在黑暗中,没有勇气踮起脚,伸长脖子,翘首仰望天空,在泥土之上,还有星星闪耀在遥远的天幕。
可以说,星星是天幕上虚中有实的美丽,至于它具体带给人什么感受,也许和每个人那时刻感受美的心灵有关。
其实,它一直在我们的心里生长,疲于奔命时,可能一片空白,无心欣赏。而对于身陷囹圄的人来说,却美不胜收。
阿呆目光收回到监室,久久地凝望着墙旮旯儿,几只蜘蛛在辛勤地织网,聚精会神地捕杀蚊子和苍蝇。
俯视栅栏外灰暗的灯光下,一只大黄猫在不停地舔舐着自己后腿上的伤口,忍痛剔除淤血烂肉,虽然失去往日的精神气,但从它的目光中仍可看出一种自信和坚强。
阿呆脑海中随时都闪现出天空中的星星,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念头——自由。
入监以来,虽然申诉几次,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于是,阿呆不吃任何东西,采取绝食方式,要求面见检察官。
几天熬下来,阿呆身体虚弱不堪。他自己掐自己的人中、穴道,一分一秒地坚持着。
直到后来,嘴唇干裂,耳鸣眼花。一个塑料碗装的牢饭,原封未动,他甚至连端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终于熬出头,好消息从天而降,阿呆听到他向检察院申诉的受理回音。
王队长考虑到阿呆身体原因不便提审。于是,引导检察官与助手,进入阿呆所在监室。
“你是什么时间被逮捕的?”检察官问。
阿呆心里默算了一下,从看守所到监狱,与世隔绝的六个月意味着什么?那仿佛是恍惚如梦的六个世纪。
“半年了。”阿呆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用力挣起头,摆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说话竟然带着吼声,对检察官直截了当。
“说说你的诉求。”
“您是检察官,只有您才能维护公平正义。我不是无理推脱罪责,只求公开审判。盼您再审查一次我的材料。”
“好,审查你的材料,我答应你,并且认真地审查。但你也要答应我的一个前提条件。”
阿呆眯起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粗长的睫毛在英俊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答应我不再绝食。”检察官在看着阿呆点头示意后,接着说,“那么,你先要适应劳动改造,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检察官说完,与助手一起走出去。
王队长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带上监室铁门。咔哒一响,上好锁,拔出钥匙。
检察官实践了对阿呆的诺言。
王队长在堆积如山的档案中,找出阿呆的罪犯卷宗。
检察官反复查看案件始末,仔细阅读每份证据,找到一份关于阿呆的一段特别文字记录。
第153章 雪上加霜
检察官看完身为公务员的胡同学,利用阿呆公司费用,私自出国旅游的交代材料,下面有阿呆的签名。
材料扉页批语:罪犯阿呆,呆而不傻,抗疫期间顶风作案,权钱交易,以旅游等变相行贿,牟取非法利益。
检察官面对眼前的记录,批上一句「无需再审」。
后来在提审阿呆的时候,管教王队长告诉了阿呆这一切。
一次次地希望,一次次地绝望。
阿呆的性格变得沉默,火气旺,脾气大,动辄竭斯底里。案件没有翻案,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
吃晚饭时,他望着高墙电网上的飞鸟,突然把手中的塑料碗,猛地砸向地面,并狠狠地跺上一脚,啪的一声,塑料碎片四溅。
晚学习中,听着监室长朗读的声音,他突然站立,目光呆滞,大吼一声,自己也不知道叫的什么内容。
监室片刻宁静后,逐渐有叽叽喳喳声,倏地,又窒息般地肃静。
监室长在门口站得笔直,喊:“起立!”
全体服刑人员站在床铺前,立正,齐声高喊:“警官好!”
王队长进来了,阿呆没有起立,低头呆滞着,随后被带走。
在个别谈话室,阿呆戴着手铐,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心却在翻江倒海。
在监狱这座人生坟墓里,除了死亡,再无大事。让该来的都来吧,来得快一点,猛一点,他心里好像产生一种期待电棒伺候的快感。
王队长却没有高声训诫,打开阿呆的手铐,用目光注视阿呆一会儿后,甩给阿呆一支香烟和打火机。
像拉家常一样,王队长轻言慢语地说:“人从出生哪有不跌跤的,但要跌得有尊严。你是一名大学生,有一定的素质,要抬起头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