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虎又骑自行车去了一趟县武装部,依旧问不出个名堂,天黑了他才骑自车到家,饭也没吃、脚也没洗就上床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大虎的媳妇在大门口大声地叫骂:“你这个好死不死的,要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看你现在怎么收场?”
第二天,大虎又去了乡武装部,等到下午4点多钟,终于见到了乡武装部长,大虎向他介绍了汽运公司的情况。
部长说:“因为你弟弟现在还没有分配,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没有落户,黑户自然无法当兵,所以要去报到,凭着汽运公司给开具的东西,去上了户口才能去当兵。”
大虎问他将来小虎复员安置的问题,他说:“这个我说不准,以往是有哪里来哪里去的安置惯例,但是你弟弟这是特殊情况,估计将来县里会有考虑的,你弟弟要是师专毕业的就好了,除了你弟弟外,今年还有两个大学生去当兵的,他们两个都是今年师专毕业的,但人家7月份就分配了。”
大虎问:“都分配了,那去当兵干什么呢?”
部长笑着说:“嘿,当兵干什么?当然是服兵役保家卫国呀!”
大虎说:“保家卫国,那是嘛,但是现在那么多人报名还去不了呢?”
部长说:“当兵当然要根据体检、文凭等综合衡量之后,择优录取才能去,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去当兵那还得了呀,部队不就成了收容所了啦?
再说啦,人家这两个大学生去当兵,当兵期间学校的工资照发,在部队里还可以考军校、提干,实在不行,复员回来说不定还有调整再分配的机会,有哪里不好?你弟弟没有分配单位,也就没有工资,这一点和他们比是要吃不少亏的。”
最后,大虎问:“我弟弟不去报到行不行?复员回来万一县里把他甩到汽运公司,那就把他害了。”
部长愣了一会儿说:“其实这里面很绞,他虽然是商品粮户口,但他初检是和其他几个农业粮户口的一起从我们乡里走的,定兵时我们乡里没有商品粮兵的名额,最后他占用的是紫阳镇的商品粮兵员名额,从目前来讲他当兵入伍的程序是走完了的,按说不去报到也不影响他去当兵;
至于他当兵期间的优抚慰问嘛,这个问题不大,可以由我们乡里按农业粮户口的标准来承担,标准比城镇商品粮户口肯定要低得多;关于复员安置问题,现在谁也说不准,至少还有两年时间,变数大着呢。”
大虎回来以后,问小虎的想法,小虎说:“怎样都行,但有一条,我绝不去汽运公司报到,至少这样不会存在将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就算是从乡里走的话,大不了去乡卫生院。”
从乡里体检回来直到入伍之前,小虎再也没有去过乡卫生院,也没有和任何同学道别。
走的那天,他穿着那套作训服和解放鞋,肩上背着背包,胸前别着那朵纸做的大红花,离开了村子。
小虎离开村子时的心情很复杂很奇怪,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不是兴奋、不是紧张、不是解脱、不是失落、不是害怕、也不是悲伤,好像有点毅然、有点木然、有点冷血,连兰香那浑浊的眼泪都没有触动他的泪点。
第99章 不可预测
新兵起运前入伍地武装部门要给新兵发一套作训服,一般情况下这套衣服不会很合身,因为它不是量身发放的。
可是,上市武装部发给小虎那套作训服,对小虎那瘦得像麻杆一样的身躯来讲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拴上腰带后,裤子前面的那颗大纽扣总是跑到侧面去了,每次上厕所都要一顿好找,其实不找也行,即使不解开那粒扣子,裤子也可以脱得下来、穿得上去。
那年婺源共征兵160名,去两个方向的部队,北边新疆方向80名,南边广东方向80名其中包括少量驻港部队。
两名师专毕业的北上去了新疆,小虎南下去广东。在南下的火车上,80名新兵在一节车厢里,接兵干部指定了一名新兵负责维持车厢秩序,要求大家严格遵章守纪、不准打牌、不准喧哗、不准吃零食。
一班小伙子挤在车厢里,有的是几年不见的初中同学,有的是刚刚分手不久的高中同学,再加上过关斩将终于穿上绿军装的喜悦心情难以抑制,火车没开出多久,接兵干部的要求就被大家抛开了,车厢里变得热情洋溢、热闹非凡。
有的凑在一起打牌下棋、有的凑在一起吹牛嗑瓜子、有的凑在一起吃泡方便面、有的嬉戏打闹。
上了火车之后,接兵干部的首要目标是把这些新兵安全地带到部队,作为过来人,他知道这些新兵蛋子嘚瑟不了多久,所以没有动真格管。
至于那位临时指定的负责人刚开始时还吆喝几声,后来也被那氛围感染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加入到欢娱当中。
车厢的新兵绝大多数是当年的高中毕业生,年龄以18岁为主。
小虎是大年三十生的,按婺源农村习俗,那一天就算一岁。
农村没有幼儿园,6岁就可以上一年级,和人家比,小虎5岁零一天就可以读一年级,并且小学没有六年级,不过他高中毕业后去读了3年医专,还是比车厢里的大多数战友要大两岁左右。
车厢里没有他的同学,对于当兵,他谈不上忧伤也谈不上喜悦,像是被送上了未知的茫茫旅途,坐在位置上心事重重,无法加入战友们的喧闹。
他根据电影电视里的剧情,稀里糊涂地猜想着部队里的情景,胡乱地思考着自己未来的各种可能性,他又不知道到了部队后自己那瘦弱的身体能否适应?
是否可以脱颖而出?是否可以考上军校?
如果考不上军校当不了军官怎么办?
退伍回来后会安置到哪里去呢?还好,自己没有去汽运公司报到。
两年后,回来是出去打工还是接受安排呢?
还有就是,那时秋姿会不会已经被亮子拿下了呢?
一想到这里,小虎就感觉愤愤不平,血冲脑「嗡嗡」地响、胸腔里汹涌澎湃。
突然他转念过来想到了自己的过去,自己出生的那个家庭,他的眼前浮现出兰香送他时流下的那两行浑浊的眼泪,他还想到了德绍偏瘫了之后一瘸一拐地放鸭的情景、卖两头水牛为他买重点高中调剂指标时的情景,还有德绍在他读高二时病故的情景;
在小虎心不在焉之际,和他同一个乡的顺子过来和小虎打招呼:“小呢,在想什么呢?像你根本不用担心,有大专文化到部队里肯定有前途。”
顺子是当年的高中毕业生。小虎听说,他高考考上了地区师专,但他们这一届已经没有工作分配了,所以他没有去读,而是一毕业就出去产打工了,也是从小虎一样外面辞工回来体检当兵的。
整节车厢里,顺子最活跃的,他好像与车厢里所有的人都很熟一样,不停地在人群众中插科打浑。
相对于顺子的活泛,小虎有点羞怯甚至笨拙,支吾着说:“什么前途哟,只不过是去混两年而矣。”
“什么混两年哟,你一到部队就会受到重用,开玩笑,大学毕业生当兵。”顺子说。
“什么大学生哟,你就不要给我戴高帽了,那只是个不入流的学校而矣,不像你们刚从学校毕业,数理化都还没有丢,轻轻松松就能考上军校,我是全都忘了,并且年龄又大了,真的没有意思。”
小虎不想被贴上大学生的标签,他对于当兵的前途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哎呀,不要过分谦虚了,你去考个军校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退一步讲,你回来还有工作分配,怕个屁呀。”顺子拍着小虎的背笑着说道。
“唉,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喽。”小虎更不愿意提工作分配的事,所以应付了顺子一句后,就把眼光移向窗外,看着一根根后退的电线杆。
小虎他们坐火车从上饶到南昌,在南昌转火车出江西穿湖南到广东,走走停停二十多个小时到达粤北火车站。
一路上,新兵们亢奋的情绪逐渐被疲劳困顿压制住了,上半夜还有几个扛的得住的在闹,到了下半夜,他们就再也坚持不住了,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那些撒欢得越凶的,现在睡得越死。
小虎闭眼睛坐在座位上,一会儿趴在前面的小桌板上,一会儿头靠在座位的靠背上。
他虽然之前没有像战友们那样欢腾嬉闹,但是也一样觉得疲惫瞌睡。
可是,当他一闭上眼睛就感觉脑袋里空洞洞的、轻飘飘的,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还有当兵以后的各种可能的设想,不停地在他脑子里浮现闪动,让他根本睡不着。
各种回忆和各种念想在他脑子里胡蹦乱窜,几乎要冲出他的眼睛和耳朵,他的眼皮再也闭不住了,只好睁开眼睛来。
一看车厢里昏沉沉的,大家都在熟睡,车厢外黑漆漆的一团团地快速往后退。
小虎忽然觉得他根本不是在坐火车去当兵,而是坐在命运的列车上急急地奔向他那无法预测的黑暗的未来。
火车到达粤北火车站时,天才蒙蒙亮,接兵干部提醒大家到站了,吆喝到:“从此,这里就是你们的第二故乡!”
昏沉的车厢,立刻满血复活,背背包、取行李,喊喊叫叫、嬉嬉闹闹。
小虎背着背包晕晕乎乎、跌跌撞撞地随着人流挤出了火车。
第100章 别开生面
接兵干部让他们坐在站前的水泥地上。他们坐下来以后,陆陆续续地有从其它地方来的新兵和他们坐在一起。
大概过了个把小时,走过来一名少校军官,他穿着马库尼军装、戴着大檐帽、穿着皮鞋,威武挺拔,说起话来声音宏亮清晰,他告诉大家一会儿有人来念名单,谁念到你,你就跟谁走。
少校军官说完后一挥手,从旁边几辆军绿色大卡车上跳下几个士官念名单。
念到小虎的名字的是一个矮个子士官,姓巩,身高一米六左右,身穿绿军装、脚穿解放鞋,虽然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鞋子都泛白显旧了,但非常干净、非常整洁,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精神抖擞、干脆利落。
小虎跟着巩班长坐车来到了新兵连。车子刚停稳,在新兵们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巩班长右手撑了一下车厢后挡板,「嗖」地跳下了车,一边利索地解开档板两头的铁扣放下档板,一边喊:“来几个人!”
马上从营房一楼跑出一队人,在车厢后边站定。巩班长说:“一边一个扶新兵下车,一个上去递背包行李、一个在下面接,其余人负责把背包行李搬进去放好,阿达负责把新兵带到饭堂组织他们吃早餐。”
阿达是广西人,是新兵连一班班长,他是巩班长带的第一批新兵,刚转的一级士官。
阿达班长让新兵们排成两路来到饭堂。进了饭堂后,阿达班长让新兵们10人围一桌站好后说:“兄弟们,这是部队,饭堂是吃饭的地方,除了吃饭的声音不要让我再听到其它的声音,吃饭听口令,要安静、迅速,要吃干净。每桌来3个跟我去炊事班端饭端菜。”
等饭菜都到位后,阿达班长命令道:“坐!开饭!”
坐了一两天火车的新兵们都没有什么胃口,有的吃一两口就不想吃了。
阿达班长见状严厉地说到:“要安静、迅速,要吃干净!听不明白吗?”
阿达班长说着来到小虎身边,把滚到一边的一个鸡蛋拿起来,“啪”地一下拍立在小虎面前反问到:“一个鸡蛋都对付不了,还能上阵杀敌吗?”
等大家都把饭吃干净后,阿达班长又组织大家洗碗抹桌子、打扫饭堂、摆放桌子板凳,最后让大家在饭堂前列队由他带队回去。
走到营房前,巩班长让大家停下来:“一会儿喊到名字的就到我这里来理发,其余的整理个人物品、铺床铺、磨被子。”
所谓磨被子,就是把被子平摊在地上,人跪在被子上推着小板凳来回熨,把被子熨平整,熨得没有任何「皱纹」,以便于叠成「豆腐块」。
不一会儿,巩班长就喊到了小虎的名字,让小虎去理发。
巩班长在楼梯拐角处摆了一张板凳,他让小虎对着军容镜坐下来后,指着军容镜上方军人发型示例图,问道:“你要理哪一种?”
小虎看了一下示例图,上面介绍说男军人发型分为刚健型、青年型、奔放型和稳健型四种。
小虎拿不定主意对巩班长说:“我也不知道,你帮我定吧。”
巩班长说:“行,我看你的头发比较软比较细,不适合刚健型,奔放和稳健这两种不适合你的年龄,那就理个青年型吧。”
巩班长说完操起理发剪熟练地给小虎理起来,他一边帮小虎理发,一边问小虎的年龄、学历、民族、籍贯、爱好、特长、当兵目标和家庭情况。巩班长问完之后从头到尾复述一遍让小虎核对。
之后巩班长告诉小虎,他叫巩海兵,海南人,是他的班长,以后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可以直接找他,并指出在部队里当自己的名字被叫到时,要立正站好同时答“到!”
理完发,当小虎准备离开时,巩班长突然叫到“姬小虎!”
小虎猝不及防,缓了一会儿才扭过头来答道:“哎!不对——哎,到。”
巩班长接着又叫道:“姬小虎!”
小虎赶忙转过身来站好答:“到。”
巩班长又叫了他两次。接下来巩班长让小虎叫他的名字,由他来答到。
小虎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声叫道:“哎,巩海兵。”
小虎话音中的「兵」字刚出喉咙的那一刹那,巩班长答的“到!”声就立马穿刺进了小虎的耳朵里。
巩班长答出的「到」字就像是一支满弓射出的箭一样,迸发而出、充满力量,同时整个人就像是棵劲松一样立在那里。
巩班长告诉小虎:“军人答「到」的声音和站立的姿势,要给人一种可以击败一切的气势,是最体现军人气质的地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学会练好!”
小虎到部队的当天下午,新兵教育训练就开始了。紧张的节奏、高强度的训练,占据着新兵们的全部身心,容不得你有半点分心走神。
这对每一名新兵来讲,都是非常严峻的考验,可是对于小虎,这恰好是一剂「忘忧良药」,因为这样他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过去和将来。
慢慢地,小虎开始逐步了解军营和理解军人。
最先颠覆以前认知的是军被,小虎意识到,睡觉时盖着保暖只占军被功能的很小一部分。
除军事训练、思想政治教育、睡觉之外的很多时间里,他们都在和军被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