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那条围巾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你回来啦?”白露看到僵直在那里的明辰。
“哦。”明辰有些怅然。
“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多小时,不打算请我去家里坐坐?”白露的言语有祈求的意味。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明辰问。
“我问毕树的。”
“哦。”明辰向前走去,经过白露。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白露从他的后背拥抱住他,抱得很紧,以至于他想要挣脱却只能默然接受。
“你知道吗?我等了你五年,我想见你,我想你能出现在我的面前。直到我在酒吧遇见你,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可是那明明就是你。我告诉自己不是梦,是老天安排我们见面,我不能再错过你。”白露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们已经结束了。”明辰说得很轻,让人感到绝望的冷淡。他转过身,把她的手臂归还给她自己。
“是因为那个安然吗?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她和我们不一样!”白露抬高了声音。
“她和你不一样!”明辰的声音变得尖锐。
“为什么会这样?你明明爱我的!”白露近乎心酸而深情的流下眼泪。
“不要这样好吗?你现在不是过得挺好!”明辰说。
“这些年,没有人问我过得好不好!我就像一根野草,累的时候忍着向前,痛苦的时候把心酸咽回肚子里。还得装作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每天看起来光鲜亮丽。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空虚,多少无奈!”
“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忘了我,重新开始。”明辰微低着头,他了解到她的苦衷。但是他恨过她,恨她说分手就分手,让他一个人在异地承受孤独寂寞的煎熬。
“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你带给我的一切!”
“我们之间,五年前就结束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你问过我吗?你知道吗!?”白露的声音几乎要穿透云霄,悲泣得落魄与无奈让人心有恻隐。
“或许我不知道,或许这些年我一直对你有误会,或许我们都有错。但是,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没有过去,一切都没有过去!”她的眼睛里沉淀着岁月变迁中积蓄的怨与恨。
“我希望现在的你和我,都能好好的!”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过得好了。”她冷冷地说,绝望的神情令人心头不寒而栗。
明辰看着她转身离去,心中五味杂陈。她的背影空洞而悲怆,就像冬日里雾霾的天空。
这不是明辰曾经认识的那个白露,曾经的她偶尔悲伤却也足够坚强,曾经的她勇敢去爱却不会委屈自我。
他想起初三那年,在校园的凉亭,白露一个人哭得彻头彻尾。他问她为什么哭?她告诉他因为心里难过。然后他又问,因为什么事情难过?她擦干眼泪告诉他,你知道有家不能回的滋味吗?他诧异得看着她,说了一句,不想回家就找个地方去,总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她又说道,那种滋味你永远都不会了解的。他看到少女的眼睛已经哭得发红,用手指帮她抹了眼角的泪珠。
只是到如今,他都未能真正了解她。她的内心那些无法言说的爱与痛,她的倔强与无助,她的喜怒哀乐背后的心酸。
曾经,明辰觉得白露神秘,因为她即使悲伤也不愿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事。如今,她依然神秘,她的悲伤在他面前碎了一地。
生命竟是如此,美艳而脆弱,神秘而悲伤。
白露一个人游荡在空荡的街头,凌晨的寒冷刺骨让她感到迷茫,她的脑子里有太多剪不断的结缠绕着她的心。或许,她是抑郁了。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她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想让自己解脱,于是一个人朝马路中央走去。她张开自己的双臂大声唱歌,像是一个侧头侧尾的疯子。迎面而来的面包车大灯晃得她的眼睛一片空白,她却丝毫没有回避。一个刺耳的急刹车声音另她扑倒在地。
司机从车上下来,年纪三十一二的样子,他对她大声呵斥道:“你找死啊!”
“对啊!我就是找死!你撞死我啊!”她仰头看着司机,眼神幽暗。
“疯女人,滚一边儿去!”司机朝她身上一个推嚷,然后绕开她,驱车离去。
她一个人跪在地上,像一个孤魂野鬼。
这时明辰跑过来看到她。他过去把她移到马路边上,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里,两人都很静默,白露更像是一个木偶人一动不动的。她的眼睛没有光,神情淡漠如霜,与刚才的歇斯底里判若两人。眼睛哭过的泪痕在脸上留下印记,狼狈而真实。
明辰看着车窗外的世界,暗黑的夜幕下俨然没了人,车子也是屈指可数。这时候他的大脑却极度清晰,几乎能想起过往所有的事情。不过最多的,竟然是和安然之间的一幕幕。
车子到达白露所在的小区门口。明辰把白露送到单元楼下面,准备离开。她倏然意识到,他不再是她心里那个明辰。
一转身就是一辈子。这话一点都不假。
“这么晚了,你也可以留下来。”白露说道。
“你早点休息。”明辰道。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明辰转身离开。
渐渐的习惯了生活里不复存在的人,再见面的时候更多的是麻木吧。人们不是经常会说“好久不见”,可是见了面又如何,还是会选择离别。
第二天,白露给明辰发了一条短信息:昨晚的事情,谢谢你。
明辰没有回复。他无从知道昨晚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和他说那些话。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知道了又怎样?她与他早已是两条平行线,他不应该再关心她的一切。
白露躺在床上全身瘫软,这时门铃响了。是白杨。她起身去给他开了门。白杨拖着黑色行李箱,穿得整齐干净。
白露:“你过来了?”
白杨:“没打扰你休息吧?”
“都多会了,我早醒了,就是不想起床。”白露倒了一杯白开水一饮而尽。
“姐,咱们是几点的火车?”
“下午2点,怎么了?”
“没什么,问问!妈说,让咱们早点回去。”
“妈还说什么了?”
“她让我告诉你,如果你男朋友没有时间去咱们家,你一个人回去也行。”
“她怎么不和我这样说?她昨天下午还告诉我,回去带上男朋友看看呢!”
“她其实挺想你的,还经常向我问起你过得好不好?”
“她不是想我!你不了解她。”
“你们之间有误解,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妈对你,不是我想的那样!”
“……”
“我去洗漱,你一个人看电视。”
白杨打开电视,看起一档时下比较火爆的相亲节目。
白露洗漱完毕后过来问道:“你一个学生家,怎么还看这种节目?”
“看着有意思!”白杨津津乐道。
“你懂啥?”
“看这也可以涨见识,以后找对象有帮助。”
“就咱这家境,你还是学好知识,多涨点本事靠谱!”
“我知道。你应该多看!”白杨声东击西。
“走吧!先去吃饭。都十一点多了!”
白杨关掉电视,两人相约离开。在楼下的快餐店吃了两份面条,便乘坐公交去到火车站。
火车站人潮拥挤,农民工背着大包小包,务工返乡的年轻人比比皆是。他们都曾远离故土,奔赴未知的世界。一年的辛劳在准备回家这一刻,得以释怀。
人人归心似箭,你推我攘,寻找自己的位置。站的站,坐的坐,躺的躺。
白露和白杨买的硬卧,他们找到自己的车厢和床位。
“终于可以躺会儿!”白杨如释重负地说道。兀自爬到上铺,玩起了游戏。
白露把买来的零食和饮料放好,也躺下来。她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抽离感。火车驶离荣城的速度,仿佛就是她与那里的人和事情变陌生的速度。兜兜转转的流年,如同日出日落,归于平淡。
第十九章
火车四个小时以后到达南市,白露和白杨下车后,赶上回村的最后一趟班车。经过大约一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回到那个儿时的故乡。步行在家乡的小路上,在这个地方发生过的一切就会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浮现。他们长大了,家乡的模样也变了。
街道两旁种满柳树或者松柏,路面宽阔平坦,很多家门口都停着一辆小轿车。有认识的乡亲,和他们主动打招呼。
“这不是露露嘛!今天刚回来?”一腔地道的乡音,是和白露一届的一个男生的母亲。
“是,刚回来!”
“真是女大十八变呀!看现在多漂亮!”
白露看着她笑笑,和白杨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不到五分钟,终于到了自家门口。熟悉的砖瓦,熟悉的大门。
“妈,我们回来啦!”白杨扭动大门把手,大声叫道。
“回来了?”李秋菊匆忙地从厨房里钻出来,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
“妈。”白露叫道,心头不觉一阵心酸。
“回来了,赶紧放下行李,去吃点东西!茶几上有水果和零食。”李秋菊带着他们走向客房,心中像被某种温暖的事物填满。
白露和白杨坐进沙发,打开电视,像小时候一样随意。屋内整洁干净,没了小时候的一片狼藉。电视柜的隔层里放着一个全家福的相框,照片里的白露和白杨不过十岁左右,笑得天真无邪。他们的后面站着父母亲。李秋菊披散着一头乌黑的中长发,画着淡妆。他们的父亲,白志新,身形瘦削,眉目凝滞,嘴角勾勒一弯浅浅的弧度。
“我去做饭。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李秋菊很温柔的样子。
“妈,钟叔不在家吗?”白杨问道。
“钟叔今年回一趟老家,过完初六回来。”
“哦。”白杨边吃边吭一声。
钟叔是李秋菊两年前找的男人,白露从未见过。他平时在外面做零工,也很少回家。白杨对钟叔的印象还比较好。
除夕夜,安然和同事们吃完饭后,在酒店的员工宿舍度过。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没有在家过年。夜幕中回荡着鞭炮声和放烟花的噼啪声,让她不由想起在老家过年的情形。从宿舍楼的窗外望去,安然看到久违的万家灯火。街道两旁的路灯,树木都已装饰为过年的氛围。有种国泰民安的和谐与繁荣。
过年,团圆,看春晚,吃年夜饭,发红包,这些习俗年年传承,代代传承。虽然少了新意,却变成人们心中最温暖的记忆。
明辰和乐队的伙伴们在一起吃年夜饭,是时下最流行的火锅。依然是在毕树的大house,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回荡着青年爽朗的谈笑声。茶几上摆满丰盛的菜品,一只电锅里红汤滚沸,像年轻的心,热血沸腾,奔腾不息。
不知不觉天空飘来零散的雪花,像一只只精灵散落在人间。安然把手臂伸出去张开自己的手掌,任由雪花落于自己的掌心,冰凉,却饶有趣味。
手机响了,电话那头是安国生。他刚吃完饺子,正坐在沙发上准备看春晚。旁边的刘彩兰穿着一身宽松的宝蓝色缎面睡衣,看上去威严而宁静。
“喂,爸!”安然按下接听键。
“然,你吃饭了吗?”安国生问道。
“吃了,你们也吃了吧?”
“我和你妈妈刚吃完饺子,这不是收拾完在看春晚呢!给你打个电话!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吧?”
“都很好。”安然有些哽咽,声音很轻。
“好好的就行!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呀!”安国生一脸慈父的形象。
“会的。谢谢爸。”
“和你妈妈说两句吧?”安国生顺手把电话递给旁边的刘彩兰。
“……”安然沉默不语。
“喂,然然!吃饭了吧?”刘彩兰寒暄道。
“吃过了。”安然如实交代。
“明天还要上班吗?”
“嗯!”
“每天下了班要早点回宿舍休息,不要出去乱玩!”
“知道了,妈。”
“你一个人在宿舍吗?”
“不是,还有一个阿姨,她去洗漱了。”
“那还好,和不和你爸说什么了?”
“不了。”
“那我挂了啊,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好。你们也注意身体。”没等安然说完后半句,那边已经挂断。
安然内心隐约的失落感不觉升上心头,她收起手机躺在床上开始发呆,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掉出来。
一同住宿的阿姨进门放好自己的洗漱用品,看到安然的眼泪,亲切地问道:“孩子你想家了吧?”
安然连忙擦干眼泪,装作一副不悲伤的样子说道:“阿姨,你洗完了?”
“我洗完了,好早点躺下。”阿姨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我也得洗去,好好休息一下。”安然回应。
“你这孩子真是懂事,上着学还出来打工。我家儿子成天就知道要钱,一点儿都不心疼大人的辛苦!”
“我就是想锻炼一下自己。”安然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你爸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吗?”
“他们其实也没有那么放心,不过是我觉得都成年了应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