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宋小暖心头犹豫，迎着他的颇有耐心的目光，突然醒悟一般，拉开车门坐上去。
方一坐定，她便急急地分辩，“三年前我就在华瑞工作，我不知道你会把公司开到N城，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辞职的。”
言楚行没想到她会说这些，微皱了眉头看她。
而宋小暖觉得前面的表述还不够清楚，紧着又跟上一句，“我昨晚在大堂看到你出来，没有主动跟你打招呼。”
说完这句，她突然觉得心酸，眼眶都红了。
言楚行的神色仿佛动一动，隔一会儿，他格外平静地说，“系好安全带。”
宋小暖微垂着眼帘，脑海里异常复杂，沉寂于心底深处的往事若沉渣泛起，让她许久不能动弹。
手指捏紧又松开，终于她抬起头，态度坚决，“我不会和别人讲我们认识，你也要公事公办，不能因为我的缘故为难卢源。”
怀疑的目光扫过来，坐姿还是一如既往的闲适，“你和卢源是什么关系？”
宋小暖怔住，迟疑着答，“上下级的关系。”
言楚行眯起眼看她，眉目间带了些意味不明。突然，他凑身过来，熟悉的气息围绕上来，宋小暖僵硬了身体不敢动，而他只是拉过安全带，轻轻地扣好。
“肚子饿吗？想去哪儿吃宵夜？”他问得随意。
宋小暖正襟危坐，腰背挺得尤其得直，她言不由衷，“我不饿，刚才出来的时候吃过了。”
言楚行不勉强，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车子缓缓启动，宋小暖木怔怔地看着窗外，没有反对，因为她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截她。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该来的总要来。
刚想指个方向，没等她开口，言楚行又问了个莫名的问题，“卢源一年赚多少钱？”
“啊？”
“过百万了吗？”他继续问。
宋小暖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略略想一想，模糊地答，“可能吧。”
言楚行眉目不变，“比我差远了。”
宋小暖无言以对，心道你一个富二代起步就比人家高出好几个泰山，让他拿什么跟你比？
见她不说话，言楚行转头看她一眼，声音依旧淡淡，“你不是超级护短又伶牙俐齿，怎么不帮卢源说话？”
宋小暖不知道他几个意思，微皱着眉毛陷入沉思。言楚行又瞥她一眼，影影绰绰的光线下，她的侧颜非常好看。
“去年你去A市的衡誉集团做审计，我也在那里。”他慢条斯理地说，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宋小暖心头一震，她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
神色严峻了些，思考片刻，她仰起头，认真看他的表情，“你究竟想说什么？”
言楚行的神情却是再平静不过，“我知道你没有和齐家展在一起，三年前他就去了美国，现在他明面上的女朋友是裕酒庄的二女儿，齐家很满意这个媳妇，听说在准备订婚事宜。”
宋小暖不知道这件事情，眉毛紧一紧，“你是不是想说，我家世零落，配不上他？”
第6章 ：所以你有懊恼撞墙后悔不该当初？
这个反应出乎言楚行的意料，眉头皱起，“你为什么这么想？”
沉一口气，宋小暖迅速组织起语言攻势，“你们这些富二代，一个比一个矫情，比如你明明家财万贯，却自命清高，深藏不露，你是担心别人看上你的钱所以接近你吗？
然而我是个浅薄的女人，傍了你这个高富帅却不自知，转过身投奔齐家展这个高调的豪门公子。
事情败露后，咱俩分了手，你临到最后，也没有说你其实是富二代钱多多，你这么做，是想让我知道真相之后，懊恼撞墙然后悔不该当初吗？
知道我被齐家展甩了，你衣锦还乡，熠熠生辉地出现在我面前，又是想让我自惭形秽自抠双目自绝身亡吗？”
一口气说这么多，她需要喘一口气。
言楚行见缝插针，慢悠悠地补一刀，“所以你有懊恼撞墙后悔不该当初？”
宋小暖气愤了，马路上车子这么多你专心开车便好，听这么仔细干嘛？！
还反问，反问你妹啊。她脱口而出，“我如果老想着过去，根本活不到现在。”
说完这句她有些愣，脑子里仿佛断了根弦，整个人轻飘飘的。
言楚行的脸色也变了变，不过他马上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
宋小暖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沉默片刻，不再说话。
言楚行也静下来，随手按了车内音响，是曹轩宾翻唱的《可惜不是你》，歌声悠扬又缠绵，让人伤感。
车子缓缓地从主道转弯，驶入一条梧桐覆盖的小路，前面便是宋小暖租住的花苑小区。
宋小暖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有钱人都是神通广大，他们想要知道什么，找私家侦察就可以了。
不过，见他熟门熟路地驶入小区的地下车位，她还是有些诧异。
“我也住在这里。”
他停好车，转过头对她说，“昨天刚搬过来，今天早上我有看到你从单元门出来。”
宋小暖无语。
这个小区档次一般，他这个身价的人跑这儿来住，很容易让人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再三，她轻声道，“卢源对我有意思，我考虑跟他一起。”
这句话隐含了拒绝的意思。
言楚行嗤笑一声，缓悠悠地说，“他知道你爱慕虚荣，攀附豪门吗？”
宋小暖心里头一个咯噔，面孔渐渐黑沉下来，“你不是说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吗？”
言楚行的眼神很平和，“对不起忘了。”
宋小暖轻轻咬唇，想不好要不要翻脸开门走人。而他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摸一摸她的丸子头，“你扎这种头发很可爱。”
宋小暖被他搞得不知所措，而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有些可恶，“我考虑了很久，决定收回之前说过的话。”
看宋小暖有些疑惑，他又说，“最后一句。”
第7章 ：她想，那时的他是极爱她的
这三年，宋小暖把自己照顾得挺好，房子虽然是租的，装修却是上乘，按着自己的喜好，她调换了合心意的蓝色窗帘。
平时勤于打扫，窗明几净，又整洁有序，让她感觉舒心和温暖。
因为言楚行的熏陶，宋小暖对饮食尤其的讲究。空闲的时候，会去逛附近的超市或菜场，精心挑选合心意的食材。
作为学神级别的理科生，她自然不乏研究精神，一而再三的实践，终于成长为可以与言楚行媲美的美食厨者。
比如现在的这道丸仔面，色香味俱都超过了街面上流行的味千拉面。
倒一杯红酒，她开始品尝美食。
肠胃暖和起来，思绪跟着缓缓流动。
她很了解言楚行，他谦虚有礼，清贵婉转，与人交往时，眉眼间常有清淡的笑意，温和却保持距离。
想要接近他的人很多，实际真正能走近的人却寥寥无几，或许只有与他从小玩到大的几个发小而已。
他们有一个小圈子，严泽川与他同在Z大，杜向南和付钧分别在美国和日本求学，在这些人面前，他是不设防的，他们三观一致，彼此间毫无保留，会分享人生进阶过程中的困难、领悟和秘密。
因为不在一处，死党们会视频聊天。刚刚把她拐去同居的第二天，言楚行就有向国外的两只介绍宋小暖，矜持中带着炫耀，说你们可找不到这么聪明漂亮的女朋友。
严泽川在边上笑，说你们不知道吧，一向冷静自持的老三竟然是个宠妻狂魔。
气氛顿时热烈了，国外的两只嗷嗷地叫唤，一曰弟妹，二曰三嫂，皆曰请多多关照。
宋小暖面孔通红，手指埋在下头，悄悄地掐一把言楚行，他挑起眉毛笑得从容，说你们吓到我老婆了。
那个画面定格在宋小暖的脑海里，俊美滔滔的他笑靥如花，看向她的眸底有挥散不去的宠溺。
她想，那时的他是极爱她的。
这碗面吃了一个多小时，却不够她思考出确凿的答案，她只有循着言楚行的只言片语，大概地做一个推测。
言楚行很骄傲，有追求完美的天性，当初他说「以后就算见到了，也不用打招呼」，就是打算与她永世不见了。
之后时光荏苒，清晰的画面渐渐变成模糊的背影，如果从此不见也许真的忘了，然而一年前，他意外地看到了她，或许有些未了的余情，或许有些不甘心，他的内心起了波澜。
他因此知道她在哪里上班，或许是有意，或许是巧合，他把方远证券放到了她办公的楼里，然后淡定地出现在她面前，且轻描淡写地反悔了之前的结论。
至于后面会如何？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好。
据路边社的消息，他已经有了一个家世样貌俱都匹配的白富美女朋友，深得其父母的喜爱，不日就会喜结良缘。
而她是无家世陪衬，背叛过他的前女友。
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思考至此，宋小暖停了几秒的呼吸，时间跟着停滞了几秒。之后，她慢吞吞地起身收拾碗筷。
日子还是如常的过，有些事情该来会来。
第8章 ：言楚行的来头可不小
第二天六点多，宋小暖被卢源的电话吵醒，说他在昨天签的协议里发现一条对他们不利的条款，让她提早半小时到公司研究对策。
宋小暖昨晚睡得不好，没睡够就有起床气，冷冷地问他你签字的时候没长眼睛？
卢源理直气壮，说他为了跟龙薇薇抢生意必须气沉丹田潇洒为之。
宋小暖服了他，只有继续提问，“对咱们不利，对龙薇薇就有利了？”
“一样。”卢源答得坚决。
“那你愁个什么劲。”宋小暖随手挂断电话。
被他这么一干扰，宋小暖睡意全消，披了睡衣起来，小心地在窗帘上掀一条缝，偷偷地看。
冬季的太阳起来慢，这会儿天色刚刚蒙上亮色，可能是心虚，她觉得言楚行就站在对面的房子里，姿态闲闲地看着她的鬼鬼祟祟。
松开手，窗帘立刻恢复成密不透风的样子。
她心里头叹气，三年了，就算他对你还有些未了的余情，也类同于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的。
等他把积压在心底的不甘心化解完毕，就会轻松离去，与白富美红尘作伴共享繁华。
想是这么想，嫉妒之情却如藤蔓蜿蜒往上，搅和得她心口疼。
愣怔半晌，最后她还是转回床上躺下。起什么早，她要休养身心方能活到寿终就寝。
八点多，宋小暖从单元门出来。
爱家的中介小吴正领了两个客户看房，见到她，眼睛明显一亮，“宋小姐，您回来了啊。”
“昨天刚回来。”宋小暖客气地笑，她有买房的意向，和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有些交情，“我喜欢的户型有房源出来吗？”
“我正想跟您讲这事呢，前天出来一套，不过是三楼，采光不是太好，您要不要看看？”
宋小暖犹豫，“三楼不喜欢，我再等等吧。”
“行，有合适的我会通知您。”小吴是个活泼的性子，朝她挥挥手，“那您忙，我先带客户看房子去。”
“嗯。”宋小暖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去到公司，时针已经指到九点，卢源看她不仅没有早到，还比平时晚了几分钟，心里头那个气啊，面孔跟着绷得紧，“来我办公室。”
宋小暖懒懒地看他一眼，“好。”
这回她没有说泡咖啡，很配合地跟着走。走到门口，她先提问，“怎么不去23楼？”
“十点钟。”
“哦。”
宋小暖点点头，像是漫不经心，“那你急什么。”
卢源磨了磨后槽牙，冷森森地说，“我和龙薇薇商量过了，协议条款的问题咱们打算内部消化。”
宋小暖奇怪了，“那你还叫我干嘛？”
“不能叫你吗？”
行行，你是上司是大爷，你高兴就好，宋小暖假装小狗腿，殷勤地答，“可以可以，简直太可以了。”
她肯拍马屁，卢源的面色立时好看了些，高昂起头走进办公室。
面对面坐好，居然是八卦时间。
“昨天晚上我折腾了半宿，查到很多消息，言楚行的来头可不小，他是潜远集团的太子爷，拥有集团公司20%的股份，是个有话语权的三代接班人。
方远证券在咱们看来是个大业务，对于潜远这只超级大航母来讲，却是个排不上号的子公司。太子爷亲自过来掌舵，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第9章 ：这根本不是什么天赋，而是她后天自我训练而成
宋小暖垂着眼睛，不明所以地「嗯」一声，“然后呢？”
卢源冷笑一声，“梵雅对他上心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看情形是打算色诱。可惜人家有女朋友了，泛亚副总的女儿，这个名头貌似不够响亮，但是她的叔叔是国内投资圈声名显赫的大鳄祁岳，收购重组包装上市一整个圈圈玩得溜着呢。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少资产，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一没结婚二没子女，对这个侄女视为己出，没意外大部分的遗产都会归她。
潜远这几年扩张得厉害，集团公司的资金链是充裕的，不过名下有个上市公司的财务状况不咋滴，如果祁岳肯出手帮忙，前景一片光明。
豪富和中产是老板和伙计，中间隔了一条钱的鸿沟，梵雅这片痴心啊，要被倒进水沟里哦。”
宋小暖闷着头，情绪不太明朗。听他停顿，她淡淡地说一句，“梵雅招你惹你了？你要这么数落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