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是？”小牟盯着燕子。
燕子挎着男朋友的胳膊，笑道：“你去大专啊，他们那边有定向培养的，专门为着技术工人培养的，上手还快，念书的时候就在厂里实习了。”
“哎呀，瞧我这脑袋瓜！”小牟使劲儿一拍脑袋，挎着招聘展架就往学校大门口跑，快出去时才想起来同燕子挥手告别，“常带男朋友回家啊，叔这次没空请你吃饭了，回去吃！”
小牟本来就瘦小，还贼眉鼠眼的，这幅模样十分好笑，逗得燕子跟男朋友笑个不停。
此后，小牟便开始正式进军各大专科院校和职业院校，本来他们给的薪酬待遇就好，外加还有「顶风雪」这个牌子，学生们都十分吃这套，简历雪花般纷纷扬扬投递过来，乐的小牟嘴巴都合不拢了。
后来，牛槽看他这边忙不过来，让在外做志愿帮扶的小三子回来帮忙，两人马不停蹄，很快给科技公司招聘到了满意的人手。
后来，原高山市服装厂的厂长王长明和副厂长周广又通过资源配置帮大苏顶风雪置换了一批高新装备，帮助申请到了当地的部分税收减免扶持政策。
如此，六子的商业之路终于在三四代人的努力之下，开始冲开迷雾，大踏步的跨前。
第231章 人各有路
因为一系列大刀阔斧的变革，六子那头主要负责的「大苏顶风雪」终于停止了止步不前的局面，开始 跟上了新时代的步伐。
可是，傲牛地位却是异常尴尬。
“凤儿，不是我说你，还留在那小地方干什么啊，跟我到深圳混啊。”
利斯曼在电脑那头同凤儿视频，发现凤儿面前放着一个巨大的监控仪器，办公桌上到处都是凌乱的布料，办公环境十分简陋，一点都不像一个高官的办公桌。
凤儿正一心三用，一边跟利斯曼视频，一边查看监控，一边还要给车间主任飞快安排任务。
利斯曼瞧她这幅模样知道说不通，这个凤儿啊，说她笨吧，偏偏能力又强，她俩在合作时交锋过多少次，她没有几次能占她便宜的，可要说她聪明吧，又有些死心眼。她也不晓得她到底是怎样想的。
“不了，我现在挺好的。”
“好个鬼啊。”利斯曼毫不留情地拆穿，“你们现在什么业务都没有了，到处去找小厂子的代加工，或者吃那个什么「大苏顶风雪」的残羹冷炙，跟乞丐似的，好什么好。”
之前曼尼的代加工业务也跟着傲牛跟大苏的拆分而转移去了大苏顶风雪，毕竟商业上没有什么友情，只有利益，大苏顶风雪显然更加具备专业性，规模也更大，他们当然是跟着大苏顶风雪走。
可是，作为私人关系，利斯曼当然是跟凤儿更为亲近，也更向着她，对于她还留在傲牛这个「村企」里十分不满。
利斯曼不知道，这是凤儿自己选择的结果。凤儿也不想同利斯曼说什么，纵然她知道她也是关心吧，毕竟每个人心中在意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有时候便是说破了嘴巴也是鸡同鸭讲，没有必要。
利斯曼见着凤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挑眉：“对了，我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的，你家姑娘是不是快毕业了？我们公司现在在做校招，待遇还可以，你要不要问问她。”
凤儿一听，手中的动作停了。
燕子只是一个普通本科的学历，现在正在念大四，目前已经在准备秋招了，一般单位的好岗位几乎都是现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年后大部分是社招，他们公司也是如此，若是大学生，过年后可能就找不到好工作了。
但这孩子很难跟她交心，天天跟那个男朋友腻在学校，也不怎么回来，她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晓得这孩子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凤儿心中焦急，可多少年的色厉内荏，也很难将关怀说出口，同利斯曼结束视频之后，凤儿辗转反侧，旁敲侧击地问了阿伟。
阿伟倒是没有燕子那般的油盐不进，早早就听从妈妈吩咐，在攀登科技能源公司进行校园招聘的时候投递了简历。
由于先前招聘时改变了策略和方向，主要面向专科生，所以像阿伟这种211大学的本科生可谓是鹤立鸡群，薪酬待遇给的很高，分配的工作内容也是管培生类别的，不是简单的技术工。
攀登的管培生可不同于别的大公司故意拿着发展空间这个由头给大学生画大饼，而是真心实意将应届大学生往管理人员方向培养的。
当然，也不是六子多么地靠谱，主要是攀登真的缺少各类人才，刚起家，有点本事的几乎不会来，尤其是管理类的，只能自己慢慢培养。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阿伟到底是他们牛家村的，他妈也在顶风雪集团，再怎样不可能苛待了后辈。
到现在，这已经是第四代了啊。
薪火相传的交接棒，应该靠着他们传下去。
凤儿是晓得这个的道理的，所以也问了燕子，愿不愿意回来到顶风雪，毕竟他们那个学校还不如姑苏大学，姑苏大学好得也是211的，她担心燕子找不到工作。
可是，燕子听完她的话却丝毫没有疑虑，直接将头一甩，回了句「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呢？阿伟也回来了。”凤儿不明白。
燕子闭着嘴，没说话。
她难道会说，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压榨了她一辈子的行业跟地方？
她不想她也同她一样，一生都同满车间的鸭毛鹅毛作斗争，成天生活在吵嚷的车间中，日复一日地机械重复着同样踩缝纫机的动作。
这样的生活，是她童年无数个噩梦，她不想再从她传承到下一代。
老一辈为之奋斗一生的行业与地方，在90后的燕子眼中，是如此沉闷与面目可憎。
她太年轻，还没见过更多的人，也没去过更大的世界，这时候的她眼中，家乡的一切都是落后。
她想走的远些再远些，将这一切都抛在身后，好像年少时那些等待与思念便也一并被她抛在身后。
这些，燕子咬紧牙关也不可能同凤儿讲，因为讲了也白讲。
她们之间的关系，燕子觉得凤儿欠她一对道歉，而凤儿却觉得燕子欠她一声感谢。
到底是有一条鸿沟等待逾越，并且目前无解，凤儿只能转头寻求阿伟的帮忙。
阿伟现在大了，也不像年少时跟在燕子屁股后头，毕竟人家都有对象了，他也不好太近乎，只敢找了个机会随口问了句燕子的想法。
“曼尼？”燕子诧异，“你不是找到工作了吗？打听曼尼作甚？”
阿伟在手机这头挠挠脑袋，寻思半晌，赶紧敲字：“我这不为你着急吗？你现在工作还没落实吧……”
“我？”燕子愣了下，手机这头笑了，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包过去，“我就不用你担心了。”
阿伟脸一红，谁关心她啊，刚想辩解，想起凤儿阿姨的叮嘱，硬着头皮继续问：“曼尼好得是奢侈品公司，待遇很不错的，你真没兴趣啊？”
“没有！”燕子斩钉截铁打下这两个字，就再也没有了后话。
阿伟这边也是吃了个闭门羹，凤儿心中焦虑万分，也不晓得燕子这孩子到底准备怎么办。
凤儿和阿伟不晓得，燕儿啊有着更广阔的天空。她有一双翅膀，在年少母亲不在身边时，便暗自生出的隐形的翅膀，而那一双翅膀会带着她翱翔。
当然，凤儿也没什么心思去打听燕儿的方向，因为牛槽出事了。
第232章 牛槽晕倒
牛槽自从雪夜推车那次之后落下病根，身体一直不好，没到冬天就得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稍微受点风寒浑身刀刺般疼痛，关节也不大利索，多走两步便哆嗦个不停。
除此之外，他的心脏也时不时疼，去医院检查说是得了冠心病。
平日里，众人一般不敢麻烦牛槽，什么事能解决的都是自己私下偷偷解决，生怕惹得牛槽烦闷，身上病痛加剧，可近来，随着产业转型升级，傲牛彻底陷入瓶颈期。
2013年11月9日至12日，国家在会上正式提出了「产业转型升级」，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推动经济可持续发展。换言之，一切老旧产业都面临着挑战。
千年以来，华夏大地经历的变迁足够河东河西转过百来个沧海桑田，故事开始又落幕，作息方式从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到夜夜笙歌昼夜颠倒，生产生活的模式也一点点从第一产业的农林牧渔到第二产业的制造建筑，再到大力推进第三产业，主要以轻工业、服务业等为主。
这是大势所趋，众人都欢呼奔腾着迎接全新的纪元，可同时也有不少被时代抛弃的老旧产业在光影暗处逐渐湮灭。
从民营制造业的崛起到落寞，前后也不过四十余年啊……
傲牛先前同大苏顶风雪做了切割，现在剩下的产业也不过是制造，等同于再回复到了十年前。
产业模式单一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不用太劳神，牛槽可以说是处于办退休的状态了，余下的事情都交给了燕子跟小牟，过的挺自在。
不好的地方在于风险性大，抗市场危机能力极大地降低了，一点风吹草动便能给傲牛带来致命的打击。
从会议之后，资源节约利用、生态环境保护的体制机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成了众人挂在口中的一句话，连先前大肆被吹捧的房地产行业也与日被人唱衰。
傲牛几乎是每日都要接待几个人，要不是环境保护部门的，要不是资源利用口子的，搞得人心惶惶。
现代化建设升级了，产业模式也逐渐丰富起来，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在厂子里机械的干活，有点本事想法的都去了大城市谋生，如燕子，而即便恋家的留在高山市，也大多在体制内或者大苏顶风雪这种大公司，如阿伟。
傲牛这种低矮的车间，日复一日机械沉闷的工作环境，为了激励人心成日在车间放着口水歌，日复一日，靡靡颓颓，根本留不下人，余下的不多的工人几乎都是那个年代一起奋斗过来的年长者。
便是这些年长者，也因为年岁渐长、不缺钱，或者要给孩子带孩子……而陆陆续续辞职了。
时至今日，曾经轰轰烈烈带动一方就业，人人口中视若香馍馍的傲牛的也即将落下帷幕。
牛槽心中这个想法其实一开始还不明朗，或者说他不敢往这方面想，下意识在逃避，可直到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浮现，才逼得他不得不面对。
2013年末，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不少人家孩子在外，平日里也没什么回家的想法，毕竟家中冷冷清清的，线下都宰了鸡鸭鹅等着孩子归来。
「顶风雪」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人人都在猜着年中福利能分得多少钱。
可是，傲牛却是冷冷清清的。
一些曾经的员工受不了了，个个私下去问凤儿，今年厂子里打算发多少钱年终奖，明年工资又怎么样。
这事儿不归凤儿管，她心中也是直犯嘀咕呢说实话，人生在世，谁不稀罕钱啊。小牟倒是知道些，可小牟并不打算告诉她们。
咋告诉啊，说今年利润不高，产出低下，没什么年终福利？
本来就被各个前来稽查的部门搞得焦头烂额的，小牟自然是烦躁不安，挥手直接朝着凤儿道：“没没没……”
凤儿一瞧心中凉了半截儿，她担心，如果年底没有年终奖，明年这些人就都不愿意来了。
你说一个靠人工做起来的制造业，没有人来，还咋继续下去啊。
凤儿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临近年终，傲牛的员工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不满与焦躁，这种情绪在喜气洋洋的年味儿里显得十分碍眼。
彼时由于2006年出台的《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全国各地开始禁放烟花，年味儿大不如前，但牛家村地处偏僻，又是乡村，零零碎碎还有有些鞭炮声的。
夹杂着这七零八落的鞭炮声，牛槽便听到了那么些不和谐的抱怨。
牛槽心中升起一股子凄凉，他当初创建这个厂子，后来又开始做了各种努力，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为了让乡亲们满意，进而过上好日子，现在却是连这最基本的愿景都没达到，他心中难受，于是蹒跚着步伐打开了账本，想看看能不能扣出些钱发给同事们。
哪知不看便罢，一看气急攻心，今年的盈利竟然发完工资便所剩无几了。
牛槽拿着账本去问小牟，小牟一看瞒不住了，只得跟牛槽坦白，现在行情不好，基本上接不到什么活儿，就这工资能正常发放还得感谢「大苏顶风雪」分过来的几批单子。
“接不到什么活儿？”牛槽拔高声量。
小牟闭着嘴，低着头，生怕牛槽讲他经营地不好。真的不是他懈怠，他什么法子都试了，现在制造产业大部分已经开始转移了，他们高山富起来了，人们眼光高了，不愿意吃苦了，自然人工成本高了，品牌也不愿意来这里定制了。
牛槽年纪大了，外界接受能力愈发迟钝，或许也有主观不愿存在，之前从未直面过这个问题，此番现状被直剌剌展示在眼前，焦急万分，一边玩为着傲牛怎么成这样儿了，一边为着乡亲们的年终奖发愁，气血攻心，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小牟眼瞅着牛槽在面前栽倒，吓得呼吸都顿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长长抽出一声：“牛槽哥，牛槽哥，你没事吧？”
第233章 终究落下帷幕
牛槽此番病的十分厉害，小牟叫了救护车，一路呼啸着将牛槽送到了市中医院。
在急救病房外的长廊上，小牟哆嗦着手坐在椅子上，半晌才将电话号码拨对。
“嗳，三子啊，你爸……”
“芳芳，你爸在医院……”
“红红，你在你妈那儿吗？嗳，正好，你爸……”
机械地拨完这一通电话，小牟终于虚脱般地瘫靠在了椅子上，浑身力气被抽空般。
适才，瞧着牛槽铁青乌紫的脸躺在担架上被医生架走，他蓦地生出一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苍凉。
他怕，他怕时代变迁，步步往前，而牛槽也一路往前，跨入人生新阶段。
这一天，会来吧？
这一天，能晚些到来吗？
“小牟，牛槽哥他……他怎么了？”小琴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出现在医院门口，见着小牟一下扑了上来。
小琴已经两鬓斑白了，她踉跄着步子，似是不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