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啊，这么多衣服作废了。
马宝晃头晃脑回去，周遭人瞧见他手上这做工精美的袍子纷纷围了过来，羡慕地左摸右看，马宝心中得意，很快就将刚才那事儿给忘了。
“瞧着真金贵啊，得好几块钱一件吧？”众人议论纷纷。
“啥啊，几块钱？你给我买去。”马宝得意洋洋伸出五个手指，“这个数！”
马家村众人纷纷抽出一口长气，马宝于是吐沫横飞地开始吹嘘起在牛家村参与的这项大工程。
这边一派祥和，牛队长家可就不太平了，牛槽正梗着脖子让柳仕给他道歉，柳仕不肯，闹得牛队长家人心惶惶的。
“柳仕，你就给他道个歉吧。”牛队长揉揉太阳穴，他家牛五的字还没识几个呢，净让这俩吵的头疼。
既然牛队长发话了，柳仕不服气也只能闷闷来了句：“抱歉。”
牛槽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既然柳先生低头了，他也就这么地了。
本身他是不会计较的，只是快当爹了，难免想抬起胸膛做人，给自家娃一个好榜样。诚然，小娃儿也不晓得什么是榜样罢了。
这边牛槽得了安抚出去了，那边牛队长皱皱眉，低头继续辅导功课。
柳先生本来想说什么，见牛队长细微的表情，晓得目的达到了，倒也不必多费口舌。于是，他小心凑过去：“需要我来吗？”
牛队长抬头见着柳先生，欣慰拍了拍他肩膀：“你来吧，到底是有学问的，与那些个莽夫不一样。”
柳先生得了鼓励，自然更是加倍卖力，连晚茶都不得空吃了。
此时，牛队长嘴里的那些个「莽夫」正纷纷往家赶着吃晚茶。
小琴怀孕第二个月了，孕期反应激烈，牛槽每日下晚会回去给小琴熬些可口的。
他家那老妈子指不上，平日里都指着小琴做饭，可牛槽怎么能让小琴给全家做饭呢！
门口的梧桐树无风自动，乡下的下晚好看地紧，金黄的咸鸭蛋黄往地平线下躲，晕着西天边跟洒了金粉似的。
“小琴，今日给你做鱼汤。”牛槽示意了一番手头的活鱼。
这鱼是阿斌今天插秧时在田里逮到的，大坝的水放进来时不时会放进来一些活鱼，于是便宜了乡人。
阿斌是觉得不好意思，今天指着马宝来找牛槽给他招了事儿，他当然得意思意思。牛槽也不客气，拿了回来给小琴熬汤喝。
他其实不大会做饭，但帮小琴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小夫妻每日这般过着，倒也颇得闺房之趣。
“小琴？”
里里外外叫了两遭，竟然没见着小琴。
牛槽放下鱼准备出门去找，却见小琴正猫腰躲在门边犄角里。
牛槽上前拍了拍她后背，小琴吓得一个趔趄，被牛槽一把搂住了。小琴扭头瞧着是牛槽才拍了拍胸口，好生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牛槽好奇。
小琴向来稳重，很少去做那妇人家的无聊事儿，牛槽晓得必然不是寻常的蹲壁角。
果然，小琴拉着牛槽回去，两人坐在院子的长桌上咬耳朵。
“我刚听说，要选厂长了？”小琴好奇，“你晓不晓得这事儿？”
小琴由于孕反应，每日回来的早些，这事怕影响众人工作，便没对外讲，只承了牛队长的口，因此众人一直没发现，包括小丽那群人。
今日，小琴提前回来，哪知居然遇到小丽跟小俏，两人拎着篮子一路絮叨，小琴这才得知此事。
按理说，这选厂长的事儿，牛槽不会不知道，牛槽知道了也必然会告诉她。
但牛槽并没有告诉她，小琴心里就犯起了嘀咕，怕不是牛槽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儿？
“你是不知道，还是没告诉我呀？”
牛槽脸色「唰」地一下变了，他还真是不知道。
第30章 票选厂长
牛槽从孩童时起就不是个喜欢管事的，那会儿以阿斌为首的一群人天天挥舞着竹竿儿上山下沟，个个都争着当那孩子王，唯独牛槽，帮哥哥姐姐砍猪草放鸭子，或者跟爸妈下地种田，即便是受邀跟同龄人一起玩儿，也是走在最后面的那一个，从来不争先。
小时候不会有官瘾，长大了更不会。
只是，有没有官瘾是一回事，被瞒着又是另一回事，牛槽心里还是有点梗的。他不清楚这事儿为何要瞒着他，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往后几天，牛槽一直闷闷的，也顾不上先前觉得柳仕奇怪的事儿，净埋头做事了。
小六子觉得自家舅舅颇奇怪，浑身跟笼罩着层低气压似的，但小六子懂事，不该问的事情从来不多问，只埋头做好手头的活计，外加找小琴学习写字。
六月时节，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小琴身子重，得时不时从车间出来喘口气，否则头西昏。
小六子有眼力劲，小琴出来喘气时他便过来搀扶照顾，再趁机问点儿字。两人也不打扰牛槽，学习做工倒是没耽误啥。
“嘿，那厂长，咋没声音啊。”
一道柔嫩的声音似风过耳似的，梧桐树后两人互看了一眼，小心停下翻书的手。
“不晓得呢。”是小丽声音，“柳先生同我说的，应该没错。”
“可不是说要选了吗？”小俏声音。
“嗯，估计就这两天了。”
“那你家柳先生会不会是内定啊……我看那牛槽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小俏笑闹。
“嘘，别乱讲。”小丽声音跟染了春色般和煦。
“乱讲？乱讲什么啊。”小俏笑的更厉害了，“乱讲柳先生是你家的，还是乱讲柳先生内定啊？”
两道身影打闹嬉戏着走远，小六子看了眼小琴，她红扑扑的苹果脸上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光照的还是失了血色。
小六子虽小，却早熟稳重，没敢开口，静静守着小琴，生怕她情绪也跟舅舅牛槽一般受影响，毕竟是孕妇，可得好生看着。
之余，小六子也有些纳闷，这选厂长一事为何要瞒着舅舅呢？瞒与不瞒有什么意义呢？
小六子这疑问也没多久便有了答案。
几日后的清晨，牛定子塞了个五颜六色的物什给小六子，小六子瞧着新奇，把玩了半天没找到窍门儿，还以为是玻璃弹珠，刚准备弹被牛定子一把拍下了。
“小六哥，你做啥啊？这是吃的。”
吃的？
小六子好奇瞧着牛定子剥开那红一半白一半的纸，露出里面同样五颜六色的一个球，有样学样地随着牛定子放了一颗在嘴里。
顿时，酸酸甜甜的味道蔓延开来，跟有烟花在脑子里炸开似的，整个人都五颜六色的晃神。
这还没完，牛定子嚼了两口，鼓起腮帮子，竟然吹出个白色的泡泡。
那泡泡越来越大，牛定子脸都憋红了，表情也越来越兴奋。
就在这当口，泡泡「嘭」地一声炸了，白色的皮子糊了牛定子一脸。
牛定子笑开了花：“瞧见了没，这叫泡泡糖。”
“泡泡糖？”
“对啊，柳先生送的。”牛定子将糊在嘴周围的泡泡糖囫囵拿下又塞到嘴里，重新嚼起来，“听说柳先生每家每户都送了稀奇玩意儿，咋，没送你泡泡糖那送啥啦？”
牛定子勾着眼看小六子，伸手讨要。
落地的风吹过，刮的树叶子「嘎啦啦」作响，两人如勾栏里对峙的大公鸡似的，半晌，牛定子失去兴致般张大嘴：“小气。”
说罢甩着膀子准备走，被小六子一把拉住了，伸手掏了半天，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鸡蛋放在牛定子的手上：“吃吧。”
鸡蛋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什，高山市遍地都是，还都是双黄的哩。
牛定子撇撇嘴，接过鸡蛋一溜烟儿跑了，留下小六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票选来的太过突然，当日日晚，夕阳还半挂在天上呢，窗头的大喇叭就开始响了：“请各位村民速来村头结合。”
是老四的声音。
老四家离大队活动处近，因此村里有个什么集体活动都是老四通知并且提前准备的，众人都道老四是活喇叭。
老四为人忠厚木讷，很少有走漏风声的可能，但他女儿小俏却是生了颗玲珑心的，因此这才让牛槽提前好些日子知晓。
众人来的时候，活动处已经准备好了，台上简单放了个木箱子，旁边是一摞白纸，场地边缘的砖堆上罩了一层布，看样子是从废弃的厂房里掏出来的，布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大队会议——关于牛家村服装厂票选厂长活动；
本来众人还有些奇怪，这节骨眼儿，忙的要死的时候，能有啥事儿找人来开会，耽误人吃晚茶，现在见着这幅场景，又想到昨晚柳先生挨家挨户送的东西，心中大约也明白了。
这小村子里送送东西拉拢拉拢，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既然收了人家东西，自然是要给人好处的，不然这以后通行的规则就不行了。
只是……众人心里都犯起了嘀咕，这赶工节骨眼儿上，大家都是一知半解的，要说做衣服，首屈一指还得大师傅牛槽。
没了他，他们也不行啊。万一牛槽没选上，心里不高兴，撂挑子不干了，那他们就是群龙无首了。
如此一般，到底该选谁呢？众人陷入纠结状态。
“乡亲们好，哈哈……大晚上的，耽误大家吃饭了哈。”牛队长寒暄两声，缓缓巡视一圈，见台下众人表情各异，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的。
“咱们服装厂当下正步入正轨，大家干的也都非常好，这样下去的话，咱们很快就要奔入小康了哈。”
牛队长刻意回避问题，开始渲染氛围，“听说那高家村家家分了不少钱，都盖起了小洋楼了。”
果然不愧是队长，号召力一流，振臂一呼便将很多人说的心潮澎湃，好似个个儿已经住上大房子，穿上新衣服，娶上好看媳妇了。
牛队长见气氛到位了，终于切入正题：“咱们啊，虽然做起活计团结一心，但群龙无首终归是不大好的，必须得选个头儿出来，带领大家奔向康庄大道。”
人头攒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个个儿都停了交头接耳，紧紧盯着牛队长手上的选票箱。
该选谁呢？
第31章 民「心」所向
瞧见周围人若有似无的目光朝他看来，牛槽一双拳头握的紧紧的，小琴已经跟他说了柳先生挨家挨户送礼的事情。
他便是再迟钝也该明白，牛队长这是给柳先生暗箱操作的空间哩！
既然他如此属意他，那他为何还要做出这幅态势，搅的浩浩荡荡人心不安地，直接内定岂不更好？
日头下了去，天色还剩一些余晖，乡下逢夜色便黑漆抹乌的，牛队长倒不怕晚，只是担心到时候瞧不见票数，落人口舌，赶紧也不废话，使唤牛四发纸投票。
“这样，咱们不少人也不识字，我便票选了几个候选人，乡亲们按照数字选。”
牛队长拿出毛笔，在投票箱边的板子上写了几个人名，其中柳仕是一号，牛槽是二号，以此类推……
“乡亲们要是觉得还有旁人够格的也可以加上来。”牛队长笑呵呵道。
下面有人感叹牛队长的大公无私，竟然没有他自己的名字。
牛队长推脱着笑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给年轻人机会。”
柳仕在一边暗斥，这牛队长聪明，才不愿意摊上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人家的志向可在仕途。
想归想，面上还是服服帖帖的，一直低着头，偶尔用余光瞟牛槽一眼，却见他最大的竞争对手牛槽表情平静，不似有什么波澜。柳仕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佩服，却很快又被不屑掩盖。
乡人们当然是没有想再加的，说起来，大锅饭吃完没多久，众人思想还没有当排头兵的，个个儿都觉得出头鸟不是个好事儿，想不久前那些个典型被拉出来，都是爱显惹的。
“要是大家都没有异议，咱们便这么地吧！”牛队长示意众人开始投票。
于是，夜风渐起的时，众人个个神情肃穆地将手上画好的数字投到了箱子里。
很快，所有票数都齐了，牛队长瞧了牛四一眼，开始唱票。
“1号，柳仕，一票……”
柳仕又瞥了牛槽一眼，却见他表情依旧无甚异样，柳仕心中开始慌了，莫不是牛槽也早晓得，去拉人了？
不至于啊，这日子还是他订的。前几日他跟牛队长提了选村长的事儿，说是现在厂里没个管事儿的，众人各自为营，还没个纪律，效率非常低，厂里得选个有威望的，管着他们才行。
牛队长斜眼知会柳仕：“这日子，你定吧。”
柳仕那时候就晓得，牛队长这话的意思是给他机会，毕竟现在是社会主义时代，人民当家做主的，他没法一板拍定，让他定日子就是给他周旋的机会。
柳仕也一直是势在必得的，感慨不枉费这些日子以来给他当牛做马。
只是，料想中的囊中之物难道会出纰漏？看牛槽这幅淡定的模样。
柳仕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其实柳仕不晓得的是，牛槽这会儿子功夫已经想开了，他本来就不喜欢当这些带头的事儿，牛队长如何看他，柳仕又如何使心机，那些都是他管不着的，他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他爱缝衣服，爱待在车间专心裁剪的感觉，既然如此，只要能安心做这些事儿就够了。至于别的，都是附加，不重要。
“2号，牛槽，十票……”牛四唱票很快，不出片刻功夫居然到了十票了。
柳仕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额头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脚上跟飘忽着一层云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牛槽？
为什么还是牛槽，牛家村的人心里可是有一杆秤的，毕竟人家姓牛，再不会做人那也是牛家村的人，自小知根知底的，而柳先生却是个外来户，选他怕是真不行。
更何况，牛槽虽不会做人为人却实诚，这么多年来做的事情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家家户户有个事儿也就知会一声的事儿，万一要是轮上这柳先生，到时候就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