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色处生繁花——林潇潇
时间:2022-01-24 16:09:45

  于是,零零落落有人举手要帮柳先生一起去收,很快那举起的手密密麻麻一片,占了人群的八九成。
  牛队长心中其实是有些担忧的,这是他们胡诌出来的,此番他跟柳仕商议,是打算让柳仕去齐二那边,万一要是让人晓得这事,指不定得猜出来,届时他好容易维持住的名声就再也保不住了。
  只是,那些货物确实都已经卖出去了,齐二还不一定肯说货源,更不可能拨人帮他们寻找,还是人手多些更靠谱。
  见着牛队长忧愁的面庞,柳先生附耳说了一句话:“我有法子,一个人可以了,你放心。”
  说罢抬头,第一次直视众人,认认真真将这片地儿瞧了一遍,视线轻飘飘落在小丽身上,又移开了去:“大家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批人的信息我有,一定能完成任务,绝不给大家添麻烦。”
  “柳先生到底是柳先生,就是有本事!”众人交口称赞。
  小丽一双眼紧紧瞧着柳仕,一颗心起了又落,她总觉得,今天的柳先生不同于往日,他好像在决定什么。
  小丽一双粉拳握的紧紧的,一下会就去堵了柳先生。
  “柳先生,你还回来吗?”
  柳仕正在收拾衣服,闻言顿了顿,背影映着斑驳的窗沿,僵了半晌才继续收拾,他轻轻笑了声:“开什么玩笑呢。”
  忽而,背后的姑娘加快步子,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
  柳仕僵了僵,触电般挣脱开:“你疯了,被人瞧见。”
  “瞧见又怎样,我总归是要嫁你的。”小丽哭着说,“我心疼你,却又怪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仕紧紧抿着唇,半晌,伸手轻轻拍了小丽肩膀:“回去吧。”
  小丽倔强地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抹着泪回去了。
  牛队长见小丽背影消失才进来,瞧着小丽消失的方向笑道:“她爹就这么个闺女儿,宝贝地要命,你可别惹人家。”
  柳仕点点头,岔了话题:“对了,牛队长,昨日我去找齐二,他令我压下一些重要物什才给钱给咱们,说什么怕货物有问题惹上事。”
  “什么?”牛队长瞪大眼,还有这回事!
  柳仕探寻似的:“我怕这次收回那货,怕是也要受他掣肘,扣押个什么。您看……”
  “不成!”
  笑话,那齐二自己不守信用在先,白白得了他们衣服不给钱,要回衣服还要扣押他们紧要物什?哪有这理!再说了,他万一以后不还了怎办。
  “可是,我昨日打听得知,他在淮扬市是个地痞流氓,早先就是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起家的……”
  牛队长想到他那身李小龙装扮,心中愈发瘆得慌,他知道柳仕说的肯定没得作假,咬牙半天也没想好给个什么质押。
  当是时,柳仕出声了:“牛队长,把我的党组织关系押给他吧。”
  牛队长抬头瞧去。
  柳仕无奈笑了笑:“我孑然一身,也就这个有点份量了。”
  牛队长有些迟疑,这党组织关系是上头派的,柳仕在这里安家的凭证,给了齐二这可咋整?弄丢了上头会不会治罪啊?
  “您放心,便是丢了也由我承担。”柳仕低眉顺眼,“大不了以后您给我个牛家村户口,也便真成了这里的一份子。”
  牛队长想到陈光咄咄逼人的模样,咬咬牙,一拍大腿:“成!”
 
 
第45章 消失的柳先生
  农历七月的天,恰是日渐转凉时候,雷雨也是一道一道地下。
  柳先生走的这天甚是孤单,村里无人相送,他一个人叫了辆驴车坐上那草垛,一路颠簸在雨后的小径上,很快离开了这小村落。
  短短一段路,他走了很长时间。
  走出老远时,他瞧了眼那小小的箱子,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以及他的党组织关系,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是,这也是够了。
  “先生,你这是去淮扬市啊?”驴夫好奇道。
  他是昨天路过牛家村时被这位先生拦下的,给了不少钱,让他捎去高山市区。他当然乐意,一早就赶来了。
  柳先生点点头:“是啊。”
  他终于鼓起勇气看那偏远的村落,此番那鸡犬相闻隐在一丛丛水杉木后,影影绰绰像梦一般。
  他一时不欲回想这些年的经历,准备转过身去。忽然一道纤细的影子在眼前晃过,又像青烟般消散。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睁大眼,果然青木处一片草色,没有任何人影的迹象。
  柳先生晃晃脑袋,不再想这些事,转过身来,奔向他的另一段征程。
  牛队长家,牛五小声问道:“柳先生这是不来了吗?”
  牛队长正在喝粥,慢悠悠敲碎一个咸鸭蛋,蛋黄流了一桌子油,他将那口子对准嘴,一吸,满口留香:“胡说,来呢。”
  牛五乖巧「哦」了声,又转头道:“可他昨日将我书本后面的重点都划了,还跟我说以后要好好学习。”
  牛队长戳着那鸡蛋呆愣了片刻,将鸡蛋放下,凑了过来:“哪里?”
  于是,牛五便将那书本上的重点给牛队长看。
  果然,书本最后一页都划上了横线,还写了注意事项。
  牛队长一颗心点点沉了下去,猛地起身,直奔那间低矮的小房间而去。
  他急急地伸手推门,伸到一半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直到门「吱呀」一声开了,牛队长孤零零站在黑黢黢的房中,他才想明白哪里不对劲。
  柳仕的门,竟然没锁?
  一个出门几天的人,竟然不锁门?
  不锁门就两个可能,第一个是忘了,第二个是,不打算回来了。
  牛队长的视野逐渐适应了阴暗,他巡视一圈,见房中东西都好好地在,什么衣服被褥,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没有少,牛队长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可能真的是忘了关门。他准备转身出去,晃眼而过墙面的瞬间,他忽然定住了。
  那里,柳先生一直挂着的奖状不见了。
  那是他国中时在省城参加比赛的金奖,省政府亲手给他发的,他一直当宝贝般挂着。
  牛队长自个儿也总是指着那奖状给牛五敲打,让他引以为榜样,多多学习。
  可是,现下,那奖状竟是不见了!
  牛队长双腿一虚,坐在了地上。
  却说陈光那边一边同江太太道歉弥补,一边通过货源查到了齐二那里,晓得同他争抢市场的是淮扬市的齐二,心中十分恼怒,想约齐二见面。
  齐二却不搭理他,他晓得肯定会因为这事儿得罪人,只是他俩一个高山市,一个淮扬市,山高皇帝远的,谁怕谁啊。
  “撕了,什么请柬,不去。”齐二瞧着送过来的陈光的请柬,看不看一眼,勒令手下人将那请柬给撕了。
  笑话,他如何去参加这种「鸿门宴」,自己找死吗?
  他抢那批旗袍以前可不晓得要这批旗袍的人是陈光,他要是晓得可不敢,毕竟陈光虽是高山市的,却家族背景甚大,自个儿还是留学海外归来的,人脉广,能力强,他可得罪不起。
  “不成,不能撕。”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齐二转身朝着来人瞧去:“吆,安顿好啦。”
  柳先生点点头:“多谢齐先生照应,那知青办……”
  齐二没等柳先生说完,挥挥手,挑眉道:“大家互帮互助,别整这些虚的,你倒是说说,如何不能撕?”
  柳先生低头笑笑:“我之前来便同您说过,这次事情,陈光最大的迁怒对象必然是牛家村的人。”
  “那你说如何?”
  柳先生如此这般与齐二讲了一通,齐二一双眼睁大,眯缝,再睁大,最后弯成两个月牙,他笑着指着柳先生:“你啊。”
  柳先生笑着低头,看着那双粗糙而黝黑的手,之前那手不是这样的,洁白修长,一瞧便是读书人。
  可这些年,他当牛做马,丢了尊严,到底什么什么样?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识得了。
  他恨牛家村。
  虽说,他被下放到牛家村不是牛家村选的,可人便是如此,那些高的远的够不着,恨的便是眼前直白给他带来苦难的。
  他有那般高远的抱负,可都在那漫天猪屎鸡屎味中腐烂了。
  他想逃离那里,每一时每一刻。
  因此,在瞧见合同中陈光那句“乙方不得先于甲方供货给第三方,若由此造成损失,赔偿合同款项双倍金额,并因此承担相应责任”,他便想好了这一系列后续。
  齐二,本身便是他招来的。
  后续的一系列发展,也从来在他的掌控之中。
  从来不是他神机妙算,而是人性如此,这些年世态炎凉,他见多了。
  齐二那般的人,不给钱,也在他的计算当中。包括后面跟齐二要回货物的事情,也是瞎诌来骗牛队长的。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再回牛家村。
  认错又如何,他们恨他又如何,能走就好了。
  “你这人啊,真是……”齐二笑着摇头。
  柳仕毕恭毕敬:“我这人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火眼金睛,会识人用人。”
  齐二被柳仕逗得哈哈大笑,室内一片喜色。
  另一边,牛家村却没有这般的开怀,人人愁眉苦脸,因为已经到第六天了,柳先生还没回来。
  牛队长最初几天还出来稳稳军心,后来他干脆闭门不出,再也见不着人了。
  牛槽急的团团转,一群人逮不到牛队长便去他家门口堵着,问柳先生怎么样,牛槽晓得他们担心要赔钱,可他难道不担心吗?
  只是,这事儿从头到尾他都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来龙去脉。
  人多堵着小琴,不得清净,牛槽怕她动了胎气,又什么先兆流产,于是在陈光约定来的前一天使命儿敲响了牛队长家门。
  小五机灵,知道他爸不愿见人,来人时都一口咬定牛队长不在家,但此番从门缝瞧见是牛槽赶紧拉了进来。
  牛槽着急,牛五却比他还着急,没站稳便被这小娃娃拖的一个踉跄。
  牛槽稳住心神,好在没摔下,低头时却见牛五一双眼蓄满了泪:“牛槽哥,我爸,我爸不知怎么了,你去看看吧?”
 
 
第46章 濒临家破的牛家村
  牛槽没想到牛队长竟然病的这般重。
  牛五将牛槽领进房间时,牛队长正蜡黄着一张脸准备从床头拿水喝,可由于身子虚,他爬起来艰难,竟是连人带被子一起滚到了地上。
  牛槽赶紧上去将牛队长扶起来。
  “你妈呢?”牛槽问小五。
  小五抹了把泪:“我妈回我外婆家了。”
  牛槽想了想,确实好些天没见着牛队长他老婆了。他将牛队长小心扶着坐起来,给水杯重新倒上水,端到牛队长唇边,小心喂牛队长喝。
  待那干裂的唇终于被润了一遭,牛队长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抬起青紫的眼皮瞧向牛槽:“牛槽啊,这些天,就指着你了……”
  牛队长气若游丝道。
  牛槽心绪复杂,他觉得现在的牛队长跟秋天的飞蛾似的,扑腾不起来了。往日里,他可是一只雄鹰啊。
  “没事,您好好养病吧。”牛槽安慰道。
  于是,牛队长闭上眼,张了张干裂的唇,喃喃道:“我没想到啊,没想到那柳仕竟然骗我……”
  牛槽算是明白了,他们的猜测原是真的,柳仕怕是回不来了。
  他喉咙里的话绕了几个来回,见牛队长干枯的脸又咽了下去。罢了,他回去想想办法吧。
  房间很快静下来,待那抹矮壮的身影消失,牛队长睁开干枯的眼,死鱼般的状态却是不复存在了,那眼神神采奕奕的。
  “爸,你没事了?”小五惊讶道。
  “这两天别出门。”牛队长说出这话又开始咳嗽。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他可是饿了好些天,还用冷水洗了澡,好好地硬是将一副好身体弄病了。
  小五也不晓得他爸到底什么情况,见状不敢问话了,赶紧上去拍了拍。
  那边牛槽出了门去,远远瞧见家门口还是围了一群人,头颇大,可现在牛队长这般模样,他又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如果没有人撑着,明天陈光来岂不是要乱套了。
  想到这里,牛槽硬着头皮上前:“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众人见牛槽回来了,一股脑儿涌过来:“怎么说?牛队长见着了吗?柳仕呢,柳仕是不是跑了?”
  牛槽没回答众人,而是往旁边站了站,示意众人离他家远些,人员便以牛槽为中心,绕成一个圈子,紧紧盯着牛槽,生怕他也跑了。
  “回去,把先前发的钱准备准备,不够的自己掏钱凑。”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怎么可能,那是咱们的财产。”阿斌他娘发出一声尖叫。
  剩下的人以女人为主,个个都十分不乐意,义愤填膺的,男人们虽沉默不语,却也十分不高兴。
  牛槽静静瞧着众人,也没说话,待他们一个个说累了,才开口继续:“你们可以不还,但后果得自己承担。”
  陈光的权势,他是知道些的。
  在陈光出了这档子事后,小叮当爸爸便写了信来透露了风声。
  这事归根到底是小叮当妈妈揽来的,虽说最初是好意,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小叮当一家能量有限,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牛槽好生顺着陈光,别惹他生气。
  “你把话说清楚些罢!”人们见牛槽准备走,一把拉住他。
  “没什么,话已至此,你们听不听都可。”
  “你怎么这么说话?”有人指着牛槽,“这事可是因你而起!”
  纵然牛槽有颗木头心,这次也被气笑了,因他而起?
  牛槽回头瞧了那人一眼:“可以罢,因我而起,那你将你全家收到的钱给我,成罢?”
  那人被反将一军,噤了声。众人心道牛槽一张嘴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也没多话了,瞧着牛槽穿过人群回了家。人群在原地聚了半晌,也纷纷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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