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牛家村人一夜无眠。他们想好了,总归他们人多势众,就算那陈光要来,他们也完全可以用人数压制。
因此,牛家村的壮汉一早便纷纷扛着铁锹站在了牛家村门口,明明无人阻止,却是悉数响应。
牛槽也是一宿没睡,想着如何处理这事儿,故而早上贪睡片刻,起得晚了些,出门见着村头这乌压压的一片,浑身气不打一处来:这帮人不知道这样会激怒人家吗?
“你们赶紧散了……”
却是已经赶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人群从前到后倒了一大片,牛槽一口气没喘上来,顿在原地眼睁睁瞧着从那群倒下去的人身上踏过一群穿的笔挺的人。
那群人开出一条道,陈光从人群中走出来。
见着牛槽,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这就是你们牛家村的待客之道?”
牛槽百口莫辩,陈光定然误会是他让众人这般的。
陈光也不打算听牛槽说些什么,指挥着众人便开始挨家挨户地抄家。
陈光此番带了许多人,浩浩荡荡站了两车,个个儿都一身劲装,精干魁梧,瞧着便是练家子。看来,他是有备而来的。
牛槽心中懊悔,他就不该睡那懒觉!
“你们作甚啊?”很快,满村响起女人们的大呼小叫声。
有些大姑娘小媳妇还在睡觉哩,青天白日被人闯进了闺房,吃的喝的用的都被人端抢走了,可她们哪有胆子阻止,只愣愣躲在被窝里发抖。
很快,牛家村就被洗劫一空了。陈光令人将这些家当往卡车上搬,就当着众位牛家村人的面。
“造孽啊……这是作甚啊……”阿斌老娘哭天抢地地跪在人群中。
当然,妇人里可不止一个哭的,个个儿都在那儿抹泪。
小五也一身凌乱地从家中跑出来:“他们,他们抢了我娘的镯子,那可是我娘的嫁妆啊……”
牛槽别过眼去,心中不免难受,唯庆幸昨日他怕今天有事端,让老爹老娘带着小琴去了姐姐家。
他家中那些东西倒是没被抢,因为他一开始便已当着众人面将那钱给了陈光。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没人学他。
陈光见他态度还可,倒没多说什么,却也是没消气,冷哼一声便不再睬他。牛槽却不放弃,一直跟着陈光。
直到牛家村人嚎的没力气了,陈光才冷幽幽瞥了眼众人:“跟你们那窝囊废队长说一声,欠的钱,我会跟你们供销社反映,从你们日后分配的生活物资里克扣。”
本来还在庆幸好得留下那钱的牛家村众人一听,脚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有些妇道人家复又哭了起来,男人们则火气「咻」地上来,抄起家伙又想上,结果被陈光身边那群人唬住了。
陈光淡淡瞥了一圈牛家村众人,大踏步离去。打开车门的时候,他定住了,转身瞧着跟上来的牛槽。
“牛厂长,您还有什么吩咐?”陈光讽刺。
牛槽也不着急,宽矮的身形跟泰山般稳:“两分钟。”
“嗯?”
“给我两分钟。”牛槽伸出两个手指。
第47章 “我能解决你的问题,还能给你赚钱”
陈光想,两分钟就两分钟罢,他还不信他能捣腾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陈光往后挪动了两步,离人群远些,他被吵得头疼,倒不是真的想听牛槽说什么。
“你说。”陈光在老槐树前站定,伸手看了看腕表,“现在可已经过了一分钟啊。”
“没事,就一句话。”牛槽瞧着他,眼神丝毫不带闪躲。
陈光挑眉,听那一句话。
“我可以帮你摆平遇到的问题。同时,还能帮你再大赚一笔,结交更多人脉。”
牛槽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连语速都没变过,跟问陈光什么时候吃饭似的。
说完他也不再说旁的,就这么定定瞧着陈光,等他反应。
陈光这短短一生至今也是见过不少人,这般稳如泰山的,他见过,只是那些人要不手握重权,要不家缠万贯,由物倚傍在身方才养成如斯个性,如眼前这位,不过一名乡野村夫,虽是得了个小小的厂长之名,可工作之余还在种田干活的,他还真是没见过。
因此,陈光愣了愣。
很久之前,一位他很敬重的夫子同他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一个天生贫穷落魄的人如果拥有不该他这般经历该有的气度魄力。那么,此人以后必然会拥有与之匹配的地位。
陈光一直记得这话,早先他是很不屑的,但今日,莫名的,他信了。
“成。”陈光出口这话,抬手朝那群带来的人挥挥手,“你们帮他们把这些东西抬出来。”
于是,那群人又鱼贯有序地将牛家村搬出来的家当搬下了车。
那群瘫着的人见状个个儿来了精神,又抖擞地站起来,纷纷哄抢似的上前将自家的家当夺走。
“这是我的……”
“我家的,上好的茶壶,我爸在县城买的。”
“你碰坏了俺家的脸盆,掉漆了,你赔!”
“你瞎了狗眼啊,哪里是我的碰的,本来就是坏的。”
人群乱成一团,适才还一致对外的状况瞬间就变了。陈光嘴边浮起一抹笑,似清风不屑杂草的招摇。
牛槽晓得家乡人一贯如此,也不是一日能变得,他到没什么感觉,对于陈光的笑也当做没看见。
“我需要同您回去,还是我做出成品给您瞧。”牛槽直击问题的解决。
陈光皱了皱眉:“你同我走吧。”
倒不是怕牛槽跑了,他跑不掉,至少在高山市,牛槽一家绝对是插翅难飞的,只是牛槽的许诺于他来说太过难以实现,他不相信,倒是好奇这木头疙瘩如何圆了他吹的牛皮。
这倒也正中牛槽下怀,他想好好施展开确实光有手艺不够,还得观摩观摩。
好功夫不如好花样,尤其是那些个女人家,恁是喜欢不一般的别致花样,要是他那土眼光碍了人家的眼,届时吃力不讨好,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牛槽心道,只是有些不大舍得小琴。
故此,牛槽回了陈光立下同他走的建议,转身去了姐姐家,他得跟小琴知会声。
午后,陈光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走了,牛队长扒着窗帘瞧外头,见村头路径上还剩些垃圾,是村民们踩坏的不要的家当。
牛队长关上窗帘,转身坐在太师椅上,面上的光或明或暗,影影绰绰。
很快,小五回了来,见爸爸起身,赶紧过来搀扶。牛队长一把甩开小五,撑着桌面问道:“他怎么又走了?”
小五于是一五一十地将过程给牛队长说了。
牛队长于是又「哐」地从椅子上起身,自言自语道:“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了什么。”
小五挠挠头:“好像是说能给陈光解决,还能给他赚钱。”
“能解决陈光的问题,还能给他赚钱?”牛队长喃喃,这牛槽讲大话呢吧!
管他的,只要解了牛家村此时的燃眉之急便可,他管牛槽如何应对,总归,现下那事儿成了他一个人的。
牛队长心中的担子彻底落下,那折腾出来的病也神奇好了个利索。
牛槽次日走时,他连喝了三碗粥,已经能撑着门框给牛槽叮嘱道别了。
“此番,有难处跟我讲。”牛队长到底是说了句真心实意的。
牛槽挥挥手,背上包裹转了身去。
不远处,小琴挺着几个月的肚子,遥遥相望送别。
想到昨夜牛槽承诺她,不管待多久,每周定然会回来一趟。
她并没有吱声,倒不是不想,只是她怕他累着,便没说什么了。
回或者不回,随他方便罢!若她随了小花爱作爱闹的性子倒也罢了,可她偏不是,不过,她并不怨恨自己的性子,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
牛槽走了许久时偶然回头,才发现小琴的身影还在,心中不免有些闷,脚步子顿了片刻,咬咬牙又继续往前走。
不碍事,他很快就能回来。
一东一西,一走一看,就这般,这对新婚小夫妻有了人生第一次别离。
那会儿他们都以为不会分开太久,但不知这一走竟是断断续续走了好几个月,待到冬雪纷纷,小琴生了那天,牛槽才顶着风雪一头扎进这小小的牛家村。
彼时,他那粉雕玉琢的大姑娘已经停止了啼哭,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小眼望着窗外雪景了。
牛槽心中又惊又奇,伸出粗咯的手与她粉嫩的小拳头碰了碰,窗外的雪好似化了,软成了一滩水淌进他的心。
当然,那已经是后话了,此番的牛槽怀着对未知的迷茫,心中满是忐忑。
说回陈光,虽是应了牛槽过来,却并不十分信任他,尤其是想到与齐二的会面,临窗伫立半晌,直待秘书告诉他,牛槽安顿好了才回过神来。
“你说,这牛槽可信吗?”陈光托着下巴。
秘书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耽误陈光判断,只意有所指:“那齐二,我调查过,口碑不大好。”
“哦?”陈光歪头。
“至于那柳先生,原先我们去牛家村瞧着他是在牛队长身边的,现在也不知为何,去了齐二身边。”
陈光眯眼,他记得同齐二会面时,柳先生在门口等着,当时没细想,现在被秘书这么一提醒,倒是有些诧异。
“柳先生?”陈光反问。
秘书点头:“他是个知青,该在牛家村的。但现在,党组织关系转到了淮安市。”
陈光眼睛忽地睁开了,转头大踏步出门:“走,带我去见一下那个牛槽吧。”
第48章 我有老婆,都当爹了
一座颇具江南风格的廊檐小屋外,一位穿着青衫黑裤的颀长身影站在走廊边,对面是个戴着墨镜的男人。
那颀长身影本该是个芝兰玉树的人,这时却低着脑袋,被对面那个略矮小的身影训斥。
“你这计划的不对啊,让我将这锅甩给牛家村,可那牛槽为什么跑到陈光这里来了?”
齐二得知牛槽到陈光处的消息后越想越担心,拉着柳仕出来就是一通训斥。
先前齐二听了柳仕的建议,应了那「鸿门」之约,会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是那牛家村的人巧舌如簧,拉他去做那生意,还道手上这批货物被大人物看上了,先于大人物贩入市场绝对能卖出高价,大赚一笔。
他耳根子软,便咬牙以单件60的价格买了那袍子五百件,还自己给了布料钱。哪里晓得,竟然害的陈光经此挫折,实在歉意。
齐二这人一张嘴皮子生的利索,又兼柳先生这个幕僚脑瓜子好用,两人前后一番圆融,陈光还真信了,尤其是他得知牛家村同齐二的交易价格恰恰比他高出那么些许,以为是牛家村的人有了对照,恁是故意的。
后来再瞧着柳先生提供的牛家村分账单,便以为是整个村子使诈,气不打一处来,这才有了先前搬空牛家村家当那一幕。
“你说,现在什么情况?”齐二呵道,“万一那陈光要是将枪头对准我,你来负责啊!”
柳先生微微低头,可后背却依旧笔直挺着。齐二瞧着不爽,使劲儿在柳先生膝盖上踹了下。
“我告诉你,那知青办虽说接了你的档案,可要转回去就转,你给我小心点。”
柳先生吃痛,却又没言语,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另一边,陈光跟牛槽会面后倒也没多废话,翘着二郎腿大剌剌坐在椅子上,瞧着牛槽淡定收拾房间,心道,嘿,还在跟我拼耐心?看看谁拼得过谁。
于是,陈光就这般跟牛槽坐了会儿,两人将将这般到下午三时将休,还是秘书过来问陈光晚上同江太太的会面如何,陈光才终于认输。
“你也听到了。”陈光直勾勾瞧着牛槽,“下午六时。”
这个江太太丈夫是省会城市金陵商务局局长的夫人,关系体系很大,无论是他还是他父亲,往后做生意还得仰仗人家。
退一万步讲,便是不指望人家帮忙干些什么,却万是不能得罪人家的。宁当路人不结仇,这是陈光一贯的原则。
此番,他倒也不指望江太太同他能有个什么好结局,却是让人家把他陈光当个人还算客套的陌生人,往后不为难便可了。于是,他才如此三番四次低声下气地邀约的。
原本,他是想用自个儿的诚意化了江太太的怒气,但今日他却忽而改了注意,打算带着牛槽去。
“你去是不去?”陈光问。
牛槽正好扫完最后一块地,将拖把洗干净,准备拖。
陈光瞧着打扫家务瞧了一下午,早烦了,玩笑道:“你这是在家被俩婆娘欺负惯了?”
牛槽终于开口了,却不是接了他这话,而是回了上一句:“去。”
陈光都被气笑了,这人还真有意思,说他笨吧,倒是不笨,说他精吧,也谈不上精明,不知道那方正的木头脑袋里搁了些啥。
“成,去就去吧,我可告诉你,那江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
陈光起身拍了拍屁股,从牛槽的扫把上跳过去,临出门补了句,“准备下吧。”
说罢便走人了,他却是不信,牛槽还真能准备出个什么来。
四点多,牛槽将门锁了出了门去,什么都没带,就这么挨家挨户在卖衣服的店铺逛了起来。
小贩以为他是给心仪的姑娘的买,捡着好看的介绍。
“瞧瞧,咱们这店儿啊,啥都有,这花衬衫襟子、小脚裤管、方便装饰的假领子、还有这个大尖领子裙子……”
“现在女士,都喜欢穿个啥样儿的啊?”牛槽瞧了一圈儿,没瞧见什么眼前一亮的。
“喜欢啥样儿?”小贩挠挠头,他还真没调查过现在女孩子喜欢啥样儿。
再说了,能有啥样儿,无外乎就是那些个衣服啊,老人小姑娘喜好又不一样。
牛槽转了半晌:“你们这儿好像色彩都暗了些。”
几乎都是以蓝黑灰为主,便是彩色的,也是暗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