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咯咯」笑着跑开，指着刚才灵子站着的角落：“你瞧瞧，瞧瞧，那一位呢？”
一群姑娘闻声看去，果然，刚才灵子站着的地方空了，人却是不知去了哪里。
灵子早就脚底抹油，去了牛槽那儿。
牛槽在仓库查看先前那几台工业缝纫机，有几个同修理工询问过，能修，但是修好的成本太高，也并不能用多久，不大值当，他决定将那几台当做废品卖了，好腾出地方，日后留着放新买的机器。
预计里，最起码还得买个十来台，现在地儿太小，他得提前做好打算。
“厂长。”灵子冒失推门进了来，察觉到自己动作太大赶紧缓了声音，轻轻关上门，“我能同六子哥哥出去嘛？我怕他一个人不够用。”
说罢有些拘谨，胆怯瞧了牛槽一眼。
牛槽想笑，这姑娘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想，现在这幅模样当真是惹人怜，小六子这娃也是个有魅力的。
罢了，既然人家两人互相有意，他作为长辈倒也不好说啥。
同样一个姑娘，同样一件事儿，在牛队长和牛槽这两个长辈这里，处理起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实则，凤儿去不了这事还是牛队长从中推波助澜的。马宝得了自家老婆的絮叨，倒也不当回事儿，有啥名誉不名誉的，正常出个差，而且凤儿跟六子从小一道长大，若是有个啥早就有了，还能等到现在？
马宝嫌烦，避了老婆不想再听，哪里晓得见了牛队长却是改了主意。
牛队长不经意间说起了定子他妈，强调这是个难缠的女人，对儿媳妇儿要求甚高，其中一环便是得是个黄花大闺女儿，不同一般不三不四的姑娘一样。
故了又特地强调，还好他家凤子是个好姑娘，不然这老太婆指不定搅浑成啥样儿。
马宝心中一个抖灵，想到定子跟凤子好像是中意的，可不能让这个侄女儿的姻缘给坏了，不然老婆跟丈母娘那儿都不好交代。
故此，赶紧马不停蹄地找牛槽哭诉了，牛槽这才改了主意。
牛队长此番，就是想推波助澜，让灵子同六子一道出去，好让自家儿子彻底死心。
果不其然，灵子这个性子，本来凤子同六子出去她就不高兴，想到凤子好像跟定子是一对儿，人又老实，好容易说服自己，现在凤子不去了，若是换了妮妮那个小蹄子，她不得担心死！当即先下手为强，赶紧跑来找了牛槽。
牛槽心中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天要下雨，孩子要找对象，他还能咋地，总归也阻挡不了，还不若让他们自己发展。
再说了，灵子生的好看，又兼伶牙俐齿，瞧着倒是比凤子更适合去上海那般地方，便也不再多说，允了。
于是，这次出差，正式定了六子和灵子出去。
第119章 吃醋的六子
从没一次出差，六子这般谨小慎微过，自拎着包从厂门口出发开始，他浑身神经便是收着的。
“六子哥，我还是第一次出去呢，你给我讲讲嘛，坐火车啊，大城市啊，啥的……”
结果，六子还没给灵子具体讲，她便又扁了嘴，“哦，我先前出去逃难过，去安徽。不过是一家人沿途乞讨了一路，也没坐过什么火车。”
六子是晓得她去安徽逃难的。事实上，她同凤子相识，这群姑娘能来这里干活，也都是因着这个缘分。
他明白这段经历必然是很难的，不然她父母不可能回来便亏空了身子，早早丢下她去世。
现在听她将沿途乞讨了一路，更是心疼。只是，看中一个人便愈发慎重，连安慰的话都不轻易出口。
他想了许久，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她，灵子的情绪却又转了过来，开朗拉着他的胳膊：“不过啊，我还挺高兴的，如果不是因为逃难，我还不认识凤子呢，也就不会认识你哩。”
灵子一开朗，六子便觉得头上乌云散了，晴空上陡然有太阳射出万丈光辉，连带着他的心情也透亮。
这种感觉十分稀奇，也十分美好，他头一次遇到，诧异了好一会儿。
虽然两人认识不算早，灵子也是时常缠闹着六子，六子却不觉得放松或者熟悉，可他又排斥在女孩子面前表露出这种状态，便显得十分严肃，一直板着脸的。
灵子并不大介意六子的反应，她不怕他，天生对他有种熟悉感，便在一边逗他，跟个雀儿似的叽叽喳喳的，偏生声音好听，讲的也有趣，周围人十分乐意听，倒是没有几个嫌她吵闹的，反而都被吸引了过来。
“那这么说，逃难的日子还是开心的啊？”对面一个瞧着同灵子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好奇道。
“那可不是啊，我们姐们儿几个总是在那沙梨长出果儿的时候爬上树，树下头都是水光，翘着二郎腿瞧天，可歉意咧。”灵子说的自豪，满眼都是对那段日子的怀念。
她说的倒是事实，先前一直觉得那段日子是段苦日子，可现在回过头来，却是有限人生中最潇洒的日子了，随处可见的瓜果蔬菜，漫天遍野的水光湖色，姐妹俱在，父母双全，还没有那两个讨厌的嫂嫂和对她垂涎三尺的「大蛤蟆」，毫不悠哉。
可是啊，她倒没想过再回去，毕竟人都是要往后看的。
周围人被灵子说的满脸都是向往，尤其是对面的男孩子：“真羡慕啊，若是以后有机会，还真想去看看呢。”
“可以啊，我给你指路啊，我那头还有不少认识的人呢。”
灵子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热情十足的模样，可将对面男孩子乐坏了，忽而红了脸颊，压低声量：“那，那我能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周围其余几人「哦」了声，一副了然的模样。
男孩子说罢低下头，满是被周围人瞧中了心思的不好意思。
灵子却觉得无所谓，她倒不是瞧不出来男孩子对她有意思，但对她有意思的男人太多了，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也没觉得啥，终归不是个能给她带来麻烦的，留就留呗，至于搭理不搭理得看她心情，因此挺大方给了联系方式。
灵子是这般想法，可六子不是啊，他见灵子将联系方式给了那男孩，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可鉴于他是个一贯没什么表现欲望的，旁人也不晓得他不高兴，只有些奇怪，咋个忽然气压就低了，挺不好过的，也没了调笑的欲望。
就这么一路低沉着，很快到了目的地，六子下了车拎着行李便走了，也没等灵子。灵子赶紧追了上去，很快到了租住的宾馆。
六子是要了两个房间的，给了灵子钥匙后便回了自己房家，将门锁上了，灵子也不晓得他什么情况，甚至不明白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的，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将各个可能想了个遍，还是没个定论。
没办法，虽说她是个机灵的，可那是对寻常人而言，六子藏得深啊，惯来就没几个能看透他的，怪不得灵子。
下面两天也没什么异样，六子正常带着灵子跑甲方看机器，然后吃吃喝喝，可灵子总觉得他离自个儿有些远，问吧又问不出口，毕竟人家就正着张好看的脸，她都不好意思多看，她也没啥他不高兴的证据。
事情的转机大约是到了同甲方正式会面的那一天。
这次的甲方是上海的一家小公司，平时是走外贸的，也做些内销，规模不算小，销路也挺广，只是稀奇的是，他家没有加工厂，平日里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找人代加工。
江晚歌同他们讲了这事儿，六子觉得颇不可思议，来之前便打算好好瞧瞧，这是怎样一种模式。
现下到了公司门口，六子同灵子抬头瞧了老半天，若是戴着帽子，怕是那帽子都得掉下来。
灵子啧啧感叹：“这楼，规模瞧起来不小啊。”
看来，虽是没有代加工厂，但公司挺大的。
六子有些奇怪，这么大的公司做啥呢？他都想不明白一家厂子除了加工还能干啥。
两人还来不及多想，便被热情的公司负责人领了上去。还是第一次坐电梯，灵子激动地跟什么似的，什么都要摸摸。
公司负责人被这个雀跃的小姑娘吸引了，瞧了好几眼，六子表情又一下子变了。
灵子这次正好注意到六子的表情变化，睁着双眼睛「咕噜噜」转了半天，眼中忽而蓄满了笑意。
趁着公司负责人不注意，她一下子蹦过去，凑到六子耳边低低说了声：“你吃醋啦？哈哈哈——”
说罢又弹簧般一下子弹开了。
就这么弹指一挥间的小动作，六子跟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一下子动弹不得，电梯到的时候被绊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好在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公司负责人扶住了。
“您小心些。”公司负责人客气道，随手又指着眼前的一小片地儿，“这便是我们公司。”
六子定睛瞧去，一小块地方，井罗密布地分了约二三十号人。
“冒昧问一句。”六子指着眼前这片地儿，“贵公司就这一层吗？”
公司负责人笑了：“自然。”
“这栋楼？”六子指了指上头。
“呵呵，全是别的公司，上海这地儿寸土寸金……”公司负责人笑道，“哪里租得起。”
六子于是又瞧了一眼眼前的人，满心诧异：就这么点儿？规模还不算小的那么大一家公司？
真是稀奇。
第120章 他乡遇老乡
因着心中这份好奇，六子除了争取这笔单子之余还细细观察起了这家公司的运营模式，他发现这家公司不同于他们厂子，没有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做上，而是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卖上。
“咱们公司啊，面向的范围比较广，国内市场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是针对的国外市场。”
公司负责人唤陈宁，笑呵呵给两人介绍，“老外们比起实用性更看重附加的东西，比如款式、牌子之类的，所以这次这批呢子呢，咱们除了质量有所要求之外也十分在意款式，这个，你们还有数啊？”
六子自然是知道的，牛槽做事慎重，来之前便同他讲的明明白白，所以才派了他过来。
但是，六子也没自吹自擂，而是一针见血道：“我们可给您构思一下想法，再给您做一件样品，您看看再做决定。”
六子这话说的可给对方留了十足的空间了，陈宁十分舒服，眉眼舒展开了，一副满意的模样。
他指着墙上的挂钟：“构思倒是不必了，我这边有样衣的，你们只需按照样衣做便可了。只是……”
小六心道，居然不用他们设计，且听他刚才的话，这衣裳款式看来也不是需求商自己给的，莫不成，是这家公司自己设计好了款式？
趁着陈宁去拿款式设计图的时候，六子特意借故寻找厕所在这不大的公司转了一圈，发现公司内部构造满满当当，什么设计部、品牌部、联络部、外销部、内销部、财务部、管理部……
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唯独没有制造部，也就是他们傲牛占据九成精力的厂房。
六子从未见过这种模式，便是在姑苏学习的那两年，见过的什么姑苏市服装厂、「顶风雪」，以及现在江晚歌创造的「棉歌」，也是带了制造厂房的。
没有厂房的公司，难道真的不是空中楼阁，难道真的能运营地下去？
小六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向来信任江晚歌，那是个暂时还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他的介绍理应是不会错的。
只是，这家公司，到底是如何运营的呢？又靠什么盈利呢？
陈宁很快来了，将那款式给六子展示了一下，却是不同于他们现行的方方正正的，宛若列宁装般的呢子大衣，而是呈现A字型的，上窄下宽的，形象十分之怪异，不大显身材。
这衣裳？这衣裳穿起来真的好看吗？
陈光笑笑，一副了然的模样：“朱兄弟你有所不知啊，老外注重个舒服，不像我们中国人堂堂正正的，只要出门便脱不了个板正方圆，他们却是更随意些。
这呢子大衣是根据斗篷改造，也更接近于风衣，在老外那边，乃至在国际舞台上，这种衣裳更具备实用性，也更受欢迎。”
在这低矮的小公司里，六子第一次透过低压的窗帘，遥遥瞧向了山海那头。
老外？国际舞台？
那是他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啊，就在不久前，他还连牛家村都没出过呢。
可是，他却是忘了，忘了这世界这般大，大到霍去病封狼居胥，大到成吉思汗西征多瑙河，大到，他做的衣裳也许可以远赴万里，到地球的那一头。
六子心中澎湃起激昂的情绪，跟海浪翻滚似的，未等那呼啸停歇，小小公司的大门被敲响了。
陈宁收起那设计图，笑呵呵道：“看来是另一位竞争者到了。”
小六知道这批单子有竞争者，来之前说好的，他没再乱想，赶紧抚平那呼啸的波澜，瞬间冷静下来，看了眼灵子，灵子朝他调皮笑笑，伸手偷偷拉住了他的手，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又飞快缩回手。
六子想到刚才她靠近了鼻息在他耳边的那句「吃醋了」，脸颊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赶紧避开这妖精般的眼神，朝着陈宁追了上去。
“来的这位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六子想趁着见到来人打听下，能了解多少是多少，也好应对。
哪知陈宁笑呵呵道：“嘿，还真是巧，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次你这位竞争者啊，也是广陵市的，你们那里还真是人才济济啊，却是忘了同你说道。”
六子愣了愣，也是广陵市的？瞬间想到刘庆，淮扬县服装厂的厂长，那家伙自从在比赛中赢了之后彻底将淮扬县服装厂打造成了广陵市的招牌，受了不少次表彰，很是有名。
转念又摇摇头，不可能是刘庆的，这家公司并不十分有名，这次货物量也不大，利润给的就一个苦力价，大厂子必然瞧不上，便是高山市服装厂想来也是不屑的，怕是什么小厂子……
六子这么想着，门应声开了，六子同门口那人面面相觑，纷纷愣了好半晌。
“陈总？”
“六子？”
两人相互出声，都一副惊讶的模样，想来都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彼此。
“你们认识？”陈宁好奇道。
“何止是认识啊！”陈光拍了拍六子的肩膀，感慨，“这位小兄弟可是同我渊源甚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