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乖顺地过去，听着六子耳语一番，点头称是。
牛槽还不晓得发生了啥事儿，正在为着跟姑苏市的服装行业协会交流学习而准备呢，却说「顶风雪」见高山市成立了服装行业协会，效果还十分不错，也照着葫芦画瓢，成立了行业协会。
不过，不同于牛槽的会员浩浩荡荡几百个厂子，姑苏的服装行业协会就十几家，主要是姑苏那边服装厂几乎都被「顶风雪」吞并了。
牛槽有些发愁，明明就不是一样的机制，该咋个交流呢？
小牟在一边嚎：“八成是虎视眈眈，想吞了我们呢，否则干嘛跟我们学，还找我们交流啊！”
牛槽并未将小牟的话放在心里，学习便学习罢，总归交流是好的。
这边的牛槽并未将「顶风雪」的经营模式放在心上，那边的六子却是瞧着柳沉写的策划书拍了大腿。
他原先只是随意瞧了瞧，也没指望这个年轻人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哪里晓得这随意一瞧却再也让他移不开眼，尤其是其中一句话：品牌推进进入瓶颈期，目前解决方法可以是创新，也可以是吞并，或者——被吞并。
第194章 家事和家外事
吞并，或者——被吞并？
一般领导看到这句话怕是会雷霆大怒，你说你让领导吞并别的厂子就算了，怎么能怂恿领导被人吞并呢？
可是，六子不是一般领导。
他放下那份策划书，瞧着面前沉香古檀木，眼前浮现这激荡三十年的风云变幻，从高山市服装厂，到牛家村缝纫组，再到「顶风雪」和「棉歌」……
商场莫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是兵家常事。有时候觉得是绝境的路，往前冲一下，反而能逢生。
商场不同于旁的，不是没了就没了，换个形式和花样，照样能风生水起。最忌讳的，也正是一成不变。
当然，比如被人吞并，他自然是更倾向于吞并旁人的，只是怕牛槽第一个不同意。
六子陷入深深的愁绪，他那舅舅啊，菩萨心肠，心怀大爱，可有时候固执着自己的那点理念，缺了变通。
他的稳打稳扎是他一路走到现在的利器，可只要环境和这世道稍微变化，也是让他止步不前的桎梏。
这些话六子都没说出来，而是将其深深埋入心底。
灵子现在工作比较灵活，由于三年前又以36岁的高龄给六子生了个姑娘，如花似玉的女娃儿一坠地，彻底挽救了若死水的婚姻，六子竟然渐渐早回来了许多，花了不少时间陪着她们娘儿俩。
说起来灵子也算是人生赢家了，年轻的时候有着美貌，后来嫁得了有能力又帅气的丈夫，早早生下儿子，圆了婆家「传宗接代」的愿望，人到中年又诞下如花似玉的闺女儿，将婚姻这道白开水里加了一抹甜味剂。
故而，灵儿渐渐放了在工作上的重点，移到了家庭中来。
但是，她还是不敢全然地放下工作，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成功的女人，美貌、后代、丈夫、能力都得抓，若是往后再遇上个战斗力爆表的，她手头没有一点资本将一败涂地，她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想想，当年遇上黄妞儿还真是幸运，毕竟那时候她也年轻，而黄妞儿则蠢的可以。
现在的她，将在岁月的摧残下不可避免的日复一日地枯黄下去，对照着厂里那些鲜活水灵的姑娘，年年一茬接着一茬，她那张脸便是再接收着美容院的高端仪器滋养，也是干花同鲜花般比照鲜明，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灵子是明智的，因着这份心思，她对厂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对六子的心事也十分了解。
因此，见着六子对着桌上那份策划书发呆，她立下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我听说，舅舅同姑苏市的行业协会开会了。”灵子意有所指道，“你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同他讲讲姑苏的商业模式？”
当初那个靠着一张脸以及泼辣劲头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孩子现在脑子里的想法渐渐也能同他产生的碰撞，这世上，能同他产生碰撞的思想并不多，他不是那般推心置腹的人，自小的习惯让他待人的防范之心十分之重。
可久而久之，什么话都压在心里也是难受的，因此灵子的话宛如一把钥匙撬开了他心中的黑匣子，隐藏许久的话也滔滔不绝开了口。
“他知道。”六子皱眉，“可他不会同意的。”
灵子叹了口气：“舅舅这人就是太好，他难道真的不想给小三子摊大些家业？我觉得他还挺宠着三子的，否则也不可能将三子给惯成这样……可惯成这样，若没个人托底，待他一有什么，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灵子这话可真是说到六子心坎上了，他沉思许久，觉得说的十分在理，敲着桌子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头，柳沉接了任务，自然是要出击的。
他也没耽误工作，总归没个对象，爸爸亦在淮扬市医院托人照顾着，业余有充足时间花在小三子身上。
柳沉暗中托人从学校打探到，小三子之所以成为这样，是因为齐果的关系。他思忖着，或者，让他追到齐果便能解决他当下的状况？
可待再详细打探一番，柳沉否决了这一设想。
他辗转得知齐果父亲是淮扬市的流氓，而且那姑娘同他纠缠了三年多，最后狠狠踹开了小三子。
柳沉揣测，姑娘必然是吊着小三子，为了达成什么目的，不可能是真心。
而两人既然分开了，要不是目的已经达成，要不是达不成，毕竟已经三年了。
这样的姑娘，既然将小三子踹了，那便不可能再被他追回来。
更何况，这样的姑娘也没有追回来的必要，因为风险系数太大，徒增风险，日后再有个什么，小三子遭受的打击将会是双倍。
彼时，柳沉并不晓得，齐果、他以及小三子的父辈存在着某种纠纷，甚至他爸一生的悲剧都是齐果他爸造成的，小三子他爸走到现今也同齐果她爸脱不了干系，若是他再出手让两人的命运牵扯到一起，才是真的悲剧。
柳沉的聪慧让他救了小三子于水火，没有让两人再扯上什么关系，
深思熟虑后，柳沉想到自己大学一个朋友，跟女朋友分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就在他以为他还会有许久好不起来的时候，他忽然交了另一个女朋友，很快生龙活虎了。
从来没有过恋爱经历的柳沉觉得这法子兴许可用，准备试试。
只是，该找什么样的女孩儿呢？
纠结的柳沉决定去看看让小三子半死不活的姑娘，摸索到他喜好的类型，如此找个相似风格的，想必必然是能事半功倍的。
也就是这一决定，让柳沉救了小三子免于水火，结果却是种下了自己同齐果的孽缘。
当然，此是后话了。
柳沉去偷偷瞧齐果的时候，正好也被齐果瞧到，齐果眼前一亮，再不见了先前的害羞，老神在在地同柳沉要了联系方式，然后还一路尾随，得到了柳沉家的住址。
只是，在得知柳沉的工作单位后，表情不大好看。
柳沉晓得，她必然是想起了小三子。心道，这下子这丫头怕是要知难而退了。
哪里晓得，齐果可不是那么好放弃的姑娘，至此跟在了柳沉屁股后头，好几次还被小三子看到。
小三子又气又怒，整个人倒是鲜活了不少，再不复先前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第195章 风云变幻的时代
小三子那头情场失意，彻底激发了斗志，自告奋勇到牛槽面前，将胸脯拍的「砰砰」响，说是要应了他爸先前同他提过的，当个人事处经理的事情。
牛槽愣了愣，这小子是转性了？
再反应过来却是雀跃欢喜，这孩子终于是转性了，有了点儿鲜活气儿。
虽然这鲜活气儿也是带着愤怒的，但总归比那半死不活要好上很多。
牛槽不敢露出眼中的欢喜，故作矜持道：“我们厂子需要有学历的，你一个HR自己都没学历，如何能服众？”
小三子二话不说，虎着张脸气冲冲转身离去，至此老实坐在座位上，一坐就坐到了修满学分，顺利毕业。
拿到毕业通知书的那天，牛槽特意请全厂的人吃了酒席，规模不比六子家的飞飞的升学宴办的差。
六子见着席间朝众人敬酒的牛槽，他的眼角已经浮现了明显的皱纹，鬓角也几乎花白，六子心中一阵酸涩，深深看了小三子一眼，心中默默道：舅，你把我养大，我会回报你。
小三子正式拿到毕业通知书后便回了傲牛，然后还真承担起了HR事宜，牛槽看这孩子虽然笨拙，却有板有眼地学起来，心中十分欣慰，还将行业协会的联络人一职位留给了他，专门让小三子同各位会员接触，平日里办办活动，协调协调订单之类的。
一来轻松，二来可以经营人脉，也算是给他往后留了条路。
小三子彼时并不明白牛槽的苦心，他想要更重要的职位，比如柳沉那样的，像他那般能带着一众人等参与涉及、品牌推广、谈判等事宜，他这样的工作，更像是大后方的管家。
他想让那个人看到自己的能力，从而证明她看走了眼。可是啊，六子永远不明白，女娃儿看的是颜值。
爱情什么的，都太过浅薄。
接受是条件合适，佩服是能力认可，喜欢是品相符合，生活的蒸腾里，哪有什么情情爱爱。
柳沉待这点认识的比较清醒，纵然齐果的热情和美貌也曾让他忘乎所以片刻，可他明白，他在傲牛签了三十年合同，而小三子是傲牛董事长的儿子，日后多半是他领导，他不可能让自己的领导看他不顺眼。因此，一直同齐果周旋着，不回应，不拒绝，也不同意。
齐果那时候年轻，乐意同他玩这样的游戏，也并不忌讳当着小三子的面玩。
久而久之，小三子见的多了，也碎了心中曾经的滤镜。少年人经过「爱情」的洗礼，终于剥光了青涩的外衣，成了个现实的中年人。
牛槽为了学习姑苏市的先进经验，同江晚歌时有交集，小三子便时不时跑姑苏，倒是有缘，当年跟六子有过一段青涩暧昧的齐齐生了个小女儿，叫敏敏，竟然就同小三子看对眼了。
那姑娘生了张圆圆脸，十分讨喜，性子也好。小三子虽然是个颜控，但也经不得少女的活泼笑语，很快沦陷，两人谈起了恋爱。
齐齐当年嫁了个政府的小职员，近些年官职不算好，至今仍是个科员，但好得也是铁饭碗，家中算是书香世家，根正苗红的，牛槽没有不同意的理，便任着两个孩子自由发展了。
小牟有些担心这敏敏是看中牛槽家钱，毕竟齐齐身边的人都十分显赫，敏敏自小见的多了，心中产生落差正常。
而且，这齐齐当年可是喜欢的六子，六子年轻时什么颜值啊？他万不能想到，齐齐喜欢牛槽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正如牛槽所说，儿孙各有儿孙福，他们管不着。牛槽这个父亲不管，他更没有管的理，便这么闭嘴了。
倒是六子有些触动，这些年兜兜转转竟然又绕了回来，他还记得挺着肚子的少女红着脸，在亭子里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喜欢」二字。
也是因为这句「喜欢」，少年开了情窦，后来成家立业，一路至今。
而今想想，岁月还真是不等人。
不等人的有个人的命运，还有风云变幻的时代。
千禧年后，以传统制造业为主的第二产业不再享受政策的福利，而是转向了更为轻盈的第三产业，且因为遍地厂子，服装制造行业竞争加大，外加人力资源成本的增加，不少外贸都转向了中东一带，国内的份额缩减了许多。如此，行业压力便大了起来。
与此同时，人们的观念意识也有所改变，更加倾向于高、精、尖，对国外高端品牌追捧之风盛行，对定位大众、风格不那么时尚的国产品牌逐渐呈现遗忘的态势。
傲牛的制造业从规模上来说还没走出广陵市，品牌推广也遭逢了国外品牌入侵，未能形成对打之势。
早期受时代土壤，一路高歌猛进的民营企业，终于停止了顺风顺水的步伐， 明显卡入了瓶颈期。
另外，「顶风雪」作为民营企业的典型，因为抓住了机会，及时合并了不少问题企业，卓壮了力量，再加上当地政府将其扶为了典型，脱颖而出，成了省内民族企业的标杆。
傲牛中不溜秋的，正好被卡在了受影响的那批厂子里。
转道，迫在眉睫。
六子专门拉着丁当和柳沉开了一个秘密会议，会上，两人提出了两条道，一条是吸纳市里经营困难的小企业，扩大经营规模，一条是开拓其他产业，及时跟上时代步伐，缔造商业帝国。
“不说远的，便说近的，高山市很有名的「金黄」双黄蛋，便开始涉足投资产业了。”柳沉提议，“您说，双黄蛋同投资有什么关系吗？”
六子看着丁当，丁当点头：“我听我姨夫说过这事儿。”
陈光的投资产业做的比较隐秘，在没有把握之前，他并没有大动干戈，而是选择秘密发展。
但是因为陈光妹婿是丁当姨夫的领导，陈光又同牛槽颇有渊源，是以，还是听了些风声。
“什么产业？”六子蹙眉。
这个陈光，思维一直活络，同江晚歌都是个人物。陈光还不同于江晚歌，江晚歌是善于将一件事做到精，陈光却很擅长发现蓝海，提前布局行业，吃到红利，嗅觉十分敏锐。
“房地产。”丁当道。
第196章 先成家后立业
一家企业的方向并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决定的，不可能因为三个人关上门就可以扭转一辆高速奔走的马车的前路。
因此，会议结束便结束了，剩下敲锣打鼓的是当下正在进行的大事，以及每个人肉眼可见的人生走向。
可是，春雨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有些东西还是悄悄种下了。
敲锣打鼓进行的人生大事里，最为显眼的便是小三子跟敏敏的婚事。
却说小三子在服装行业协会混的那是愈发的如鱼得水，牛槽也乐意见着孩子能够一举抛弃先前的颓势，做出些什么，哪怕其实也没做出什么，但好得摆出那种欣欣向荣的模样还是父母乐意看到的。
因此，牛槽对这个同小三子忙前忙后的小姑娘也十分满意，私下问了六子意见。
六子当然没什么意见，总归灵子不知道当初齐齐同他的那点儿交情，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再说了，当初齐齐待他有几分心思，他没理会人家，终归有点儿歉意，现在也不可能张口胡乱破坏人家的姻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