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小孩子了,许惟肖平静的看着办公室的闹剧,其中一个男生心里承受能力相对脆弱些,正当着一群老师的面痛哭流涕,许惟肖听着,只觉得烦。
数好了卷子准备离开,刚走出办公室就装进了进门的傅皓,许惟肖忽然想起之前对方有意无意的解围,想着应该说上一句感谢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或许人家只是习惯客气呢,这么有教养的男孩子。
正想着,傅皓突然开口问:“又是今天的作业?”
“嗯,两张,还有一张小的没数,待会还得再来一趟。”
“真多。”傅皓感慨了一句,小声抱怨,“今天英语作业也不少,又要熬夜了。你赶紧回班吧,趁着现在大家都在班里赶紧发,不然肯定又有人说没有。”
“嗯。”见傅皓说完就要走,许惟肖连忙开口,“那个,刚刚?”
“刚刚?”
“就是大课间的时候……”
傅皓点点头,不明所以:“嗯,怎么了?”
看到他的反应,许惟肖愣了愣,顿了一下才慢慢开口:“没事,就是谢谢你,我查的慢,咱们那排真是多亏你了。”
傅皓笑的很好看,似乎是在客气,也似乎是真的高兴,许惟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脸上还有一个淡淡的梨涡,很小的一个,平时很难发现。
“帮你是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嘛。”
说完,两人没再耽搁迅速开始各忙各的,因为班主任刚发完火的缘故,许惟肖今天的卷子发的极其顺畅,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各忙各的,平时在班里窜来窜去的野猴子们此刻也安静趴着,之前一到下课就会瞬间变成斗兽场的教室今天仿佛被人在砖面下安了炸弹,大家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谁没有卷子?”
平时这个问题一定会炸出一堆乱晃的手,后排男生们举着手大喊“我我我,课代表我这没卷子。”
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自己问这个问题都会有后排的男生说“我缺”,然后傻笑着听许惟肖的训斥:“缺缺缺,就你缺。”
从小到大,一次又一次,只有今天安静,安静的接近永恒。
暴风雨过后,疲惫的人们躺倒在岸上享受珍贵的平静,海浪似乎不会再来。
许惟肖走过一圈,把那两个男生的试卷折叠好放进了座位里,正准备去取最后一叠卷子,就看见傅皓抱着作业本走了进来,他拿下作业本顶端的一摞纸递给许惟肖:“刚好看到,就顺便帮你拿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吃到了好吃的盐酥鸡。
第86章 甜食
251.
“你、谁?”陈期看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很是莫名其妙,但也有些心虚。
她脸盲名盲,过年被爸妈带去拜年,因为记不住人统一称呼叔叔阿姨,一个爱较真的叔叔连着几年纠正她:“这丫头,我是你二表舅。”
总不会是初中同学,难道这个欠揍玩意是小学同学,早就被她扔到大洋彼岸的那种?
男生有点扫面子的瞪她一眼,大爷似的晃到座位上,没坐下,直接翻开书包掏了本书扔到桌子上,扬了扬下巴示意陈期。
陈期的视线下意识看向了用来写名字的右下角,未果才慢慢上移,然后结结巴巴的后退了一步:“你是,你是那个……”
被扔出来见客的书四仰八叉的摔在桌子上,封面上仍是那龙飞凤舞的艺术字,《性刺激和性生活》七个大字着实刺激到了七班班长,她红着脸盯着书名,结结巴巴的问:“哪……哪个?”
然后是尾音上扬的:“你俩?”
陈期瞬间面色一红,这该怎么解释,你扔出这本书算是什么意思,七班班长吓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身后还有一堆伸长脖子听八卦的看客,要知道七班班主任外号灭绝师太,不是好糊弄的。
陈期握着U盘一片混乱,两秒钟后立刻先发制人。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图书馆管理员阿姨的儿子吧。”陈期笑的甜甜的,扭头看向一头无数的七班班长,“林城图书馆你知道吧,我之前去借书见到过他,你看这书上不印着图书馆的公章呢嘛。”
见七班班长点头,陈期挂着一脸死亡微笑转向男生:“呵呵呵呵,没想到咱们能成为同学啊,真巧。”
男生扬了扬眉,被陈期笑着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倒是没说什么,一副看戏的样子坐了下来。
“嗐,吓死我了。”陈期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耿直七班班长继续说,“不过就算是图书馆的书也能往学校里带,学校里可不准带闲书。”
“啥时候看书还成罪过了。”
七班班长本是职责所在和新同学说一声,没想到人家不领情,顿时涨红了脸:“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呢,又不是我要难为你,我就是阐述一下纪律。”
该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了,眼见两人吵起来要打起来,陈期慢慢退到一旁,打算溜了,结果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七班班长突然喊住了她。
“哎,陈期,你记得下课把U盘拿到九年级办公组。”
“陈期。”身后男生好死不死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252.
夜已经深了,临近夏日,夜晚也沾染了暑意不再凉爽,许惟肖悄悄下床,觉得连此时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了些,总是需要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填满自己的胸腔,只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带进去一丝凉意。
太紧张了。
察觉到动静,宋惟妙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问她:“怎么了?”
“没……没事,我上厕所,姐你睡吧。”许惟肖被吓了一跳,立刻原地化成一座石像,过了好半天,确定宋惟妙又睡了过去,她才悄悄移动步子蹭到书包前,掏出了躺在最底下的录音笔。
这个烫手山芋已经在她这里放了整整两天,两天里她随身携带,生怕有一点闪失,敏感到了有些神经质的地步,见到人多的地方就绕路走,唯恐推推搡搡中发生变故。
佯装痛经拜托舍友帮忙带饭时许惟肖忽然无奈的发现,自己仿佛从余期那里偷来了一个地雷。
或许是因为她隐约知道,手里的东西的确带着炸药,准备随时点燃余期这个不稳定份子,或是轰的一声炸掉二中。
所有人都陷在沉沉的睡眠中,许惟肖犹豫了半天,终于小心的按下了播放键。
253.
很快陈期就知道了那个男生的名字,所有转校生都在高一上半年分配到了各班,当初徐中老师叫嚷着差一分都进不去的徐高终归还是被钞票砸出了连排的后门,这些转校生的到来还让高一上半年热闹过一阵,关于家庭信息身份背景的八卦猜测一度成为和早恋具有相同热度的话题,例如陈期就曾听到过一个和曾经“封山”同样雷人的八卦——“听说了嘛,三班新转来的那个女生,她爸直接给咱们学校捐了一栋楼。”
“听说了嘛,七班那个,对、就那个可拽的男的,叫齐栩,人家家里是开饭店的,好多宾馆也是他们家的,那可不,家里肯定有钱。”
突然出现的新人让原本处在月考压力下的大家找到了短暂的发泄口,好不容易搞定了上午的历史和政治,大段大段的背诵写的陈期脑仁疼,午饭时间几个女生都避开了考试开始聊八卦,陈期和宋惟妙也跟着听乐子。
齐栩,那个男生至今仍旧坐在讲台前,这段时间总复习,陈期经常要去七班送卷子,每次去都能看见他睡得人事不省的样子,倒是脚边干净了很多,那摞碍事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拾干净了。
富家公子、不学无术、混日子。
传言八卦和陈期对他的第一印象完美切合,这种仗着家里有钱为所欲为的富二代,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反正也不是自己班的,绝对不要扯上什么关系就对了。
陈期慢慢想着,正在走神,忽然听到宋惟妙问:“最近总听到的齐栩,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啊?”陈期朝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指向东北角的方向,“就那边那群男生中最高的那个,看到了吗,头发有点长。”
因为考试的缘故,七班好像放的晚了些,现在才一股脑出现在食堂里,齐栩身高本就有优势,又穿了一件黑色外套,所以格外扎眼。
“那哥们篮球打得特别好。”正说着,宋惟妙对面的陆虎忽然不咸不淡的插了句话,然后趁安辰不注意,迅速夹走他一块糖醋排骨。
“都期末考试你还有时间打篮球啊,不怕考不好陆爷爷大棍子揍你。”
“没啊,我们之前就认识。”
安辰终于察觉到排骨数量不对,然后在陆虎第三次伸出爪子时抓了个现行:“我说你——”
“赖我啊,还不是你买走了最后两份排骨,你还赖我。”
陈期话听到一半被打断,连忙推过去自己的排骨,安辰沉痛的叹了口气把陈期的排骨推了回去,然后把自己的排骨扣在了陆虎饭上。
“吃吃吃,撑死你。”
原本叽叽喳喳聊八卦的翟依依看到这一幕,忽然笑着打趣:“期期你看班长多向着你,你们感情真好。”
“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陈期云淡风轻的躲开了翟依依的调侃,然后迅速敲了敲陆虎的桌子:“继续说呀。”
“哦,他之前会去少年宫打篮球,就在网球场旁边,有几次网球场被占了我俩也去打过几次篮球,他那帮朋友都是牛人,篮球都打的挺好,一看就是专业训练出身,不像咱们学校那个生拉硬拽凑起来的二队,闹着玩似的。”想了想,陆虎又补上一句,“不过上高中就没见过了,作业都写不完,我俩也没什么功夫往少年宫跑。”
“哎?期期你不是认识齐栩吗,我听七班班长说你俩认识啊。”
安辰听到翟依依的话,莫名其妙的抬起头:“啊?你俩咋认识。”
“夜路走多了,撞邪。”陈期叹了口气,想起他妈妈的身份突然怀疑了下他富二代传闻的真假,“图书馆三楼的负责人,那个喜欢穿坎肩的阿姨,你还记得吧。”
“嗯。”安辰点点头,自然的伸出手把被陈期一胳膊肘推到桌边的水杯拽了回来。
“那个阿姨是他妈妈,我去借书的时候见过一面。”
“哦。”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说这话,没人注意到,一旁的宋惟妙顶着远处的一个点,已经沉默了很久。
254.
二中的校区很大,两排教学楼相对而立,每一层的外围都是露天的,并不封闭,只围了一圈确保安全的栏杆,许惟肖一直觉得,两排楼中间的空地是拍摄电影里高三毕业扔卷子的绝佳场地。
每个城市都有其特有的建筑风格,林城的学校大多采用了相似的色泽相似的结构,就像徐小、徐中、徐高仿佛是一系列的俄罗斯套娃,外形基本一致,变得只有大小。
开学时不知道听谁说过,二中的设计师来自台湾,设计思路和林城不同,所以这样相对特殊的校园结构是林城头一份,没人能说明白二中的特殊在哪里,只是听学长学姐们说,夏天里,二中的穿堂风能源源不断的在教室里流窜,比其他学校舒服很多。
遗憾的是,后来设计师回乡,这个巧妙的设计也就成了林城独一份。
夏天已经来了,全校腾出了一节自习课进行大扫除,第一遍黑板擦完,许惟肖拎着玻璃擦去水房清洗,回班的路上她走在走廊里,忽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学姐学长口中二中独特的穿堂风,清清凉凉的,瞬间吹散了人身上的汗气。
许惟肖心情不错,哼着小调把视线从围栏外收了回来,然后在并不遥远的地方,看见了余期。
余期站在那一动不动,抱着胳膊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好像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许惟肖身后缓缓下降的太阳。
许惟肖的心也随着缓缓下降,刚被穿堂风吹干的后背又细密的浮上一层汗水。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她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余期半个人站在阴影里,率先开口。
许惟肖咬了咬牙,她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当初拿走录音笔只是一时冲动、鬼迷心窍,她根本来不及想之后要怎么办,也没有想过余期会找上门来——她怎么可能知道是自己呢。
或许只是炸她?
没等许惟肖开口,余期继续说:“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吧。”
“什么东西。”
“你如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不会乖乖跟我来了。”
许惟肖一时语塞,的确是自己太浮躁,暴露的太早。
“我现在没办法给你,我拿不到,我怕被老师查到把裤子口袋剪了个洞,你的东西在夹层里,现在已经到最下面了。”许惟肖提了一下裤子,脚腕处果然露出一个长形轮廓。
“我没别的意思,我本来是想给还你的,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还,那天大课间的时候我就藏起来了,老师不知道。”
许惟肖急忙解释,一着急脱口的话真假掺半,她那天只听了一半录音就关掉了录音笔,镇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办,到底是悄无声息的放回去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销毁,她纠结了整整两天,最终还是在上学前一刻把录音笔塞进了口袋里。
“好。”余期跳下一节楼梯,并不着急,“那明天给我,明天上午课间操之前,还是这里。”
“余期!”许惟肖咬咬牙,喊住了已经溜达着往下走的余期,余期回过头,一瞬间被许惟肖背后的夕阳刺了下眼睛,她皱了皱眉、没躲、镇定的看向站在高台上的许惟肖。
“你录蒋老师的话,是想干什么。”
余期挑眉:“看不出来吗。”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站在老师的对立面上,为什么和老师做对,为什么这样胆大妄为,为什么做了大家都不敢做的事情。
余期倒是坦然:“为民除害呗。”
“可是林城有好多老师都是这样的。”
这话实在是太急,许惟肖一时间分不清,这话到底是为了说服余期还是说服自己。
有很多老师都是这样的,骂人、体罚、没师德、可是大家都默许了,大家都没有勇气反对抵抗,反正不关自己的事,那就一直保持默不作声,混迹在集体之中,这样是安全的,这样就可以了,不对吗,大家做的不对吗。
“因为错的人多,错的就是对的吗。”
许惟肖用力摇头:“可是世界上有很多错误的事情,你没办法改变大多数,就算你改变了一个老师又能如何,还是会有千千万万的老师是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