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长信——林城木森
时间:2022-01-24 16:20:35

268.
陈期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公交车站的公交车已经走了三辆,她站在原地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任凭身上的汗一层接一层的覆盖全身,额角的两颗汗在脸颊上画出两道完美的弧线,像是要往她的嘴里钻。
不想写作业、不想考试、不想上学、也不想回家,刚刚小嫂嫂抱着孩子急忙冲出门的身影仿佛被人做成了小动画,一刻不停的在她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就是累,整个人像是被装满疲惫的大海浸泡其中,连挣扎着上岸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几个浪花卷来,陈期转过身,把公交站甩在了身后。
“你这,得让你家长来,学钢琴不是小事,指着上课那一个小时哪成啊,那得练到猴年马月去,再说你都高二了,哪有时间一天到晚往我这跑,看你也是个懂事孩子,哪个学校的。”
许是鬼迷心窍,陈期搅着口袋里的破洞,忽然想来这家课外班看看,课外班就在徐中附近,门外挂着大大的写着“钢琴教室”四个字的牌子,陈期看过很多次。
她心里清楚不可能,无论是时间还是资金自己都负担不起,就像她从小到大惯常那样,她明是非、懂道理、做事详尽周到,理智站出来把回家的理由条理分明铺了满地,可她还是走向了相反方向。
“徐高的。”
“这不得了,你们徐高课业可够重的,我那小侄女就在徐高,今年高一,天天作业都写不完一考试就睡不好,哪还有时间搞别的事啊,再说这钢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你这咋突然想学钢琴了,压力太大?想走艺考生?”
陈期摇摇头,小声的回答:“因为喜欢。”
然后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她咬着牙,在一个陌生老师面前哭的失态,似乎这些天的压抑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女老师也不是第一次教学了,看陈期的样子便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想法,语气已经接近劝慰了。
“小姑娘,我呢,也不是招摇撞骗的,我实话和你说,你父母不同意的话你自己肯定没办法,学钢琴不是笔小的投入,那是得花钱的,你能出得起多少钱?”
“七百。”拆拆算算,陈期只能付出这么多。
“好,就算给你按基础价七百块能上十节课,十节课最多也就能上一个月,那之后呢?学钢琴不是一两个月的事,你想想这花销,是不是?”
女老师拉过陈期的手,上下看了看:“你的手呢、够长、先天基因挺好,你要是实在想学,必须得让你爸妈来见我,我得跟他们聊聊给你买琴的事,学琴得练,如果家里没琴,学也是白学,倒是瞎耽误你时间,何必呢。”
陈期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担心自己一开口就都是哭腔,于是只好死死盯着面前的黑白琴键,一旁正在练琴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正是好奇的年纪,女孩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注意力全是面前奇怪的大姐姐身上。
察觉到陈期的视线,女老师转过头,指了指心猿意马的小孩:“你看,你又不比她们,她们这么大点啥都不急,就这么一篇东西能练俩礼拜,听我一句劝,你们这个年纪学习紧,耽误不起,还是好好学习吧。”
她耽误不起、她得学习、她还有高考、她不能胡闹、她不能胡乱做主、她大了。
可曾经小时候,也没有人想过要给她做主。
憋闷了多日的雨终于下了,小女孩的爸爸来接她回家,手里拿着一把小黄伞,是一把临时从附近商店买的儿童用伞,包装都没来得及拆,小孩坐在爸爸的胳膊上一直把伞往爸爸身上靠,爸爸笑着推脱,乐呵呵的:“没事,爸不冷,你赶紧举好,别冻着。”
记忆里一片黄色模糊了视线,那对走远的父女仿佛多年前的影像,只是那把小黄伞早就被妈妈拿给了陈望,又被陈望用来当宝剑戳坏了伞骨,再也打不开了。
自己还因为这件事哭了好久,妈妈对此无比费解,一直强调,那把伞太小了你又用不了,给你弟用不是刚好吗。
是啊,一切都好、非常好、陈期抹了把眼泪,眼前的黄色似乎更盛了,一蹦一蹦的,以飞快的速度朝自己跑来,那样熟悉的声音伴随着雨声出现在慢慢恢复的听觉系统中,带着模糊又响亮的奇异感觉。
安辰已经举着伞跑到了对面,正挥着手朝她喊:“期期——”
“期期——”
“期期——”
“期期——这里——”
咬牙坚持的防线迅速坍塌,原本克制的泪水大范围决堤,陈期靠着墙缓缓蹲下,然后被奔跑过来的安辰一把抱紧怀里。
“没事了。”少年温柔的声音。
“有我在。”少年坚强的声音。
269.
安辰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把她护在伞下,用一如既往的安全姿势,慢慢安抚住了陈期崩溃的情绪。
原来自己总用臭屁形容的男孩子也逐渐长成了温柔的模样,这一点温柔混杂着聪明变成体谅,带给人安心和信任。
这样明亮美好的男孩子,陈期拉着他的衣袖,抬起眼,才疏忽发现原来他已经比自己高出了一头,已经是个十七岁、被很多女孩喜欢、能轻易把自己的手团在掌心的男生了,十七岁男孩子的气息经不起念想,稍一感知便瞬间在伞下蔓延,大雨里,陈期忽然有一瞬间的心脏空拍,好像跳起来的心脏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于是只好悬在半空。
只是脸上的热气刚刚浮现,又马上被凉意冲刷干净,她整个人被安辰团在怀里,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去你家找你,陈望说你出门看书,我看你没带伞就想着去图书馆接你回家,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我就四处转了转,结果就在那个路口看见你了,你看,这不是老天爷帮忙吗。”
是啊,陈期在心里默默感谢老天爷。
“我刚刚还在担心你乱跑,就你那个脾气要是逞能淋雨,这么远的路绝对着凉,回家肯定立刻胃疼。”
“没事。”陈期笑笑,“疼了这么多年了,我习惯了。”
“那怎么行!”安辰瞪她一眼,义正言辞的,“都说了我会担心我会担心。”
男孩子理直气壮,又万般无奈的惆怅语气,吹动了陈期心里装着疲惫的海。
“安辰。”
“嗯?”
“安辰。”
“嗯。”
陈期停住脚步,安辰也跟着停了下来,两个人站在林荫树下,雨声磅礴,小小一把黄雨伞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陈期抬起头看向他。
“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那当然。”
陈期笑了,觉得好笑的那种:“你知道一直是多久嘛。”
“我知道,一直就是一辈子。”
两次的回答都没有一秒犹豫,安辰笑的理直气壮,他一手举着伞,轻轻走上前,安抚的拍了拍陈期的后背。
“可是。”陈期闷声闷气的说,“一辈子很长。”
“那就很长。”
“一辈子很长很长。”
“那就很长很长。”
安辰笑着看她,轻轻皱着眉,歪过头,似乎陈期问了一个多么傻的问题。
陈期神色舒缓了一些,但还是顾虑着,她慢慢叹了口气:“可是……”
安辰打断她,拉着她的手就往家里走,不给她啰嗦的机会,“哪那么多可是啦,我和你说我去你家时你家锅里可是炖着鸡汤的,还不赶紧走,去晚了就没有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辈子很长。”
“那就很长。”
“一辈子很长很长。”
“那就很长很长。”
(我有点诧异于,在jj,不签|约也会是有人看的,哇)
 
第91章 甜食
 
270.
野草和日光一齐疯长,夏天终于正式拉开开帷幕。
长达两年的时间里,班主任第一次因为成绩把陈期叫到了办公室。
陈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平日里表现很好,班主任对她的态度要比对其他同学温和很多,她从头到尾总结了一堆,最终把这次月考的失利归结为高三来临前压力太大,陈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笑着默认。
安辰在隔壁桌数数学卷子,一沓卷子翻来覆去数了十分钟,等陈期被释放才跟出来,陈期抢在安辰开口前开口:“我没事。”
“我又没问你有没有事。”安辰笑着耍无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葡萄味和橙子味你要哪个。”
陈期轻轻笑了笑,她慢慢明白,安辰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不是什么无忧无虑的天真小孩。他成熟而懂得体谅,聪明又明白尊重,他什么都懂,也什么都能摆平,只是自己一直把他当小孩。就像如今,他全然明白自己的崩溃,在给与怀抱的同时退后一步给与了自己空间,让自己有喘息和平复的时间。
她忽然想到电视剧里男女主吵架时的歇斯底里。
——你说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想说!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他们那么可笑。
“其实刚刚老师问我下次能不能考好的时候我挺慌的,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考好,我现在就是、就是没有学习的动力了你明白吗,我感觉我好像已经参加完高考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我解放了,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不是压力大,我就是觉得,累了。”
“嗯,累了就歇一歇,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陈期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不能耽误你学习,马上就高三了,现在很关键,你的时间应该都用在学习上,没事我就是最近想不开,可能是老师总说的青春期心情不好吧,我自己调整几天没准就……”
“期期!”安辰严肃的打断她,“你不能总想着自己扛,从小到大你遇到事就想着自己扛,你没必要让自己那么坚强那么累,都说了有我有我还有我呢,你不能总把我当摆设。”
眼看着安辰委屈起来,陈期连忙解释。
“真的没……”
“我知道你不需要人哄、不需要人管、不需要人照顾,每次出事你就说自己就可以,我也知道你自己可以,可是我想哄你、我想管你、我想照顾你,你不能每次都把我推开。”
安辰说的那样认真,陈期一时间哑然,她只是不喜欢麻烦别人而已,怎么到了安辰这里就成了这么严重的事情,还有,自己刚刚怎么会觉得他是个成熟的大人?
“安辰,你已经对我很好了。”
安辰摇摇头:“还不够好。”
面前的男孩子耍无赖都是一副认真诚恳的脸,陈期心软下来,温柔的笑了笑:“好。”
“我说不好就是不好。”
“好。”
“不好。”
陈期戳了戳他的脸:“我是说好,去散散心,我也不知道想去哪儿,但如果哪天我想要出去看一看,一定和你一起,你说要陪着我的啊,不准赖皮。”
安辰眼睛亮起来,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开心,他点点头,像个被奖励的孩子一样雀跃着。
“嗯。”
271.
夏天正式开始的日子,陈期终于看到了一点变好的希望。
周末中午吃过饭,妈妈喊她去洗碗,她收拾了碗筷进厨房后,突然听到妈妈小声和陈望说:“你姐洗碗你去擦桌子,要干活就都干活。”
“怎么舍得让你儿子干活了。”陈期收拾完厨房顺便把客厅的桌子也擦了一遍,然后抱着胳膊看着妈妈。
“还不是怕你训我,我要是光让你干活,待会儿你还不发脾气?”陈妈妈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没办法的白陈期一眼,一副小孩子耍赖的样子。
陈期知道,妈妈男主外女主内的认知是教育和成长环境所致,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发生改变,即便是让陈望干活也只是迫于自己的训斥,妈妈仍会认为男尊女卑,仍会在所有家务活上第一时间想到自己。
但是陈期妥协了、满意了、能做到公平的对待子女就已经很好,父母的认知难以改变,但至少这样的举动能教育陈望勤奋自立,让他认识到,男女平等、无分尊卑。
“好,那以后这样,我们两个负责收拾厨房,我洗碗的时候他擦桌子,他洗碗的时候我擦桌子。”
这才像一家人的样子啊。
分工明确的日子过了几天,又是一个周末,吃过饭,妈妈突然问:“今天你俩谁洗碗?”
“今天轮到我弟,我擦桌子,咋了。”
“要不你俩换换,今天你洗碗吧。”
陈期莫名其妙,问:“为什么?”
“嗐,今天做的都是肉,这俩盘子有油,你弟最讨厌碰油碗。”
“所以他不愿意碰你就让我碰?”
没有任何变化,一切照旧,自己只是被拿来哄人的假象蒙蔽了双眼。
陈妈妈见陈期严肃起来,立刻说:“不碰就不碰嘛,待会儿我洗不就行啦。”
陈期脸上只剩下苦笑,这不是谁去洗碗的问题,洗一次碗又累不死人,哪有什么好争执的,重点从来都不是这个,原来我做了这么多努力你还是不懂。
陈期没有碰那堆碗筷,陈妈妈在陈望洗碗前偷偷进了厨房,把带了油污的盘子洗净,然后才招呼看电视的陈望:“快点,你姐把桌子收拾了你赶紧洗碗。”
然后走到客厅和陈期坐在一起:“你看你把你弟教的多好,你二哥长这么大都没进过厨房,还是我好,闺女争气儿子也省心。”
妈妈觉得很幸福。
272.
后来陈期再也没提过出去玩的事情,似乎那时候的承诺只是口头安慰,安辰又有一种对方把自己当小孩哄的感觉。
他想对陈期好,可很多时候又不知道如何对陈期好,陈期仿佛一颗倔强生长的植物,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她很好,别担心,就算不好,也不用担心。坚强独立成了陈期的盔甲,也成了陈期拒绝帮助的理由,安辰头一次觉得这两个词是贬义词。
吹了一夜空调让人手脚发麻,一大早,他拎着古文资料爬到房顶上看书。他家房顶和陈期家房顶连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圈护栏,小时候陈妈妈在院子里做了好吃的,安辰闻到味道就会爬上房顶偷看,然后被陈妈妈慌忙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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