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十分怀疑这人上学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在学习,为什么玩起卡牌游戏来出招这么熟练。
五条悟那一边也不遑多让,用来凑数的那名咒术师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他一人兼顾两人份的卡牌毫不逊色,让自己的队友成为了一张背景板。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在游戏开始之前,要求阿镜“尽管放马过来”。
意思是包括“未来视”,包括作为咒术师的各类手段——有挑战才有游戏动力,倘若是像之前那样一路碾压,这种打牌游戏还不如在家里看漫画书。
对方既然这样说,这又不是什么非术师也参与的公平竞赛,那她当然不会手下留情。虽说本人表现得不甚在意,但“下等的符术比不过无下限”之类的说法她在禅院家没少听过,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她并不愿意在面对五条悟的时候放水,哪怕这种胜负心来得毫无必要。
……哪怕只是打牌。
“高速组件H,给巴达兽附加闪避状态,然后□□。”
五条悟将效果卡牌叠放在数码兽卡牌上:“叠加技能,燃烧兽(Meramon),使用烈焰拳,回合结束。”
然后又占据了队友的卡牌:“道具卡,召唤一个战斗暴龙兽的勇者之盾,回合结束。”
这一组搭配能够对于对方全体卡牌进行攻击,而阿镜被打掉两张数码兽卡牌之后,能够反击的手段理当非常有限。
甚尔也伸着脖子凑过来,他一开始摆出了对这种“未成年游戏”毫无兴趣的态度,但没过多久就转化成了旁观赌马一般的心态,一边研读着卡牌上的技能说明一边围观。
阿镜不慌不忙地翻开原本倒扣在桌面上的卡牌:“影分身发动,这样一来,你刚刚的烈焰拳击中的应该就是□□,我的技能卡组还可以使用……”
她摸到下一张牌,叠放在数码兽卡牌上:“雪人亚古兽,给所有的攻击附带冰冻效果,羽翼风暴,回合结束。”
然后从甚尔的卡牌位置翻牌:“效果卡牌,增幅晶片,叠加了冰冻效果和羽翼风暴,技能提升为四级,转化为场景伤害,勇者之盾的防御效果里不包含这个。”
一套连招打下来丝血反杀,她轻轻移除五条悟面前的几张牌,丢进弃牌区:“我赢了。”
五条悟险些要掀桌:“这算什么嘛!区区暴风雪,根本没办法突破无下限!”
“但悟的无下限没办法施加给别人呢。”
“只是现在不可以,以后会学到。”
“那就期待以后的表现了——不过还是别用未来视了吧?能提前猜到你要出的牌,也能看到我即将抽到的牌,布置有针对性的战术很容易的。”
“才不用!再来一局!”
……
这不完全就是小孩子嘛。
甚尔打了个呵欠,很难想象在场的这两个人悬赏金额加起来能够在东京买下一片高层建筑群。“放马过来”的结果是阿镜连赢好几局,大概是人生中难得几回失败,五条悟气得不像样,险些摆出了术式顺转的手势,等到房间里哗啦哗啦出现了一大群人之后才皱着眉头放下了手臂。
面前的少女仍旧正坐着,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多抬一下。
“原来外面还藏着这么多人吗?”
甚尔佯装惊讶,实际上他早就已经听到了房门外压抑着的呼吸声。
“放心吧,只是游戏而已。”
阿镜则是宽慰他们:“要是会受伤的话,我就根本不会答应你们来这里——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要是再发生一起流血事件,五条家要解决的问题可就多了啊!众人苦不堪言,却都低垂着头,不去直视五条悟的那双眼睛。
“所以还是不用术式比较好。”
等到这群人又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门外以后,阿镜才说道:“你不用六眼去记牌,我也不会去看前路,这样大家的负担都轻一些。”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他向来不愿意低头,要这个年龄的小男孩承认别人是对的简直比登天还难,于是到最后,他也只是皱起眉头说他肚子饿了要吃东西,自顾自地消失在了房间当中。
——属于六眼特有的“给台阶下”。
唯一的不定时炸弹消失,就连那位五条家负责充人头数的咒术师都明显舒了一口气,他笑了一下,看向一直保持着端正坐姿的阿镜:“镜小姐,冒昧的问一下,禅院家究竟用多少钱建立了咒缚?”
“……您这是什么意思?”
“五条家愿意出双倍。”
他说:“这是改变世界的两双眼睛,我们愿意出双倍的价码让你解咒成功,然后再和悟大人立下咒缚……比起不明白这种价值的禅院家,五条家对你来说要好得多。”
“我相信您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第25章 25
明智的选择当然是拒绝。
五条家有意留他们吃晚饭,但阿镜谢绝了他们的邀请,临走之前很委婉地表示,五条家仅依靠五条悟一个人就足够支撑,完全没必要去寻求“另一双眼睛”。
小姑娘的态度颇为真诚,让他们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他们只不过是想把隐藏着的风险提前攥在手掌心里。
——虽然符术很好解决,但她仍旧是这世界上距离“杀死五条悟”这个目标最近的几个人之一。
晚饭在当地的一家拉面店里解决,周围到处都是呼噜呼噜吸面条的声音,很不安静,很不风雅,甚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发明出“响亮地吃面条是对店家的赞赏”这种文化,不过是因为拉面最初是为那些囊中羞涩卖力气的人所做的食物。
阿镜和甚尔坐在角落里,面前是一大一小两只拉面碗,甚尔的那一碗里追加了一份叉烧肉。
“就这么拒绝他们没关系吗?”
他托着下巴:“五条家开的价码够高,而且你和那小鬼也不是合不来。”
“我讨厌咒术师大家庭。”
阿镜翻了个白眼,私下里的时候,她并不太注重自己的表情管理,尤其是面对甚尔,说话要自由很多:“五条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与其期待五条悟在未来改变这个环境,不如一开始就离得远远的。”
“……你想要回镝木家?”
突然,甚尔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那一天里他偶遇的咒术师看上去应该也有些本事:“也对,北海道那边不太受咒术界的管辖……但以镝木家的规模,要是御三家真的有意刁难,会很难抵挡。”
“暂时没有这种想法呢。”
“……但他们好像很信赖你?”
“他们信赖的是前路,又不是我。”
“也没有多少区别吧。”
区别很大,有“六眼”和“五条悟”那么大。阿镜咀嚼着配菜的腌萝卜:“甚尔很在意这个?”
“就算是刀剑也会在意自己今后的工作环境喔。”
面前的家伙说道。
“吃住没有问题,酬劳我会尽可能保证,不会拜托你做太过危险或者麻烦的事,每年都有职场标准的假期,远离讨厌的那部分咒术师。”
是对方率先开始开玩笑,于是阿镜也跟着开口:“病休保障……这个就算了,你不会生病呢。”
“听上去前途无量啊。”
“……甚尔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没有各种各样糟糕的意外就很好了。”
“是嘛。”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扬脖子,喝干碗里的最后一口汤:“还想再吃点什么别的吗?”
“不用,多谢款待——作为员工餐还不错。”
甚尔说道:“你看,我很会给雇主省钱的。”
“没办法,是欠下巨额债务的雇主呢。”
“你那种赌马的办法不是要多少钱都能赚回来。”
“比起作弊的手段,还是更想堂堂正正地赚钱啦。”
“嗤,不愧是远望之镜大人。”
最后几个字是棒读,故意恶心人。
*
次年,五条家在五条悟的强烈要求下通了网。
主要原因是他要在网上打游戏,掌机宝可梦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胃口。
御三家的剩余两家不愿落后,“勉为其难,纡尊降贵”地让非术师来装修,也接通了网线。
阿镜很愉快地用自己的薪水买了电脑,这一年里,她的赌资成功翻了几翻,到了让银行都会给甚尔打电话推销理财产品的程度,为了分散风险,他们再度将这笔钱拆分,留了一部分存进孔时雨的户头。
他算不上甚尔的朋友,本身就是揽活和接活的塑料关系,第一次听说那位“镜小姐”要找他帮忙,惊讶得仿佛太阳从西边出来。
“你就这么信任他?”
甚尔看上去很嫌弃:“别怪我没提前说,你努力赚来的钱很可能会被他花得一干二净。”
“在他决定这么做之前我会提前动手的。”
阿镜说道:“我总会快一步,别担心。”
“你们两个有没有人性啊!”
孔时雨大声为自己鸣不平:“我甚至都还没有答应你们!现在报警还来得及吗?”
阿镜弯起嘴角,甚尔则是毫不犹豫地嗤笑了一声:“直毘人的两个儿子一个被蜜蜂蛰过,另一个踩中了咒符,你有几条命和他们享受一样的待遇?”
“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你竟然不站在我这边吗?”
孔时雨挑着眉毛开玩笑。
“我当然站在‘正确’的那一边——只要她还永远正确,我就一直站在这边。”
甚尔环抱手臂,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年里,阿镜通过了女棋手晋升规则,成为了新的一段。晋升过程一路顺利,对局胜负也毫无波折,但在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镝木?”
填写信息的时候,相关的工作人员显得有些惊讶:“不是姓禅院吗?”
“我更早的个人信息是这一个,详细情况可以致电联络青森的镝木本家。”
阿镜说道:“这种事情还是用原本的苗字比较方便。”
对方将信将疑地抓了抓后脑勺,在电脑里检索了一下她的个人情况,确认无误之后就填了上去。偶尔确实会有这种因为各种各样的复杂家庭情况而改姓的孩子,伴随着平成时代不断走高的离婚率,这种现象每年都会出现那么几例。
“那么,恭喜你踏入职业棋手的第一步。”
忽略掉的这点不重要的杂音之后,负责登记信息的男人握住阿镜的手,上下晃了晃:“镝木一段。噢,这位是监护人……?不对,年龄上看也——”
“是甚尔。”
阿镜说:“禅院甚尔。”
好的,明白了,这大概是个属于长辈的复杂婚姻故事。对方一脸“我理解”的表情,瞬间脑补了双方家长各带一个孩子二婚的场面,甚至还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伴随着互联网行业的逐渐兴起,很多围棋棋手的活跃也开始从线下转到了线上,而在这个小众领域里,如今最为震撼的圈内消息,就是一名网名叫作“Sai”的网络选手。
“Sai”辗转数场对局,棋风从容老练,迄今为止,无论对手是谁都未尝一败。
不少业内人士都悄悄揣摩,甚至海内外都有知名棋手关注,但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没人能找到这个神秘的Sai背后的真实身份。
“——这是那个咒灵吧。”
甚尔弯下腰,看着屏幕。阿镜在第一百三十一手的时候点了投降,屏幕当中黑白子交错,对方给她发了个微笑的系统默认表情。
“藤原佐为,就是Sai嘛。”
这个时候大家起网名都还很朴素,充斥着互联网早期的淳朴风格,比如塔矢亮是Akira,塔矢行洋就是Toya Koyo,对于围棋界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通过网名就能够猜透屏幕另一边的究竟是谁。阿镜自己也不免俗,她用来下围棋的账号右上角赫然写着Kagami,获胜率同样居高不下。
……谁能想到,再过十几年后,网上各种鬼模怪样的名字会变成主流呢。
“这么一看,就感觉有点像男性的名字了。”
甚尔摸着下巴,用手指在桌面上写了几个汉字:“加贺见(kagami),鑑,初次听说的话怎么想都不像是女性。”
“围棋领域,本身女棋手就很少。”
阿镜伸了个懒腰:“而且我不管是什么性别都会叫这个名字,没差啦。”
这是什么意思,父母在出生之前就想好了名字吗?确实会有这种情况……比如春日,湊,日本也有不少男女皆可的名字。
“我记得那个五条家的六眼也在网上打游戏?”
甚尔放过了这个话题:“你有在网上见过名字叫Satoru的人吗?”
“悟?倒是一起玩过几局……”
棘手的对手如果变成了队友之后,快乐就会变成两倍,数码兽网页卡牌游戏2V2组排记录里五条悟目前还保持着全胜。阿镜关掉围棋界面,熟练地点开另一个网址,加载结束之后,她打开自己的好友列表:“喏,就是这个。”
据说咒术师的名字是禁忌,不能轻易示人,因此五条悟的账号并不是“悟(Satoru)”,而是省去一个平假名直接叫作“Toru”[1]。
噗嗤一声,甚尔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