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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名为里梅的人再一次找上了甚尔。
这一次对方有着十足的把握他能够答应自己的要求——镝木镜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而但凡对咒术界了解多一些的人就会知道他们这对夫妻的感情不错,为了让那个人活下去,他别无选择。
“我把条件放宽了一些。”
里梅笑了一下:“不需要你帮我杀太多人,只要有一个就好。只要解决掉那一个,暗网当中就会撤销对于镝木镜的通缉,并且也能够提供足够延续生命的方法……以上的这一切,我愿意立下咒缚来证明。”
天底下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把目标压缩到一人就意味着那一个人很难杀死。甚尔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所以你希望我杀谁?”
对方给了他一个不让人意外的答案:“五条悟。”
“哈?”
“别人我不敢保证,是你的话,绝对有能杀死五条悟的可能性。”
“你也太高看我了。”
对方笑了一下,明示道:“解决这种眼睛的方法,不是在这些年里都已经告诉你了吗?”
“…………”
甚尔看着他。
要思考。
在没有未来作为指引的情况下,仅剩自己一个人也要用力地思考。
镝木镜曾经在很早以前就观测过五条悟的未来,虽然当时她的年龄还太小,但甚尔知道那个结果……她说,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没有观测到五条悟的死亡。
这句话有好几种解读方式。
第一种,五条悟会活的比她久,未来是无法看到自己死去之后的画面,不过这种可能性基本上已经被驳回,因为阿镜曾经看过禅院直哉二十多岁时的场景。
第二种,五条悟突破了肉眼对于身体的负荷,只不过不知道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是在什么时候。
第三种,五条悟会死于命运之外的人手中,也就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根据里梅的说法分析,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针对他而布下的天罗地网,网中还包罗万象地囊括了不少人……比如五条悟,比如阿镜,他很难猜透对方究竟是想要抵达怎样的结果。
未来视并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因为对五条悟的击杀条件也有“尸体完整”这一条。
只是为了收集强大的咒术师吗?甚尔如此想道,但表面上还在讨价还价:“单靠我一个人不可能实现,而且她和五条悟交情不错,不可能为了自己就做这种事。”
“当然……嗯,当然。”
里梅点头:“让六眼拆分精力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了。”
这一年的夏天里,天元与星浆体即将换代。
接到孔时雨的电话时,甚尔难得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想的。”
他苦着一张脸:“但这个委托只有你能接……成功就立赚三千万,你要不要试试?不过对方有高专的咒术师保护,很难成功下手。”
他当然要试试,倒不是冲着这三千万——好吧,三千万确实也很诱人,但根据现有的情报所推断,这次的事件就是那个人所递来的橄榄枝。
盘星教的背后有咒术师插手,得出这个结论并不算难。
甚尔于是连夜恶补盘星教的相关资料。一开始没想到孔时雨会和这个宗教接上线,现在想想,他很难不怀疑自家妻子在好几年前就埋下了一颗好钉。
跨越时间与空间,这点多年以前所做出的细微努力,让如今的他也勉强感到了一丝踏实。
盘星教,据说建立于奈良时代,一直横亘至今的宗教,以对于天元的崇拜为核心,具体的教义和宗旨林林总总罗列出了好几条,甚尔草草将它们一一扫过,作为一个宗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不过能够积攒出三千万的现金流,并且随时进行兑现,保持着这种程度的经济实力本身就已经不容小觑。
除了盘星教以外,想要击杀星浆体的还有一个诅咒师团伙,不过甚尔对他们并不抱希望:他自己当年作为术师杀手端平过的诅咒师团体就有好几个,这种小团体更新换代的速度极快,很少能有支撑五年以上的,想要以此来对付五条悟和他的特级同学简直是在开玩笑。
至少作为干扰选项,希望他们能够尽量发挥一点作用。
“你还真打算去啊?”
孔时雨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
“不是你推荐给我这份工作的吗?”
“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来着。”
“既然觉得我会拒绝就不要推荐啊。”
“只是帮忙举荐也有中介费嘛——甚尔的任务成功率很高,名声也很响,能够和你搭上线也是我的业绩哦。”
甚尔嗤了一声:他的交友范围确实多多少少沾点问题。
不过孔时雨这个“混账朋友”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他要求通过对方来和盘星教的现任宗教法人联系,想要弄清楚对方的具体诉求究竟是杀死星浆体,还是阻止天元大人的同化。
“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星浆体还是个小姑娘吧?如果那家伙不想死的话就干脆给她换个身份送出国。”
“咒术界不会同意的吧。”
“先干完这一票再说,谁管之后的洪水滔天。”
这些年来他也摸清楚了一些阿镜的原则,杀死无恶不作的诅咒师在对方看来算作是挣外快,但倘若对普通的非术师出手,则是决不允许的原则性问题,二者之间界限清晰,仿佛一道划分此岸和彼岸的境界线。
几分钟后,孔时雨放下了电话。
“说是尽量做到击杀,如果没办法的话,让对方再也踏不上日本的土地也可以。”
他说:“说真的,杀掉反而更容易,想要从五条悟和那个咒灵操术师的手里把人活着抢过来,要比直接杀死的难度高得多。”
活捉永远都是比当场击毙难度更高的可选项,而且要和那个五条悟对上,本身就要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
“也不是没有突破点。”
甚尔说:“有那种眼睛的家伙弱点都很相似。”
“……”
孔时雨顿时大吃一惊:“镜小姐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专心考虑盘星教的事,不要随便乱打听。”
甚尔敷衍道。
他们迅速敲定好了分工,虚□□明和前往韩国的飞机由孔时雨来解决,而如何搞定五条悟就成为了甚尔当仁不让的任务。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咒灵,心想,整个咒术界大概都不会再有这么大的生意了——敢于向五条悟发起挑战的人说不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必须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虽然概率不大,但还有自己失手以后的准备。
“在这种事情上,你们夫妻两个真是有默契。”
孔时雨满脸一言难尽,他想起了如今还放在自己那里的一大笔存款。
“毕竟是围棋手,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是本能行为嘛。”
甚尔回答。
他还需要尽量将更多方的势力拖下水,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谋得结果。这样想着,甚尔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原本从未打算拨通的电话。
“直毘人?”
他说:“上次你建议我去考虑的事情我考虑好了,我这里还有一些附加条件,需要立下束缚当面谈妥。”
“没错,我需要禅院家忌库里的咒具,把最好用的那个给我拿出来。”
第54章 54
禅院直毘人的心情很复杂。
他对于镝木镜, 某种意义上算是心有愧疚。
如果不是禅院家当初的做法,她应该会平稳地在青森之里度过作为神使的一生,为整个家族指引方向, 并在所有人的敬重当中死去。
而以家族的利益为导向去行动,在这种咒术师大家族的眼中是无可辩驳的常识, 为此侵害任何外人的利益都是正常现象。
……这大概就是个人意志和家族意志之间所发生的碰撞吧。
甚尔到得很早,等直毘人到场之后,他已经看完了一整页的围棋报纸。进藤光和塔矢亮在这个领域内势如破竹, 隐隐约约有成为新任最强组合的架势,他虽然不懂围棋, 但能够看得懂排名和段位,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绩,前途不可限量。
未来视并非不可战胜, 而六眼也如此。
在越来越了解围棋之后, 他开始用下棋的逻辑来解释很多事。就像是曾经的藤原佐为战胜阿镜一样, 他需要为各种各样可能发生的选项做出预案,并且为每一条道路选择出合适的结果。
要思考。
她说,他是命运唯一的突破口。
“我接下了一个杀死五条悟的委托。”
甚尔说道:“我知道这对于禅院家来说也有好处,所以想找你来借咒具。”
!!
直毘人没想到对方一开始就说出了这么惊人的内容:“你是认真的?”
“她的情况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了。我和某个术师立下了束缚, 我尽全力去刺杀五条悟,而对方会提供能够进行反转术式的药物。”
甚尔言简意赅:“今天我来找你谈论的是那之后的事情。”
“那之后?”
“成功之后,或者失败之后。”
直毘人陷入沉默。
说实话, 禅院家也不是没动过想要对五条悟下手的心思, 只不过是碍于实力不济,估计如果不能一击必杀的话, 五条家怪罪下来, 之后会损害更多的家族利益罢了。
虽然对于五条悟本人并没有多少恶感, 但这个建议他很难不心动。
甚尔向他分享了盘星教教三千万日元的预转账金额,直毘人当即表示,如果五条悟真能在这起刺杀当中被做掉的话,他愿意在那三千万的基础上再给对方十个亿。
“哈!十亿现金就算了,不是有一把能破除一切诅咒的咒具吗?我想要那个。”
甚尔回答:“还有游云也拿出来,那可是五条悟,如果不用最好的道具很难得手。”
“这倒是没问题……”
在他眼里这不算狮子大开口,直毘人犹豫了一下:“作为交换,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甚尔的回答也很简单。
首先,如果他成功了,五条悟确认死亡,镝木镜身体状态恢复,那么他需要对方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并且提供十亿的现金——这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他失败了,和他立下束缚的里梅也将想办法治愈阿镜的身体状况,那个时候,禅院家需要为这两个人提供必要的保护,由她来做接下来的一切选择。
如果他失败了,里梅也失败了,或者对方蒙骗了他——那么禅院家需要举家族之力维系她的生命,之后的事也由她来自己决定。
如果他失败了,阿镜也没有活下来,那么他们的儿子可以加入禅院家,暂时就先寄放在甚一那里——说到这里的时候,甚尔笑了一下:“那可是十种影法术,只要有脑子,你们知道应该怎样对待他。”
最后是可能性最低的情况,如果他们全部离世,而五条悟倘若有朝一日死亡或者失去个人意识,那么小惠要下一任当主的继承权。
“……”
直毘人深深叹了口气:“?慊拐媸撬慵频们宄!?br />
“那当然,虽然不会下围棋,但我可是已经看了无数场比赛了。”
束缚就此建立。
*
送走直毘人以后,甚尔成功取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咒具。
一把不到自己手臂长的匕首,花纹复杂,长相奇特,这些年来一直都死死锁在禅院家忌库的最底层。
原因很简单。
禅院直哉被预言将会由一把匕首杀死,自那之后匕首在禅院家就变成了一种地位特殊的武器。即便是特级咒具也逃不脱匕首的本质,再加之它所附带的效果,没有人愿意顶着被怀疑的风险拿这种东西去触霉头。
因此,虽然是特级咒具,但这些年来竟然从未见天日。
好在他有一只什么都能塞进去的咒灵,目前已经被训练到了“看眼神行事”就能够精准取出想要东西的程度。一把当代三条小锻冶宗近所打造的太刀,来自禅院家的游云和天逆鉾,最后还有一面方镜,就完成了他全部的准备。
本来还想带把热武器,但枪对五条悟没有用,他的那个高专同学想必也有对付枪械的手段,如果运气够好,整个任务流程当中都没有需要开枪的机会,因此暂且作罢。
说到底,他也并没有打算真的将五条悟彻底击杀,之前那一大串“如果确认五条悟的死亡”,只不过是为了成功从直毘人手中弄到咒具的托词。
天予咒缚的好处之一是,他无法确切地和别人立下束缚,即便是面对那位咒术师里梅,也只是立下了当面口头的约定,想要反悔简直易如反掌。
这就是计划的第二步,五条悟是众望所归的天才,如果连他都学不会反转术式,那么别人就更难学会。边津镜能够记录一次咒术师所使用的术式,迄今为止数百年来都没有得到变更。它的本质是记录下来当前咒术师的咒力运作方法,也就是说,如果使用者能够进行反转术式的运用,说不定这个咒具也能将其成功地刻录下来。
倘若能在极限状态下记录下来五条悟对于大脑治疗的反转术式咒力波动,最好的情况是,接下来的一切计划都可以不用实施。
这是从藤原佐为与阿镜下棋时所得到的经验——尽己所能永远多想一步,为所有的可能性提供后续方案,这样一来无论境况跳转到哪一步,都能有相应的解决措施。
这一天天气不错,正是咒灵多发的夏日,虽然在心里有点对不起那个六眼,但他还是决定将计划继续下去。
联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甚而有那么一两秒钟的自我唾弃:虽然无比厌恶禅院家的行事风格,但他体内果然还流淌着禅院的血脉,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毫不犹豫地去伤害与之无关的其他人——哪怕他曾经见过那个白发小鬼很多次,勉强称得上是一起玩过游戏纸牌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