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女尊宫廷文——荔箫
时间:2022-01-26 07:20:52

  可现下即便是同样的游湖,他也再摸不清她在想些什么了。
  所谓貌合神离,不过如是。
  “贵君?”背后一声轻唤将席初的思绪扯回,他双肩不自觉地一紧,旋即回身,长揖:“陛下。”
  “我当你会随处走走,怎么干等?”虞谣衔笑上前,目光扫了眼咫尺之遥的码头,眼见两下两层的御船已停在那里,却不急着上船。
  “你等我一下。”她道。
  言毕走向侧旁,寻了个花草相对茂盛的地方,垂眸看了看便蹲身,仔仔细细地忙了半晌。
  席初按她的吩咐半步不动地等着,待她折回来,便见她手里多了一把翠绿的东西。
  “走吧。”她信手一拽他的衣袖拉他上船,步入船舱就在窗边的茶桌旁坐下,又睇一眼侧旁的椅子:“坐。”
  席初默不作声地也去落座,不及宫人将茶水端上来,她手里那一把翠绿就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来时看见狗尾草,突然想起你会编小兔子。许久没见过了,再给我做一个吧。”
  席初落在那一把草上的目光一颤,却很快缓出笑来:“好。”
  他伸手拣出两根合适的狗尾草,虞谣目不转睛地看着,原是想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做但很快就走了神,满脑子都在想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真好看。
  席初编着编着,眉宇轻轻蹙起。
  一如他现下已摸不准她的心思一样,这兔子太久不做也变得手生。前半截他还算做得熟练,到了耳朵的部分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好看,时而太长时而太短,无形中好似透出一股嘲弄,嘲弄他们当下虚假的和睦。
  船不觉间已慢慢驶离码头,虞谣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不多时就发现这对耳朵他好似已整了许久,隐约感觉他好似犯了难,定睛看看,一对有些歪扭的耳朵也确是有些怪。
  但她心平气和地伸出手:“已很好看了,给我吧。”
  席初浅滞,下意识地扫了眼她的脸色,见她衔着笑,才将小兔子放到她手心里。
  虞谣将小兔子托到面前仔细端详,指尖小心地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怪可爱的,一会儿我拿回凤鸣殿,放在书案上。”
  席初垂眸:“好。”
  “但这是草做的,放不了多久,干了就该坏掉了。”她边说边看向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等放坏了,你再给我做个新的,好不好?”
  他含着笑,还是应说:“好。”
  虞谣心下松气。
  他们之前闹到那种境地,现下她提要求,他能笑着答应她就很满意了。她于是不再多言其他,将小兔子收进抽屉里,就拉他去甲板上看风景,看累了风景又回来吃点心喝茶。
  如此这般,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虞谣觉得船上的氛围轻松,无意回去用膳,素冠就带人将御膳送上了船。
  虞谣心怀鬼胎地用着膳,用完膳就理不直气也壮地拉席初一起上楼睡午觉去了。
  船舱二楼的卧房虽比不过寝殿宽敞却很雅致,不觉间多了几许温馨。席初对与她共寝这事已没有太多抗拒,她推他去睡,他就换了寝衣上床。
  女孩子的衣服总是更麻烦,虞谣换寝衣的速度比他慢了些,从屏风后走出时见他躺在床上怔神,她笑吟吟地凑过去躺到他身边:“发什么呆?”
  席初屏息,斩断纷杂的心绪,含起笑随口搪塞:“在想席玥的事。”
  虞谣一怔:“席玥怎么了?”
  “没什么。”他低了低眼,“臣侍只是在想她才十五岁,侍中一职,不知能不能当得好。”
  “慢慢来嘛。”虞谣口吻轻松,“这事并不难,我仔细算过,她每日忙上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了,余下的时间都在自己读书,想犯大错也不容易。寻常小错我又不跟她计较,你别担心。”
  席初目光微凝。
  虞谣思索着,自顾自说下去:“而且她自己也有本事,虽是年纪还小读的书终究有限,但各种课业都不曾落下。我想着,让她先在凤鸣殿待几年,边读书边历练,等学有所成,看她是愿意去六部还是愿意干点别的。”
  席初望着她,眼中蒙上一层惑色。
  他判断不出她这话是不是认真的。若不是,他只能说她的戏未免太真;若是,他倒很感念她在如此恨他的时候仍能宽待他的家人。
  席初沉息,轻道:“谢陛下。”
  “谢什么。”虞谣撇一撇嘴,翻身将他抱住。
  她没什么底气看他,便将侧颊置于他的胸口,目光只看着被面,低语呢喃:“你别这样客气。”
  他一时不言,她顿了顿,续说:“后宫里其他人都没有你礼数多。席初,你这样我……我……”她咬了下嘴唇,声音更低了些,“我很心疼。”
  这话是真的。
  眼下换了芯子的她原对他没有太多感情,可一场场的梦境却在撕扯着她。在那些梦里,她和他相处得宜,他会无所顾忌地喊她“阿谣”,有时还会拿一些小恶作剧来捉弄她。
  但睁开眼,她所面对的他却是这样拘谨。若这份拘谨只是因为宫规也还罢了,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她的百般折磨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
  这样的对比让她心疼得无以复加。感受到这一点的时候,虞谣就觉得自己完蛋了。
  ——网上有句话说得好,女人一旦开始心疼一个男人,她就完蛋了。
  席初轻轻一栗,心底生出几许古怪的情绪。
  他没想到,在那么多事情之后她竟还能跟他说出“心疼”这两个字。
  她是当他会信,还是觉得他会轻而易举地被打动?
  他于是笑了笑,应了声“好”,理智间暗自讥讽她的戏不免太假,心下却禁不住地反复回思起了她方才的四个字,一遍又一遍的,仿佛着了魔。
  待得她在身边睡去,他侧首看着她的睡容,方知他原来真的会轻而易举地被打动。
  他分得清虚实,可他对这一切已祈盼太久。从那一剑刺向元君开始,他所期待的就只有她能念及旧情。
  可是希望一次次地破灭,破灭了那么多次。他等不来她的信任,也等不来她的怜悯,数年的旧情都被她抛在脑后,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给他的已只有痛苦。
  三年下来,他已受过不少重刑,可最狠的刑罚也不如她在他面前笑看他苦熬更让他觉得刺心。
  而现在她说,她很心疼。
  席初只觉心底的一缕情绪被激出来,惹得他心跳加速,引来一股冲动,一种决绝。
  他忽而明白了究竟什么叫饮鸩止渴。
  鸩毒乃剧毒,饮之必死。但渴得厉害了,便顾不上那么多。
  他滞了滞,心底倏然一片清明。
  他已活成了这个样子,又何惧饮鸩止渴?
  他这般想着,轻屏呼吸,一寸寸向她靠近。离得够近的时候,他嗅到了她身上的清浅花香,卷翘的羽睫也变得清楚。他恍然想起在很小的时候,他觉得她睫毛好看,在她午睡的时候总会忍不住伸手去碰。
  有一次她被他扰醒,立刻就不肯吃亏地要碰回来。
  往事再扰心田,席初怅然一笑,俯首吻下去,薄唇触及她的额角。
  梦境在虞谣面前蓦然展开。
  她罕见地直接成为了曾经的那个“她”,躺在凤鸣殿床上,浓烈的哀伤涌在心头,让她心如刀割。
  席初吻在她额角上,沉默了半晌,出言轻劝:“先帝病重已久,驾鹤西去反是解脱。你别太难过,身子吃不消的。”
  她轻轻地“嗯”了声,眼眶酸涩地望向他,手求助般地抓住他的衣襟:“父君早已病故,现下母皇也没了。阿初哥哥你……你会一直陪我吧?”
  那时的她,怕极了。
  他温润一笑,伸臂将她搂紧在怀中:“我会的。你别怕,不论出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可后来,是她不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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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再醒来的时候,虞谣被铺天盖地的难过包裹。
  她怔然望向身边的席初,见他还睡着便克制地不想扰他。可心里的难过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她的理智,她终是翻过身,伸手将他紧紧拥住。
  被她这样一碰他就醒了,在床幔笼罩的昏暗里,他小心地出声:“陛下,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虞谣用力咬住下唇,咬得生疼。
  他滞了滞,一分分转过身,反手将她拥进怀里。
  “别怕。”他轻声哄她。
  这般举动既让她意外又令她心安,却因和梦境画面相似,让她心底的难过更甚一重。
  皇宫西侧的鸿雁阁里,席玥被宫人请进花厅中,看着茶桌上的几碟点心,摇了摇头:“在下正好有事求见明公子,有劳通禀。”
  引路的宫人闻言一揖,旋即退出花厅,向后面赶去。
  不过多时虞明就到了,席玥离席见礼,他回以一揖:“大人。”
  礼罢,席玥递了个眼色,宫人们会意,即刻告退。二人各自落座,虞明有些不安:“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席玥摇摇头,美眸又睇了眼那些点心,“一连两日,公子传臣过来,却又只是饮茶吃点心,并不见臣,臣知道明公子的意思。”
  “……大人心里有数便好。”虞明颔首。
  “明公子心底良善。”席玥望着他,“可这样的善心,明公子还是不要发了。”
  虞明锁眉,一语不发地看向她。
  席玥苦笑:“陛下朝政清明,并非昏君,这点把戏岂能逃得过她的眼睛?若她无意为难,明公子不费这些心思臣也平安;若她非要降罪,明公子这样也护不住臣,倒不免引得陛下不满,弄得姐弟反目。”
  “这你不必担心。”虞明摇头,一喟,“我皇姐……待我还是好的。”
  其实她待谁都还不错。唯有对席贵君,残忍得令人发指。
  席玥笑笑:“臣还想告诉明公子,陛下待臣也还不错。公子或许不必这样担心,臣未见得会出什么事。”
  “这才两天。”虞明轻声,语毕抿了抿唇,抬眸打量她,“这两天……我皇姐全然没为难你?”
  “没有。”席玥坦然,“嘘寒问暖倒是很有过几回,生怕我在宫里住不惯。”
  虞明心弦稍松:“那……”
  “臣多谢公子好意,但还请公子听臣一句劝吧。宫中盘根错节,除却陛下的喜怒,公子更还有旁的不好得罪的人,莫要因为与我们兄妹走动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席玥口吻缓缓,说得语重心长,“若公子定有意要帮我们一把,臣倒有一事相求。”
  虞明顿时抬头:“大人请说。”
  席玥凝神,一字一顿:“兄长身在后宫,过得好与不好,陛下的心思固然重要,却也不是唯一的因由。臣思前想后,觉得虽不能左右圣心,却想为兄长挡开旁的麻烦——倘使后宫中出了什么事,可否劳烦明公子差人告诉臣一声?臣是外女,不好打听后宫内事。”
  “这个好说。”虞明噙笑,“这些事我也担心。别的不说,就那个和贵君,就……”他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妥,摇头咽回了下文,“总之大人放心吧,这些我原就盯着,要让大人知道也不过差人跑个腿的事情。”
  席玥不料他会答应得这样爽快,不由心生感激,莞然一笑:“倒不知该如何谢公子了。公子若课业上有什么不懂之处,大可来问臣,臣知无不言。”
  “那可太好了!”虞明笑音清朗,“我去找大人请教明白,省得挨皇姐骂。唉……你不知道,我皇姐是四岁就被太傅盯着念书的,学问特别好,我怎么努力都显得不够用功,她总觉得我贪玩。”
  席玥很厚道,起身便往外走:“来都来了,臣去看看公子的功课。”
  “好!”虞明眼睛都亮了,忙也起身,疾行几步走到她面前为她引路,直奔书房。
  太液池,虞谣与席初一直到晚膳后才下船。而后他们一并回到凤鸣殿,她自然而然地将席初“扣”在了凤鸣殿中就寝。
  当然,只是字面意义的“就寝”而已。她自知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缓和到那个地步,现在就追求床笫之欢不合适,躺在一起单纯的睡睡觉倒有助于培养感情。
  但即便如此,在外人眼里也仍是她头一日宿在了启延宫,席初次日又被召幸到凤鸣殿。后宫因而掀起了一重小小的议论,虞谣思虑再三,没去解释什么,只当这一切稀松平常。
  而后宫众人也没什么动作,就连与席初有弑兄之仇的和贵君也没表露什么怨怼。
  他只是在两日后带着随居含思宫的白小侍到了凤鸣殿。这位白氏才十三岁,虞谣素日不太见他,近来对他的印象还是花朝节那日,他调侃说自己怕饿肚子急着赶去宫宴,没想到搅扰了虞谣与和贵君,带着三分促狭的口吻并不让人讨厌,只引得一片笑声。
  虞谣对他也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只当他是个半大孩子。心底虽清楚卫珂这个时候带他来大有几分引荐新人邀宠的意味,却也大可好吃好喝地哄着他便是了。
  后来虞明前来问安,她就顺水推舟地让白小侍跟着虞明玩去。自己扫了眼仍坐于一旁的卫珂,含着笑意有所指道:“他年纪尚小,朕见了他也没什么话说。”
  言下之意:你引荐他也没用,朕睡不下去。
  卫珂笑容不变:“他生性活泼,臣侍想带过来逗陛下一笑也好。况且又是臣侍宫中随居的人,臣侍总要照顾他几分,免得旁人以为臣侍待他不好。”
  言下之意:引荐一下只是做个人情,陛下不喜欢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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