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簪子!”
几个女官分头在屋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簪子,最后霜叶信誓旦旦,说再给她多几日,保准准备充足暗器以备朝花公主不时之需。
知春气得打了她一巴掌,“小妮子真是欠揍,你不好好想想怎么保护公主安全,还给公主准备暗器?我看你是暗器,暗器……”一边说,一边啪啪啪打在她背上。
霜叶扁着嘴,由着知春的巴掌招呼,今夜这事要是认真追究起来,她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知春作为主事女官帮她全都扛了下来,对侍卫队说是自己安排霜叶出宫的,有事她担着。
公主先前偷偷嘱咐知春也是让她千万不要把这事闹大,对外一致口径就是朝花公主突发梦游,是她自己走出了栖霞宫。
失职的宫人罚半月饷银,下不为例。
朝花见她们打闹,笑了起来,知春连连摇头,推搡着公主赶紧去沐浴更衣,洗洗晦气。
栖霞宫里,已经恢复了井然有序,知春安排几个得力的侍卫在殿内搜索贼人留下的线索,又让霜叶在公主的闺房里再仔细检查一番,让寒梅把沐浴安排在内殿的浴汤池里。
朝花料定那些人决计不敢这么快回来再动手,因为皇上已经听说她梦游之事,五公主今非昔比,皇上当下就责令在栖霞宫附近加强了巡逻,不可再出闪失。
“对了,公主,您怎么又遇见萧质子了。”寒梅轻轻地用香皂擦着朝花光洁的后背,又用湿毛巾擦净皂沫,加入了檀香和草药的香气在空气中氲开,朝花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
朝花的眼神在雾气中有些迷离,萧琰今晚出手相救,究竟是监守自盗,还是明哲保身?
萧琰贴在她耳畔吐气如兰的那句话再次响起:“公主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萧某,我救你一命,我们就扯平了,从此两不相欠,等我假以时日离开朝雾国,自然不会坏了公主的事,公主大可放心。”
“两不相欠”听起来,怎么好像是朝花抓住了萧琰的什么把柄,才逼得他不得不出手相救。
“坏了公主的事”又像是一种威胁,萧琰难道知道朝花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细不成?
朝花扶额,泡澡泡久了,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知春派人端来了玫瑰精油,扶着朝花出了浴池,轻柔地给她涂抹在皮肤上,慢慢地揉进肌肉的纹理里。
“呀,这里有这个东西啊。”朝花喜出望外。
知春仔细按摩着,低下头回话,“这是皇上刚赐给公主的,都是外藩进贡的好东西,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问了内务府的人才知道怎么用。”
朝花心满意足地闭起眼睛享受高级SPA,然后就听知春在一旁说起,晚上她临时被主管尚宫叫去集议的事。
“奴婢听说,三公主好像醒了。”
“哦?”朝花睁开双眸,晶莹剔透的皮肤闪耀着光泽,“醒了?”
知春点点头,自从知道了朝花想查出真凶,她们几个就开始在宫里收罗各路信息,也是因为栖霞宫一贯低调处事,别人对她们不设防备,几乎都是有问必答。
今晚去参加内务府的集议的,当然有三公主宫里的主事女官,那女子和她主子一样性子张扬,兴冲冲地和知春提起自家公主在近日傍晚之时醒过来了。
在宫里,宫人们都是择木而栖,彼此交好也都是为了以后谋条生路。三公主醒过来,当然对梦尧宫是天大的好消息。
“明天我想去找负责三驸马案子的张大人。”朝花叹了口气,听之前刘大人的口风,这位是个又硬又臭的石头,但卫大人请了假,也不知道何时返回朝堂,只好先从第三案再找找线索。
寒梅捂嘴笑了,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霜叶,公主说要见你大舅。”
“啊?”朝花喜出望外,就看着霜叶捧着干净的纱质寝衣走过来,脸色略有些尴尬。
“张大人他,呃,不太,好说话。”
霜叶对她这个大舅,真是害怕到骨子里。
当年霜叶的爹在外面偷偷养外室,被正房夫人知道了,原本太太在乎颜面,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被自己的亲大哥张三思听到了风声,直接举着棍子冲进了妹妹家,照着妹夫的小腿骨抡了下去。
要不是被正房夫人抓住了张大人的腰带,她爹现在就是个瘸子。
霜叶出生后,长到总角的年纪,也是被这个所谓的大舅直接送去了某武林正派门下,让她习武修身。送走之前张大人丢下一句话给她师傅,“她爹是个人渣,不过孩子没错,但孩子切不可走她爹的老路,要知道为人端正这四个字怎么写!”
她进宫之前,被大舅拎进了掌禁司,看着满屋子刑具,耳提面命了整整一日,说要是她在宫里不好好守职,犯了什么错,丢了本家的人,一定把她爹重打一顿。
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特别喜欢她每月一次回本家,大舅终于可以多个人骂一骂。
所以一提起这位张大人,霜叶就头皮发麻。刚才一听说宫中急唤,她立马连家门都没进就跑回来了,多少有些不想见他的意思。
听霜叶这么一说,朝花大概估摸出张三思大人是个十分不好对付的主儿。
“那我明天还是先去找皇上求道旨吧。”悻悻地,决定还是去找亲爹搬救兵。
“公主,已经是今日了。”知春叹了口气,此刻已经过了丑时,很快就要击鼓了,赶紧催公主上床休息。
丫鬟们离开了卧房,知春还是不放心,又问了朝花一声,“公主确定不要奴婢陪您入睡?”
朝花摆摆手,“闹了这么大动静,他们不敢的,折腾一夜你们也累了,找人守好外院就好。”
等门轻轻地掩上,朝花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发现大脑过于亢奋,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萧琰那张冷死人不偿命的臭脸,朝花气得哼哼,叫你影响我睡眠!随手抓起枕头边一个小物什,往空中一丢。
“哎呦。”
头顶上晃晃悠悠飘下来一个声音。
声音极轻,却足够震得朝花眼冒金星,她哆哆嗦嗦往房顶看过去,目光锁定在一个黑衣人身上。
也许是今晚上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坚|挺|的神经扛住了这一轮的冲击。
那一身素黑的黑衣人吊在大梁上,维持着一个尴尬的定格动作,似乎原本是打算离开。
半张脸被黑布掩住,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眉梢微微挑起,充满野性的眼神,但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名为“老子怎么会被发现”的挫败感。
偏在这时,朝花的天眼开了,眼前飞过一排画面。
黄昏之时,黑衣人从一棵大树上纵身跃下,身轻如燕,眉梢眼角间都是得意。
落地的瞬间,一坨黄白相间的乌鸦粪从半空落下,“啪嗒——”,不偏不倚砸在他头上,溅上了黑色夜行衣,还有几滴正中眉心。
“我杀你老母啊!” 黑衣人仰头大叫一声,抓起石头往空中丢去。
“被鸟屎砸到头,你这是要中大奖啊。”朝花忍不住,笑了出来。
黑衣人蒙面巾之下的嘴唇紧紧绷出一个轮廓,下巴缩紧,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从大梁上一跃而下,攥着一双拳头,冲到朝花的床铺前面。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的身材清瘦挺拔,站姿如松,目光中带着质疑。
听声音,是个很年轻的男子,而且很动听。
朝花丝毫感觉不到这个人身上有任何敌意,索性从床上直起身来,盯着他的眼睛,“因为我……是天选之女,能预知祸福。“黑衣人的目光闪烁,“胡扯!““那你说我怎么知道你昨日在御花园,从一棵大树上跳下来,被乌鸦粪便砸了一头一身。“朝花的手放在背后,悄悄往床头移动着。
黑衣人一怔,确实没想到朝花对昨日这件糗事能说得一字不差。
朝花的手指碰到了一根绳子,安下心来,这根绳子连着屋外的铃铛,只要她扯下拉绳,侍卫立刻会把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这人必定插翅难飞。
这是霜叶在她沐浴时在房内设下的机关,时间仓促,机关是粗糙了一些,但应对眼前的情况是足够了。
“你就是瞎猜。“黑衣人语气愤愤。
“非也非也。“朝花一脸高深莫测,”我还知道你是个贼,还有,我知道你的幸运数字。“幸运数字是什么?黑衣人目光一滞,连蒙面巾从脸上滑落都不自知。
朝花在心底欢呼了一声,好可爱的少年郎。
这男子还没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脸部轮廓清朗,眉毛浓密,鼻子高挺,眼神里带着些孩子气的倔强,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年龄和朝花应该仿佛,十六七岁,看在朝花眼里就是个弟弟。
第十八章父女情深
黑衣人看着她的反应,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怪叫一声,“你看见我了?”
朝花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们是不是有那种规定,就是要嫁给第一个看见你脸的人?”
男子的瞳孔陡然变深,火焰燃起,“胡扯。”
朝花摇头,“我也不想娶你,小屁孩。”
叛逆期少年的嘴角忽然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说谁是小屁孩?”
朝花赶紧转了个话题,“那我说我知道你的幸运数字,你信不信。”
“幸运数字?哼,“捏起拳头,指关节喀嚓喀嚓作响,“你说说看,小爷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朝花故作神秘,“你的幸运数字是九,对不对?”
一听这个数,黑衣人忽然傻了眼,“你,你怎么知道。”
朝花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孩子的腰间别了一个黑色荷包,上面用明黄线绣出个“九”,这不是编号就是名号,说是幸运数字总不会错。
孩子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趁着他还没清醒过来,朝花乘胜追击,“我猜你就是生活所迫,不得已当了梁上君子,不过能偷到皇宫里来,你本事肯定不小。本,本小姐一向慈悲为怀,送你两句话,你就赶紧上路吧。”
黑衣人盯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满脸的难以相信。
“少年,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脚下一滑,努力定了定神,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双手握拳,给朝花正经作了个揖,一板一眼地说道:“在下秦九,五公主的风姿气度令在下甚为佩服,多谢五公主给小人点拨迷津,万望公主大人大量,就当没看见过小人。”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朝花在他身后喊道,“你要是在你们那里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哦,我付你工资,哦,月钱。“秦九把蒙面巾默默地戴上,纵身一跃,跳出窗外。
听着屋外悉悉索索稀里哗啦的一片,她走下床,到窗边冲着外面喊了一句,“这人不是坏人,先放了吧。”
动静声终于消停下来,朝花一低头,地上是那根从秦九荷包里滑落的簪子,弯腰捡了起来,回到床上重新躺下了。
何潇潇到底对梁上君子和劫富济贫有一种迷思,所以才放了他。
不过这个男孩是谁似乎也不太重要,他的目标也不是来刺杀朝花,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叫秦九的八成还会再来宫里,如果真的来了,到时再好好问一问。
毕竟她装神弄鬼地扮演神婆,应该唬住了这个半大的孩子,如果能把这人策反到自己的阵营,说不准会对破案有所帮助。
眼下她真正发愁的是,天眼浪费在这么个不相关的小贼身上,今日见了圣上,马屁要怎么拍呢?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朝花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缓缓坐起。
灵台一片清明,她的目标十分明确,尽快找掌禁司调卷宗,查一查这三桩案子的关联和线索。
昨晚遇见萧琰的时候,他说是因为掌禁司找他问话,才耽搁到那么晚出宫。萧琰总不至于扯个一戳就穿的谎话。
朝花的记性很好,她记得萧琰说过是刘大人找他问询。那么找萧琰调查案情的,就是负责第三案的刘如海大人。
刘大人刚和朝花聊过案情,她还提供了一些自己的思路,会不会是刘大人新近搜出了什么证据,和萧琰扯上了关系。
案子拖得越久,很多证据就会找不到,朝花觉得不能再拖了。
唤了一声,知春闻声推开门,走了进来,“公主休息得好不好?”
朝花看着她眼下一片淤青,皱起眉,“你守了一夜?”
知春抿嘴笑笑,“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啊。”朝花有些生气,抬高了嗓门,“你又不会武功,守在门口一宿做什么?”
忽然想起昨天被她放走的小贼秦九,她顿然醒悟,不是因为这个知春才守在门外的吧。
早说就和知春说一句不打紧了,那个肯定不是贼人。
知春点点头,“奴婢知道公主体恤奴婢,奴婢就是想着,公主最近要接触的人多,您又总不记得以前的事,怕说话做事都不方便,奴婢就把这宫里大小的事情写下来,公主有空就翻翻这本册子。”
朝花愕然,接过厚厚一本册子,翻开一看,名册按照官员的姓氏排序,记录了各人的官职大小,晋升纪录,家世背景,妻儿老小,宫内八卦,一应俱全。
心头涌起一股感动,“知春,你这是熬了多久啊。”
知春道,“从公主醒来后我就开始准备,晚了这么些日子,都怪奴婢不好。”
朝花抿抿嘴,“多亏有你了。”莞尔一笑,把册子贴在胸口,“这么细致的工作,也就是你才能做好,有你真好!”
知春的脸红了红,催促着时间不早,快到圣上每日下早朝用午膳的点了,这个时间方便公主去拜见。
朝花一边梳洗打扮,一边拿出考前复习冲刺的劲头,认真记着册子里的内容。
本朝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虽然没有前几朝的盛世之势,经济发展略显疲惫,但治安一向良好,又没遇上天灾,皇上一直觉得总算不负祖上庇荫,除了那个有点闹心的前朝诅咒。
幸运的是,大臣们对那个所谓的诅咒知之甚少,只是民间自古流传的那四句歌谣近年来扶摇直上,传进了皇城脚下,皇上派人在暗中查了很久也无果。
“朝雾国,百年身,六星出,江山覆。”
要不是当朝四位皇后生下了六名公主,皇上也不会那么自寻烦恼。
朝上,百官也没什么大事可以呈奏,就聚在一起讨论各位皇储的为人品行,帮皇上分析哪位皇储更值得托付江山。
皇上百无聊赖地坐在龙椅上,怎么看,怎么觉得百官更像是在赌场里下注。
“皇上,自古长幼有序,长公主品行端正,为人大气,颇有帝相,再说,长公主已有子嗣,这皇家血脉得以延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