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长公主做事太过于周正,没有励精图治的勇气,难创盛世。”
“二公主婉约贤淑,文采颇佳……”
“不不不,二公主才女之气太重,一身傲骨,不食烟火啊……”
“三公主,哎……四……哎,哎。”
“对了,五公主听说近日和掌禁司的刘大人走得挺近啊。”
皇上一听,打起精神来,“是吗,刘如海?”
刘大人无可奈何地出了列,他是三品文官,平日在朝堂上列席的机会比较多,很少发言。
掌禁司这个部门过于敏感,对于皇家血脉一向不参与评论,避免有人说他们办案时会失了偏颇。
但皇上点名了,他还是要打起精神应付一番。
“禀皇上,之前下官和五公主就案情切磋过。”
“切磋?朝花那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想法。”皇上捋着胡子,一脸笑容。
刘如海吞了口唾沫,“五公主,挺有想法。”说了句不温不火的评价。
“什么是挺有想法?”皇上来了兴趣。
“下官只能说,五公主平日里看书一定是下了功夫,颖悟绝人,口齿伶俐……”看着皇上殷切的目光,背后顶着诸位大臣的压力,他咬了咬牙,“下官词穷,只能说,五公主不是个一般的女子。”
身后有人轻哼,“皇储之中,有谁是一般的女子?”
刘大人不敢吭气了,他听出来,说话的人是皇后娘娘的四伯,当朝中书令。
皇上倒是挺高兴的,“不错啊,五公主愿意和朝官们走近,是件好事,你们有什么观察,要及时让朕知道。”
百官皆呼万岁,下了早朝。
皇上下朝后回到了书房休息,朝花找准了个空隙,去殿外求见,果然如知春所说,立刻被主管请了进去。
她请了安,说了几句“父皇身体可好”的废话,就开宗明义。
“你要调掌禁司的卷宗?”皇上饮了一口茶。
“嗯,女儿想查一查那三桩案子。”
“……为什么?”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凶手犯下滔天罪行,朝花一定要抓出凶手,以告诫世人!” 一番话说得磊落,这次她是发自内心。
皇上略显苍老的脸上,荡起了浅浅笑意。
“你说的可当真,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一抹犀利的锋芒从眉间转瞬即逝。
朝花静静地看着皇上,嘴唇轻轻颤了颤,“我舍不得,舍不得姐姐那么难过,更不想我们一家人家破人亡。”
皇上的脸一下僵住了,慢慢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朝着跪于座下的朝花走了过去,步伐略显踉跄。
他扶起了朝花,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孩子,去做吧。”
这么多年,除了自己这个孤家寡人,终于有孩子把皇家当作家了。
朝花欢呼一声,跪在身后的知春扯了扯她的衣角。
“哦,女儿谢谢皇上!”
知春起身,从身后端出一罐牛乳,和几块砂糖。
朝花挽着皇上的手,亲热地走回龙椅,“皇上,我学了一个饮料,哦,甜品,您喝茶对吧。”
说罢,探头看了看案台上摆着的大半盏雨前茶,拿起茶盘里的牛乳,直接倒进了茶里。
“你……”皇上大惊失色,这孩子又整什么幺蛾子?
“这东西叫……奶茶。”
雪白的奶液和翠绿的茶汁慢慢融合,变成了淡淡的褐色,朝花拿小勺舀了小半勺汤,搅匀了后放下茶盏,拿出帕子擦去口红,正要端起尝一口。
皇上拦下了她的手,“朕来尝尝。”
朝花心头一暖,她猜皇上是想起她娘了。
皇上眯起眼,这奶茶的味道,苦涩中带着点奶香,入口回甘,甜到心底。
“好喝好喝,朝花果然长大了。”
第十九章崭露头角
朝花捶着皇上的肩膀,“下次再试试用乌龙茶兑牛奶,会更好喝一些,不过皇上,您还是要少加些糖,对心脏不好。”
“唔?心脏?好,这甜品叫什么?”
“……忘忧茶。”
“噢,甚好。”
“下次往里面再放些木薯圆子,更好喝。”
“好……”
御书房里好久没有出现这么一派父慈子孝的画面,知春噙着笑容,低下头,退到了殿外。
朝花陪着父皇又说了会儿话,直到殿外有几个大臣求见,她才离开。临走前求皇上给了她一道圣旨,满面春风地出了御书房。
殿下候着两位大人,知春介绍了几句,朝花大方地上前和他们打了招呼,还问候了令堂令尊令夫人和几位小公子可好,大人们听得受宠若惊,心中称赞五公主真是转了性子。
“知春。”
“奴婢在。”
“刘大人是不是今日在宫中办案。”
“是,除了刘大人,今日张三思张大人也在。”
“哦?”朝花抚掌,刘大人已经是半个熟人了,不如趁着圣旨还热乎,先去会一会那个老古董张大人。
“去掌禁司。”
“是!”
坐在轿子上,朝花先是回忆了一番知春她们说起的三公主和三驸马的过往,她记得,那是故事话本里才有的郎才女貌。
皇上三女朝云公主,容貌明艳动人,倾国倾城,不过性格张扬了些,活泼又爱热闹。
两年前在一次皇家举办的接待宴席上,见到了来自盟国靖国的二皇子陆知非,对他一见钟情。
这陆知非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尚未婚娶,是靖国内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见到朝云公主,也是惊为天人。
朝月公主爱得轰轰烈烈,很快就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倒是在宫里女子间传为一段佳话。
但这段跨国婚姻的缔结过程十分坎坷。陆知非所在的靖国,虽不如朝雾国疆土开阔,却也是国力强盛,如果陆知非要和朝云公主成亲,必须要放弃靖国的皇子身份入赘皇家,又或者是朝云公主放弃皇储身份,嫁入靖国。
朝云公主性子激烈,不愿意离开朝雾国,宫里传闻她曾以死相逼,最终陆知非还是留下来当了二驸马。
但身为外夷的陆知非,在朝堂之上没有什么簇拥,时日久了,生出一些思乡之情,有宫人私下传说他和朝云公主生出点间隙。
不过就在几个月前,朝云公主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两人又恩爱如初,还打算等孩子生出来之后,一起回靖国探探亲。
不料发生了这起血案,朝云公主听闻案发,当即就昏倒在地,刚刚才醒过来。
朝花放下轿帘,揉了揉眉心,拿出知春准备的小册子,又翻出了张三思大人的履历。
张大人自幼聪颖过人,是个小神童,据说出生之前他祖父曾经梦见一只白鸟从茅屋内飞出,一飞冲天,家中对他寄以厚望,给他取了个小名叫白鹭。
年纪轻轻就获得国考资格,成为当年殿试的第二名,大好前途在前方召唤,结果张三思不顾家人反对,非要去刑部大展拳脚。
就他那个细条瘦弱的体格,张家老爷子绝不同意,多方阻挠,最后张三思怕把老头气坏了身体,退了一步进了掌禁司,总还是在皇城根里,老爷子眼皮下。
自己的职业方向受了阻,他专门撮合自家亲妹和刑部的侍郎结成了夫妻,成了刑部官员的姐夫,没事就跑去小舅子家里搜罗刑部的案子解解馋。
只不过多年来,掌禁司经手的案子,多是帮皇后公主办一些宫内失窃小猫走失之类的鸡毛蒜皮,张大人的雄心大志落了空,也就越发低落,转回身开始管教家里的孩子们,被小辈们在背后吐槽的紧。
听说皇上会把第二案交给他,也是他主动请缨的,据说三驸马那个案子的疑点最多,证据也最少。三公主一直在昏迷,三驸马也没有家人在朝雾国,根本无从入手。
朝花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靠圆润的刘大人从中引荐一下。
轿子在偏殿外停下,她只让霜叶和知春跟着,进了前院。
“刘大人,刘大人。”朝花在门外探头,阳光给她秀丽的身形镀了一层金边。
刘如海赶紧扶正了官帽,从殿内走出来向她行礼,朝花扬起了手中的圣旨。
刘如海大惊,正要俯身行大礼,被朝花拦了一下,“刘大人不用客气了,我就问你,张大人是不是也在这里?”不禁摸了摸鼻尖。
刘大人对她这股机灵劲赞叹不已,指了指隔壁紧闭的大门。
“刘大人,要不,你带我去见见张大人?”朝花仰起脸,无辜地眨眨眼。
“啊,这,哦,好的,公主请。”刘如海忍不住正了正官帽,做了个请的姿势。
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隔壁朱红色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咳咳。”人未见,传出两声咳嗽,带着一股浩然正气。
门后走出一个清癯瘦高的中年男子,五官深陷,两鬓花白,浑身散发着一股大义凛然。
那人一抬眼看见了霜叶,不悦地抬起眉,“你怎么来了?”
霜叶赶紧低头,“张大人,是我们公主来找您。”一偏身子,朝花公主微笑着,举起了手中明黄的圣旨。
张三思立刻严肃神色,整了整衣冠,规规矩矩冲着圣旨行了个大礼。刘大人无奈,跟着他一起行了一遍礼。
“五公主,您这是要奉旨查案?” 张大人展开圣旨读了,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语调也很平。
朝花点点头。
张三思做了个“请入内”的动作,冲刘大人拱了拱手。刘如海知道,老张这是让他不要摸鱼,速速回去工作,赶紧和公主请辞,回了自己的场所,掩上了门,举起袖口擦了擦汗。
“你们不要跟进来,我这里东西多,碰乱了就麻烦了。”张大人皱起眉,对霜叶和知春教训道,两个女官立刻恭谨地退到门口。
朝花吸了一口气,提起裙裾,跨进门槛,脚尖刚落地站稳,差点被台面上和地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吓晕,难怪老张不让多余人等进来,确实是没有什么空间了。
“与本案有关的证物卷宗都在这里了,公主您可以慢慢看。”
朝花讪讪地笑道,“张大人,能不能给我来一份简报。”
“简报是什么?”
“就是把案情的大概脉络梳理一下,不用太多细节,让我了解一下即可。”
张三思清了清嗓子,一脸漠然,“那下官就把案件和公主说一说罢。”
朝花赶紧给大人赐座,自己搬了个小马扎,拿了小本在一旁边听边记录。
上月初十,朝云公主出宫去寺庙找高僧为腹中胎儿祈福,三驸马当日留在书房独自看书。
等公主夜半回到宫中,只见到骚动的侍卫和慌乱的宫女。
书房里发现了一具无头残尸,胸口被利刃贯穿,书房的地上血流成河。
朝云公主连书房都未踏入,一闻此讯就受惊昏厥过去,当即就小产,腹中胎儿尚不足六个月,是个男胎。
朝花暗暗唏嘘了一番,赶紧收起情绪,略略沉思,“致命伤是胸口那一剑吗?”
砍断头颅可不是普通人的臂力能完成的,如果是砍头而死,为何还要在胸口上补一剑。毕竟诅咒里也只是提到了“项上人头”。
朝花听朝月公主说了一次,就把那个诅咒原封不动地记住了,“六星蔽日之时,无德人之血脉必将手脚尽断,奉以人头作祭,倾覆江山为孤陪葬。”
大驸马二驸马断了右手右脚,三驸马少了人头,按照这么推测,凶手的目标还有一只左手一只左脚,就能集齐。
但准确地说,驸马们也不算皇家直系血脉啊,只能说凶手不太讲究细节。
张大人不动声色,点点头。
“所以砍头是为了什么?”她明知故问。
张大人垂下眼,“老夫不好妄加推断。”
“我听说有一个传闻。”
张大人的神色微动,他没料到朝花掌握了这么多信息,脸色难看起来,“这种不着五六的传闻,老夫在断案时不会取信。”
“那张大人觉得,凶手已经刺死了一个人,为什么要砍断头颅?”
“也可能是为了掩盖尸体的身份。”
“那,确定了尸体是三驸马吗?”
“并未。”
“为何?”朝花错愕不已。
“三驸马的家人远在靖国,皇上令我等封锁消息,自然不能招他的家人前来认尸,三公主又昏迷至今,认尸尚未完成。”
“可我听说三公主已经醒了。”
眼下是夏季,季节炎热,不利于尸首存储。现在距离案发都过了大半个月,虽然不知道这里是用什么方法来保存尸体的,但应该不会有防腐剂这等东西。朝花觉得,再不尽快认尸,估计就要变成一团腐肉了。
张三思又看了一眼朝花,五公主他见得不多,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眼下看来,说话虽然柔声细气,但双目湛湛有神,气势十足,绝不可小觑。
“是,三公主刚醒,尚未前来认尸。”
“为何?”
张大人叹了口气,“五公主年纪尚轻,不能理解失去孩子对于一个母亲的打击。”
朝花顿时闭紧了嘴唇,沉吟片刻,她摇了摇头,“难道除了三公主,没有亲近的侍从宫女认得出三驸马?”
三驸马总不可能是孤身一人入赘皇家吧。
张三思抽了口冷气,这个五公主,思路很清晰啊。
“这个,三驸马身上有明显的特征,贴身侍从已经确认了。”
“什么特征?”
他暗暗叹了口气,小姑娘咄咄逼人,话赶着话,让人一点都不能放松。
“三驸马身有异香,脖子后有一处暗红梅花形胎记。”
“可是,砍去了头颅,还能看见胎记吗?异香,是体香吧,人死了,还能有味道吗?”
第二十章第二案
张大人低下头,暗自笑了笑,再抬起头来,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公主说了这许多话,口渴吗?下官这里没什么好茶,但总还是应该奉上一杯茶水,莫被人说我怠慢了公主。”
朝花愣了愣,就看着张三思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冲着门外的小厮嘱咐了几句,又慢慢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