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头同时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五公主,到底是不是想招萧质子当驸马啊。
刘大人擦擦汗,“公主,萧公子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杀不了人。”
“你又知道他不会……”朝花把话吞了下去,她想起了萧琰说起的那句“不会坏了公主的事”,还有自己枕头下那柄不翼而飞的匕首。
算了,不能仗势欺人太甚,还是张大人说的对,先找证据。
刘大人的身后顺着风晃晃悠悠地飘来一句话。
“这断案啊,讲求的是证据,靠臆断,那是不行的。”张大人冲朝花又端正地行了个大礼,恭谨地离开了,那背影正得像块板砖。
这话明晃晃地砸在刘大人脸上,气得他吹胡子瞪眼。
朝花低头浅笑,张大人这话应该是冲着自己说的。
这种先预设犯人,再寻找证据的做法,她玩剧本杀做侦探时常用,但多数情况下,都是因为和熟人一起玩,对方稍为表现出不对劲,她就能察觉。
她在内心自我检讨了一番,是不是自己对萧琰的成见太深,总想给他按个罪名伏法,但她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差,想硬掰过来不太容易。
叹了口气,她想起先前自己的问题,“刘大人,萧公子是怎么回答大人您的问题的?”她猜萧琰必定是轻描淡写,谁也不得罪。
刘如海的表情顿时十分古怪,踌躇了片刻,吞吞吐吐,“那个,萧公子,他说,那天二驸马的确事先约了他去宫里饮酒作诗,但临时又说自己有事,改了日子。”
哦?朝花心想,这份证词倒是应上了那名嬷嬷看见有一名紫衣女子去找二驸马一事。
朝花歪着头看着刘如海,这事有什么值得吞吞吐吐的?
“那个,萧公子还和下官说,当日,他见四公主穿了一身紫色裙衫。”
轰隆隆隆——真是天雷滚滚,自家人要刀自家人。
朝花按捺下内心的激动,斜着眼,“刘大人你去找四公主问过话了?”
刘如海尴尬地搓手,“那倒没有,也不是所有……都像五公主这么配合的。”
朝花哦了一声,装作听不出刘大人的难处。就算是四公主去找过二驸马,也不能证明什么吧,毕竟砍手砍脚砍头这事,不是一个柔弱女子能做得出的。
再说了,四公主能和皇上有什么仇,把自家的江山往外送?
自……家,自……己……的江山?萧琰会不会真的是皇上的私生子?
朝花哆嗦了一下,告诉自己不能顺着这个方向推断下去了,张大人刚才已经提醒过她,不可先入为主设定凶手。
“哦,刘大人,上次说迷药一事……”朝花忽然想起了上次她提出的推测。
一提起这事,刘大人顿时愁眉苦脸,“下官正要和公主说,我们已仔细检查过那特质材料,并没有添加什么遇见水会变成毒药的成分。”
掌禁司的衙役们把作为证物封存的加热材料拆开,分成若干份,做了不同的试验,不管是淋上冷水,还是热水,都不会产生毒气。
他们还找来了帮二驸马配材料的药官,里面的每一味材料也对得上驸马亲手写的方子。
“那浴桶里的水?”朝花不死心,浴室里没有旁人,如果不是借助这些东西下毒,难不成像电视剧里那样,“噗——”隔空吐一枚毒针?
那干脆直接毒死就好了,还劳什子溺死他干什么?
刘大人连连摇头,“那浴桶里的水混满了鲜血,早就放空了,没办法检查了。”
两个人面面相视,同时叹了好大一口气。
朝花和刘大人告别时,刘大人对她油然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尤其是听说了张大人要带着她和圣旨去找其他几位公主问话。
“五公主,改日卫大人回来上班,下官一定及时通知您。”
“好咧,刘大人,你也少些偷偷喝酒,也少挨尊夫人的巴掌啊。”
“公,公主……您如何……唉呀唉呀。”刘大人呆若木鸡。
朝花回到宫中,把记满笔记的小抄和之前的人物关系图放在一起,眉眼拧成一团。眼下连个正儿八经的疑犯都没有,调查的对象也不太配合,实在是为难几位大人了。
“咳咳!”半空有人咳嗽。
第二十二章收了个情报
一听这声音,朝花倏地抬头,用力瞪着头顶上方,“秦九是吧,你这属于自投罗网懂不懂?”
一道颀长的身影轻快地从天而降,秦九依旧一袭黑衣,满眼谐谑地看着她,“五公主,在下不才前来打扰,您今日能不能再看看我的运势?”
嚯,这次连遮面巾都不戴了,咧着一口齐整净白的牙齿,眉眼上挑。
朝花默默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珠玉制成的花蕊轻颤几下,“来,张开手。”
秦九不明所以,摊开了手掌,骨节分明的手指,掌心一层厚厚的茧。
“我丢出这根钗,不要等落地,你就接住它,珠花朝上,好运,朝下,你就要倒大霉。”
说罢,朝花对着空中丢出金钗,手腕使了点力,金钗在半空转了几个圈。
秦九不屑一顾,随手在空中一抓,“抓到就归我……”鼻子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你……”,他眉头紧皱,看着面前早已捂住口鼻的朝花。
修长的身躯轰然倒地。
“贪财,活该。”
朝花看着面前被迷晕的秦九,这金钗当然是霜叶的杰作。
珠花的花蕊上事先沾上了一些毒粉,外面封了薄薄一层蜡,朝花摘下金钗的时候,特意把蜡封蹭掉,等秦九抓到金钗的时候,她还专门吹了一口气,送了毒粉一程东风。只不过这毒粉效力不大,最多只够让人昏上几分钟。
但只要几分钟就够绑人了。她麻溜地从床头的柜子里抓出一卷麻绳,喊了霜叶进来。
之前朝花曾经问过霜叶,武林上是不是有一些杀人不见血的毒药暗器,霜叶想了半天,回去又查了查书,除了世人皆知那几味极毒的毒药,大部分都是短效毒性,死不了人。
毒药也只有进了五脏六腑,才能发挥作用,一闻就死的,那是小强。
绑,就是五花大绑,朝花还和霜叶探讨了一下渔人结和八字圈结哪个更加结实。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秦九口中“嘶”了一声,猛地睁开眼,在他眼前,世界是倒转过来的。
再一看,自己像一只蝙蝠,被人倒吊在大梁上,身上捆得十分结实。
朝花努努嘴,霜叶悻悻然地放下手中的长棍,公主也不让她通知侍卫队,说是家贼要自己审。
“我问你,你一而再再而三跑到我房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懒得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这房间早就被她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箱赏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要说这贼的目标是为了珠宝玉器,专门进宫找她这个不受器重的公主下手,似乎也说得过去,但一次两次只盯着她一个人偷,这是要愚公移山吗??
秦九的脸煞白,“我的头有点晕,你放我下来,我和你说。”
朝花想了想,“霜叶,检查他身上有没有暗器。”
霜叶爽快地伸手,就听见秦九怪叫一声,扭着身子在半空转了个圈,“男女有别。”
朝花冷笑,“你现在知道男女有别了?你跑到我闺房算什么?”
秦九努力咽了口口水,“我和你说了,我可就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我是派来盯公主的。”
霜叶眼中精光一闪,不易察觉地抽出藏在腰间的一条软鞭,厉声呵斥,“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九苦笑,“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人,拿钱办事而已,不过不知道事主是何人。”
“胡说!”霜叶喝叱一声,“你个小贼敢来监视当朝公主,还敢一问三不知?”
“你们先把我放下来,我真的是头晕……”
朝花看他的脸色惨白,估计是血液冲上了头,伸手拦住了气势汹汹的霜叶,“放他下来问清楚。”
霜叶心不甘情不愿地砍断了大梁上的绳子,秦九闷哼一声,宛如麻袋落地。
“说吧。”
秦九看了一眼朝花,“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公主可要听好了。”
他叫秦九,不知道这个姓是从何而来,但这个九不是排行第九的意思,而是他是在那个月九号进了那扇门,被师傅赐了秦九这个名。
他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误打误撞加入了一个民间的情报组织,那组织名为“苍耳”。
当时看见这个组织的大名,年纪尚小的他以为是个卖野味的。
这个组织十分神秘,没人知道他们在朝雾国内存在了多久,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管理十分野生,有些类似现代雇佣兵的运作体系,专职和兼职人员都有,成员间相互不认识,更不知道组织到底有多少人。
最上面的掌门主事从不露面,不知名姓,仿佛是个幽灵。
他们不参与江湖恩怨,不理会朝政时事,专门贩卖各路情报,一心赚钱。
苍耳用来赚钱的产品就是他们提供定制化情报。
何所谓定制情报,就是事主出定金下单,组织就安排接单的情报人员,就是被称为“耳目”的探子,提供一对一服务,但双方彼此不见面,由组织充当中间平台。
在事主指定的时间段,耳目去跟踪或者监听由事主指定的对象,到时间了,再把收集到的情报汇总交过去即可。
不杀人,不越货,也不负责售后。做这行,凭的是金字招牌的信誉。
秦九就是这个组织链条中最末流的耳目,小时候在师傅手下学了点偷鸡摸狗的技法和轻功,做这行还挺趁手。
“所以是有人花钱让你来监视我?”朝花不相信,这个民间组织也太不要命了吧,皇宫禁地也敢闯。
秦九点头,“宫里的任务通常比较高价,但是时间一般都很短,所以,赚个快钱还是可以的。”
“你就不怕被人抓到了?”
“我只管记录发生了什么,我轻功又好,才不会被人发现。”
朝花撇嘴,“你不是被我发现了吗?”
秦九欲言又止,朝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在旁边虎视眈眈是霜叶,怀疑他有什么不方便当着别人面说的话,低头沉思一会儿,“你刚才说你告诉了我你是谁,你就回不去了?”
秦九冷笑一声,“那是,我们组织的规矩是,一旦耳目暴露行踪,必须自尽。”
呃?朝花悚然,看了他俊俏的脸蛋一眼,“所以?”
“所以小人想和公主做个交易,小人把实情告诉公主了,公主就当没见过我。”
这脑袋瓜够灵活的啊,应该是设想了无数次被抓到后的脱身之策吧。朝花想了想,脱口而出,“你也可以杀了我们啊,这样也没人发现你暴露了。”
此言一出,霜叶和秦九的嘴角都抽搐起来。
“我,我是疯了是吧,谋杀当朝公主?!”秦九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这公主,怕不是魔怔了,主动提供另类解题思路,被宫里追杀和被组织追杀,还不都是一个死。
“可是你胆敢闯入皇宫,监听当朝公主,这也是死罪,反正横竖都要死,你为什么不搏一把?”朝花仔细地盯着他,心底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那当然不一样。”秦九振振有词,“这事要怪,就是下单的事主,我拿钱办事,罪不至死。”
“你不知道事主是谁?”
“不知。”
“那对方让你在什么时候监视我?”
“一周之前,今天本是最后一天了。”
“你记录的情报呢?”朝花朝捆得严实的粽子伸出手。
秦九眯起眼睛,嘴角牵起一抹干笑,“公主放不放过小人?”
“你给我看看你记了些什么我再决定。”
“公主你这样……”
“我什么我,现在是你求我。”朝花板起脸。
秦九顿时没了脾气,讪讪道,“那东西在我内袋里。”
霜叶走过去,从他衣襟内袋里摸出一本黑皮的小册子,递给了朝花。
翻开一看,里面按照日期和时间,记录了朝花每天的行动,见了什么人,大概说了哪些话,十分详尽,但是主要的描述都限于栖霞宫内,远一点,也只是记下她到了哪些地方,寥寥几笔点到即止。
看样子,秦九也不是为了赚钱不要命的主儿。
看了两页,朝花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啪”地一声合上册子,“这是你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并未添油加醋?”
秦九哼了一声,“小人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好不好,眼见为实。”
“那你敢不敢上堂作证?”
秦九愣住了,“这个,恐怕不行。”
耳目是绝对见不得光的,如果他胆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组织会把他碎尸万段,再喂狗。这是每个耳目必须烙刻在心的入门第一条规矩。
朝花快速在脑中思索着对策,决定想办法试试招安。
“那你没了这本记录,会怎么样?”
“小人可以毁单。”
“啊?”
“这个……”秦九觉得鼻子里痒痒的,动了动手臂,发觉绳子紧紧勒进了肉里,叹了口气,“一般宫里的活儿,事主都不敢露头,我可以当没完成,最多,最多也就是罚钱,不会要我的命。”
朝花沉默了,掂量了一下这话的真假,看起来秦九在箱子里顺走了她几件首饰,也是为了留下后手。
这个叫秦九的,最多就算别人在她房里偷装的摄像头,偷拍者该死,摄像头倒不至于。
“那,如果我出钱,让你监视某个人,可以吗?”她忽然出声。
秦九的脸色变了变,“不行,耳目不能直接接客人的单。”
平台还不许接私活。
“那你们组织对外怎么联系?”
“这个……”面露难色。
朝花翻了个白眼,“行吧,那你走吧。”
霜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你就这么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