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她举起金牌,烛光跳动,金澄澄的牌子看着烫手。
秦九停顿了片刻,粗声说道,“不知道。”
她笑了起来,惋惜地戳穿了他,“秦九你知不知道,你不太会骗人。”
“我没见过这东西。”继续死鸭子嘴硬。
她放下金牌,“我就问你,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东西想杀我?”
秦九垂下眼,“公主千万把这东西收好,不要再拿出来了。”
空气忽然凝固了起来,鬼使神差地,朝花问道,“秦九,你到底是不是来杀我的?”
什么小贼,什么耳目,也许都是障眼法。
秦九夸张地挑起眉,“公主你可不能给我按头定罪啊,我不过就是挣点逃命的钱,你要是想赖账,可以直说的。”
“我开玩笑的。”她笑笑,努力又让气氛轻松起来,“你得先保证我有命,我才能付钱给你啊。”
秦九正经道,“我不方便露面,不可能处处跟着你,更不可能在人前救你,最多,也就帮你挡挡暗箭。”
点点头,“我知道。”她明白了,说到底秦九连自己的暗卫都算不上,他不能在宫里开阔的地方紧盯着自己,更不能公开出面救她,自己这条小命仍然悬在一线上。
本以为穿越回来过一把侦探的瘾,却没料到,自己还是黄雀面前那只螳螂,身后危机四伏。
穿越来这个世界后,朝花第一次无心睡眠。
“知春,”她想了想,起身唤来守在门外的女官,“冷宫那帮人,你想办法看着,如果三公主去皇上那里请旨,你务必让我知道。”
这几桩案子的细节,她越来越少和她们几人提起,她是不想让更多的人卷进来。
知春明白不能多问,点头称是。
“公主,您睡不着吗?”
“唔。”
“要不要奴婢帮您点一些安神的熏香?”
“不,不用了。”自从秦九点破那些汤药里被人下了药,她突然害怕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这里她根本不能全心相信任何一个人。
知春黯然,帮她盖好被子,“公主,您小时候喜欢握着我的手入睡,要不,奴婢给您拍一拍背?”
“不用了,我自己睡吧。”她笑了笑,“我都多大了。”
知春点点头,退出了寝殿。
第二日清晨,天光初至。
“知春,我想今日去冷宫里走一趟。”朝花看着铜镜中那对乌黑眼圈,哀嚎了一声。
给她梳发的手一滞,“公主,您的脚还没好……”
朝花故意在她面前灵活地转了转脚腕,秦九说的没错,那蛇的确不是剧毒蛇,脚脖的肿一夜就消了大半下去,看这样子,伤情很快就会恢复,虽然留下两个疤在脚腕处,她也不甚在意。
她昨晚故意喊着药苦,让知春把汤药都撤了,再之后就对入口的东西格外小心。早上起来,她还假装问霜叶在江湖中有没有测毒的偏方,霜叶拿出一根银钗,朝花就让她在早膳的小菜上用银钗探毒法验了一回。
又借口说这个验毒的法子好,以后在饭菜茶水端上来之前都测一测,到时候可以把这法子献给皇上,让皇上体恤她的一片孝心。
寒梅当时听完咯咯咯地笑,知春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但是到底没说什么。
“公主,您还是休息一段时间……”知春苦口婆心。
“三公主今天一早是不是去皇上那里请命了?”她打断了知春的话。
知春忽然低下头,门外响起叩叩叩的声音,寒梅走过去拉开门,从外面站着的宫女手上接过茶盘,端着茶壶和茶盏走了进来,轻轻放在公主面前。
“冷宫那边……”朝花没有理会,偏过头又问了一次。
寒梅倒茶的手抖了一下,“公主,您知道啦,三公主昨夜派人送了急奏入殿,说她那些宫女私下勾结,是害她小产的元凶,皇上听闻大怒……”
她压低了嗓门,继续往下说,今日天光未亮,宫里的侍卫用皮纸蘸上烧酒,敷住那五名宫女的脸面七窍,又用沙袋压住了几人的胸口,就那么活活把人憋死了。
“死了?”朝花失声叫道,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手脚倏地冰凉。
知春赶紧扯了扯寒梅的腰带,她立刻住了嘴,头也垂了下来。就在昨夜朝花嘱托她办这事的时候,三公主早已快了一步。
第三十七章查口供
朝花公主全身一冷,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比昨日被蛇咬还难受上一百倍。
五条人命,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她曾经听别人说过,窒息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死法,死者在最后几分钟里无法呼吸,生不如死,而这五个宫女甚至都没有经由掌禁司来裁决,就被比她们出身更高贵的三公主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了。
朝花难受得要命,焦躁不安地原地绕圈,这,这算什么?三公主滥用私刑,罪名更是毫无佐证。
“皇上都不命人查一查吗?!”朝花烦躁地扯掉头上的珠花,扔在桌上,朝雾国以德为先,就是这么为先的?
寒梅倒吸了一口气,“公主,在宫里杀一个下人,是不需要掌禁司介入的。”
“胡说!”朝花的眼底泛红,“一个下人?啊?难道她们的命就不是命?死一个驸马,就让掌禁司层层盘查,如今这算什么,三公主单方面就给人定罪了?!”
知春闻言大惊,赶紧转身关了房门,“公主啊,您不能这样说,这是皇上下的旨。”
“该死的,去你妈的!”朝花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两个女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虽然没见过那几个宫女,但作为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人,她没办法接受草菅人命这一套。
口气不由地尖锐了起来,“咱们朝雾国不是崇礼尚德吗?怎么,就是这么个礼法?杀人都不用官府定罪的?”
知春张了张嘴,看着她轻轻颤抖的肩膀,心里明白,朝花其实是在自责,怪自己昨晚没有及时赶去冷宫审问,错过了给那几个宫女求生的机会。
“公主”,她轻声道,“能在您的庇护下,是奴婢们的幸运,如果有一天,您……能庇护更多的人,她们也会感激的。”
朝花猛然抬头,脑中浮现出那日在上书房,萧琰带着挑衅的目光问自己,“爱民如爱己,请问公主是否可以做到?”
该死该死该死!她在心里咒骂了几句,与她而言眼下找出真凶,将其绳之以法,就不枉她穿越过来当了公主,替天行道一场。
什么仁义廉耻,都是清醒的人才会遵守的规矩,当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权力只会导致滥杀。
“知春,给长公主准备份礼,尽快派人去通报,我想早点去探望她。”朝花略显疲惫地坐了下来,事已至此,她应当做的事不能再拖。
第一案是一切的开始,也许可以找到什么凶手遗漏的线索,尤其是在卫大人那里查看到的几份口供里,她的确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口供这种东西,拖得越久,证人的记忆就会越来越淡,到时候就不太好分辨是对方有心撒谎还是记错了细节。
轿子和礼物备好了,她立即动身出发。
这日阳光晴好,天青色的碧空里,金色的光线铺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之上,闪耀着慑人的光芒。
站在长公主端庄大气的寝宫门口,看着悬挂在正中牌匾上由圣上御笔亲赐的“清华宫”几个大字,朝花轻叹了口气,估摸着这是她离清华大门最近的一次,就收起心思,命知春上前敲门。
大门应声而开,从里面走出两队正装的宫人,手持仪仗,规矩地排好队列,站在道两边,冲着五公主行大礼。朝花一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迎接阵仗。
知春悄悄附耳,“长公主宫里最为讲究礼仪,您务必小心一些。”
朝日公主作为皇家长女,从小就恪守规矩,活了二十六年没犯过什么错,处处小心,谨小慎微,知书达理。
她的生母赵皇后出生在文人世家,长相仪容秀丽,自小因为精通音律文采斐然,得了那年京城诗会的三甲,被刚即位的皇上相中,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母亲的才华之下,长公主的天赋和才情就显得普通了一些,便在读书上下了苦功夫,为人知书达理,谦和有礼。
百官们原先对她也没有过高指望,却没料到皇上一路生下六个公主,大公主反而成了最有女帝相的一位皇储。支持长公主继位的官员,欣赏的就是她百密无一疏的性子,反对她的人,也是因为这一点。
朝花按下翻涌的思绪,推测长公主应该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被宫人引着路,很快走到了正殿,坐在殿中的就是朝日大公主。
五官和二公主有几分相似,都是脸若银盘,眉目如画。但比起朝月公主的温柔娴静,朝日看起来更加稳重端庄。朝花在心里嘀咕,从年龄上朝日公主和何潇潇本人明明差不多,怎么感觉差了个辈分,那股子稳如泰山的仪态,挺像自己的七姑八大姨。
“朝花妹妹身体好些了吗?”朝日公主一身绛紫色的正宫装,坐姿庄严。
朝花点头答谢,谨记着要遵守规矩,姐姐不喊起身不能乱动,就这么一直跪在席上,没好透的脚脖子陡然酸痛,忍不住龇着牙扭了一下腰。
朝日公主的眉梢微抬,立刻吩咐身边的宫人给她换了个软垫,让她坐下说话,又给端来一个脚踏子。
朝花受宠若惊,“姐姐,我没事,你身体可好?”
朝日公主的头点得四平八稳,仪态万千。
虚头八脑的客套话你来我回了几轮,五公主到底忍不住了,直奔主题,“姐姐,皇上同意我参与调查这几桩案子。”
朝日公主略略蹙眉,脸上还是一派和气,“我听说了,这,辛苦妹妹了,不过这案子掌禁司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
定论?她一愣,想起卫大人那通毫无逻辑的推断,垂下眸子,暗中打量了朝日公主一番。
和朝月公主藏不住的悲痛相比,朝日公主这丧夫之痛掩饰得很好啊。
“哦,卫大人他……”
话没说完,一阵小孩子的啼哭由远处传来,她一扭头,就见两名宫女抱着两个冰雪可爱的孩子走了过来,“公主,郡主和郡王吵着要找您……”
朝日公主满脸不悦地看了说话的宫女一眼,“把郡主和郡王带去旁边花园玩耍就是,没规没矩的,没看见我和朝花公主正在谈事吗?”
两名宫女立刻噤声,俯下身,口中呼着公主恕罪。
两岁的小郡主嘟起嘴,“妈妈妈妈”叫个不停,冲着座上的母上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示意要抱抱。
朝日公主身后一名体态轻盈的侍女,赶紧走下去,接过小郡主抱在怀中,轻声细语地说道,“郡主乖,长公主的手还没好,抱不动郡主,橙练陪郡主去玩。”
说罢,转身向两位公主告辞,带着孩子们离开了正厅。
等这场突然的喧闹声停下来,朝日公主对着朝花欠一欠身,抱歉道,“妹妹见谅,我怕孩子受不了,一直瞒着她们驸马的事,妹妹请别介意,也不要和孩子提起这事。”说罢,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哦,这才明白过来,朝日公主刚才是当着她的面演了一出忍辱负重的戏。
“真是辛苦姐姐了,我就是想来问姐姐,那夜您见到驸马没?”
她心中一直存疑,三起案子里,驸马都支开了身边的人,凶手如果不是一早就埋伏在身边,如何能算得如此精准?
“当然没有,那夜我在二妹的宫里叙话,宫人来报已是深夜,我便没有回去。”
朝花看着朝日公主,慢条斯理地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那名通报的宫人?”
自始至终,声称见过大驸马进入寝殿的,就只有一位证人,也就是夜当值的侍卫长官。连大驸马的贴身侍卫也只是跟着他走到了清华宫的门口,便被驸马打发回住所了。
朝日公主拢了拢袖子,面色无恙,“来人,把温晔叫过来。”
朝日公主话刚传下,一名着黄衣的带刀侍卫出现在门口,在门外解下佩刀,进入内殿,依次给长公主和朝花鞠躬作揖,态度极为谦卑。
“朝花公主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不可怠慢。”长公主沉声道。
侍卫长立刻应声,转向对着朝花公主站好。
“在下温晔,听凭朝花公主发问。”
朝花大致打量了一下,这人身材魁梧,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长相平平,并不出众,眉宇间倒是不露怯。
“你就是那日值夜的侍卫?”
“禀朝花公主,正是小的。”
“那夜你亲眼看见了大驸马在深夜亥时左右进了宫?”朝花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那份口供。
“禀朝花公主,正是那个时间。”
“是驸马和你说不用惊动长公主?”
“禀朝花公主,正是。”
这名叫温晔的侍卫自从进来后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朝花觉得眼前人似乎有些紧张,回答问题也是马上就给出答案,都不经过思索。想是当着他家主子的面难免局促,便宽慰着,“要不你抬起头说话吧?”
朝日公主轻轻咳嗽了一声,“不可,他身份低微,不能直视妹妹。”
朝花啧啧,这太讲规矩的地方,人都有点呆板。
“这样吧,你自我介绍一下,就是把自己的过往经历说一说。”
第三十八章现场勘察
温晔活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听见自我介绍这种要求,吃了一惊,话语难免颠三倒四,不过朝花也算是听明白了。
这名侍卫自小习武,十余岁就进了宫,一直在长公主宫里当侍卫,目前是清华宫的侍卫头目。
案发的那天夜里,正轮到他值夜,那日正是观灯节,京城里有灯会集市。大驸马白天离宫后,长公主也去了升平宫,两个主人都不在,宫人们就有不少告了假,所以殿内的人手不如平时充裕。
殿内的侍卫便减少了一半。
他于深夜见到大驸马匆忙赶了回来,十分吃惊,但还是如往常一样去迎接驸马入宫,大驸马在门口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回家过节,又和他说道无需惊动长公主,便自己进了寝殿。
他这番话说的和卷宗上别无二样,甚至可以说一字不差。
“大驸马的样子一切正常?”
“禀朝花公主,小的也不敢这么说,平日大驸马很少吩咐小的做事,无从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