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以为她说的是极乐世界，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得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万念俱灰的脸。
他很想再像以前那样抱抱她，但是她一定不乐意的。
豆子离开后，天已经黑了，食客都换了好几波。
好嘛，终于挨到天黑了，可以睡觉了。
她坠入深深的梦境。
她一会梦见自己在上学，一会梦见自己入了公司，被上司骂得狗血喷头，一会又梦见和张兰的初遇，最后，她的梦停留在了佛子那里，他瘦削的身体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她不得不拽着他的衣袖，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
好吧，她的身后还跟了一排小豆丁，叫她母亲。
李文文满头冷汗，这梦做得她害怕极了。
倒也不是跟佛子成亲了让她害怕，而是她居然生了那么多孩子。
她匆忙梳洗，走到外面，今天她比谁起得都早，便由她来打开门板，打扫卫生。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叉着腰想，其实她还是有事情做的，兰姐回去过她的好日子去了，自己也需早日振作起来，经营好她留下的店铺。
她开始有了笑容，不似前几天那么消沉，站在柜台中露出职业假笑，迎接来客。
奇怪的是，食客们本是饿着肚子进来，见到她却跟见了鬼一般，扭头就去了别家。
她摸摸自己的脸，看向苏苏。
苏苏尴尬地说：“文文姐，你还是别笑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文文小脸一垮，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笑得那么惨。
又过了一阵子，她看似正常了许久，连店里的伙计都认为她已经走出阴影，重新做人了。
直到纳凉日到了，外头太阳很晒，李文文都还是十分正常的样子，出了门。
直到她带上了那个和张兰一起买的面具，才流下了眼泪。
她麻木地在街上行走，以往最吸引她的小摊都得不到她此时半分青眼。
偶尔有人撞到了她，她也全无感觉，行尸走肉似的走向一个位置。
那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是整个城市的文化中心。
天国为了庆祝纳凉节，特地让皇宫内的乐人和舞女为国民表演。异域风格的舞曲配上天国特有的小皮鼓，节奏格外明快，舞女们身着清爽舞艺，互勾着胳膊旋转着。
百姓们纷纷拍掌，哗啦啦的掌声让乐人舞女的笑容更加明艳。
他们都笑着，在最炎热的一日用这种方式带来清凉。
一个眼神空洞的女子站在人群中央，她矮小的身影几乎要被吞没。
突然，车轮滚动的声音传来，引得百姓一波高过一波的欢呼声。
是水神车来了！
天国地处沙漠，虽得上天眷顾，有绿洲相伴，但还是干旱的，因此每年，他们都会在这一天举办水神盛典。
巨大的木车缓缓移动，上面站着许多仙女打扮的女子，不断用葫芦瓢舀出一些水，撒向熙攘人群。
被水沾湿的人则被认为是得到了水神的祝福，他们的田地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人们伸出手，想要得到更多的祝福，虔诚地喊着水□□字。
哗——
李文文瑟缩了下肩膀，她被淋湿了。
一大瓢水结结实实落在了她的身上，从头到尾。
很狼狈吧，隔着面具，谁都以为她会很开心地笑，因为她几乎是全场得到祝福最多的人。
李文文闭上眼，在面具的掩饰下哭了个痛快。
她细微的抽噎声也被声浪淹没。
胳膊被拽了一下，李文文睁开眼，看着自己被一个不容拒绝的力量拖入暗巷。
恐怖的记忆席卷了她，她不由得想起那夜被关在地窖里，也是这样的黑暗。
“文文！”
光文声音焦急，他挥手摘下了她的面具，捧起她的脸，见她泪流满面，却瑟瑟发抖，神色也不甚清醒。
“文文……”
光文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温热的掌心反复摩挲在这张日思夜想的脸上。
她哭红的双眼似是变成了一个心魔，诱着他跌入弃道的深渊。
那张娇嫩的唇便是证据。
光文无法再忍受佛祖给的考验，紧紧抱住了她。
他贪婪的深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越是到了耳后这股味道越令人迷醉，他不禁沉沦。
随着气息起伏，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将鼻子贴上她的娇唇。
是这样，便也仅是这样。
他渴望用这种方式将他心中的神女复苏，他满怀期待地看过去，却见她神色慌张，捂着自己的嘴不知如何是好。
不再悲伤便好……他虽这样想着，环在她腰上的一双手却没松开分毫，甚至还贴得更紧了。
他用额头贴上她的，感受她灼人的温度，长长的叹息自他口中呼出。
“郡主，别怪我，我亦是身不由己。我不想离开父母，也不想让你站在世子之位上受苦，更不想让你母妹因此仙去……”
他说了很多，李文文才意识到，他是在向原主道歉，向原主悲剧的一生道歉。
可是，她是李文文啊……
光文盯着她小巧的耳垂出神，仿佛视线所达之处都已经成为了他的所有物。
“文文，你来自未来对不对？没关系，光文将和你一起走入未来。”
李文文摇头，不，他不会的。
他们只是小说世界中的两粒渺小的微尘，随时间河流飘摇罢了。
光文灼热的呼吸就喷在耳边，让人脸红心跳。
她听到他沙哑的、焦灼的声音说：“我的神女，请接受来自崇拜者的爱意，你的一滴泪为他流，他就能为你走向地狱。”
李文文瞪大了眼睛，佛子，他好浪漫。
当光文用双手包裹住她的双手，用唇片轻轻拂过她的唇片，她浑身一软，同样沦陷了。
之前的抵抗像是个幼稚的笑话，只有此时才是真实的世界。拥有光文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和前面画风有点割裂，但我觉得很香
第38章 敞开心扉时
崇拜般的一吻结束，光文依旧不舍放开怀中的人。
他知她心有疑虑，并不想在这个时代停留，他也不清楚她到底来自于多遥远的未来，但他坚信，只要他好好侍奉佛祖，佛祖就不会让他从美梦中醒来。
李文文嘟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光文早已知晓一切，把来自未来的她看作是佛祖给他的考验，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
毕竟，她身上哪有一丝一毫的闪光点令聪慧的佛子动心？
她不发一言，回到客栈，懊恼自己就这样轻易沦陷了。
光文站在门口，半晌才离去。
他像是楞头小子般兴奋，脚步轻快，欢快的乐曲似乎也在为他庆祝，他面上不由得露出甜蜜的微笑。
路人认出他，他们难得见到佛子这样的神采，纷纷跪下，祈求佛祖的垂怜。
光文停下脚步，将手掌放于一个孩童头顶之上，轻声念着经文。
李文文扒着门框，冒出一个脑袋，看着深受民众爱戴的光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真是的，表白也不表白全面，也不确定下她的身份，害她吃醋都不知道用什么立场。
虽然、虽然他只是个古人，不懂得九十九朵玫瑰和大钻戒，但是基本的也应该知道一些吧……
苏苏忍笑，他可是个人精，自然猜得到佛子和她已然有了进展，这是老板娘去后的第一桩好事，他特地将店面装饰了一番，向李文文提议，不如在店里举办个活动，所有夫妻同来的，都可以享受菜品的优惠。
就当作是饭馆重新开始的起点。
李文文欣然同意，她的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生意逐渐又有了回暖的迹象。
她坐在柜台内，手撑着下巴，眼神轻飘飘的，思绪跟着不知去往了何处。
“要说最近，当真是奇怪……”
一桌食客低声议论着，“有许多人闲着没事干，去杀了人，然后无病无灾，也无伤无痛，居然就这样死了。”
另一位蓝袍男子想来也是有所耳闻，点头称是，“中原那边有传言，那些人是被妖魔所蛊惑，魂魄也被妖魔所食。就说西昌县白家小姐，虽然声名狼藉，但也不像是会杀人的女子啊，她杀害了嫡长姐后，当场也去世了，听说，她身上无一点伤痕，就这样直直倒在地上，无了生息。”
“现在这世道，真是不太平……还好咱们天国有金禅寺在，料想妖魔也不敢过来。”
李文文垂下了眼，西昌县白家，就是白雪莎莎穿越的那个家庭吧，看来她已经回到了现代。
她深吸一口气，心乱如麻。
大家为了回去，甚至不惜伤害别人的性命，这样真的就对吗？
她找不到答案，十分迷茫。
像是上天听到了李文文的疑问，光文来了。
他人都进来了，李文文也未察觉到，还是他轻叩了柜台，才唤醒了这只发呆的猴子。
“佛子……”
李文文站起来，她没发现自己的笑容有些明显，光文见到她的微笑，也微微一怔。
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旁边的食客打趣道：“这不是金禅寺的佛子吗？没想到，这里的老板娘竟有咱们想不到的本领，可以将高贵洁白的佛子迷惑。”
李文文小脸一垮，不悦的眼神刮了过去。
食客不屑一笑，“呵呵，敢做出来，还不让人说了……”
她脸色阴沉沉的，很想拿酒坛子砸碎那人的脑袋。
光文安抚的眼神落在她眼里，她才不情不愿重新坐下。
光文信步而去，对着那食客鞠了一躬，“阿弥陀佛，施主，并非她迷惑于我，而是小僧自己耽于爱欲。”
“佛子！你瞎说什么！”李文文猛地站起来。
佛子这样说，明日就会传遍西域，甚至很快会传到中原去。
他岂不是在自己撕碎自己的光环？
光文嘴里说着令人震惊的话，神情却十分平静，他高大的身影并不因沾染了红尘而显得猥琐矮小，反而更显圣洁。
食客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来，他没想到，佛子居然真的敢承认。
他匆匆结了帐离开。
李文文把光文拽进屋里，埋怨他：“你这样说，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你还要不要面子！”
光文轻声笑了，沾了情爱的眉眼动人心魄，“你可还记得，你在关中曾提问我三个问题。
第一，如果我娶妻生子了，信仰我的僧人会如何想？第二，意志不坚定的僧人如果效仿于我，堕入无间地狱，我该如何？第三，你是否会受到他们异样的眼光？”
李文文瞳孔都在颤抖，他竟然还记得两年前的话？
连她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光文声音坚定，他的神情就像是在对佛祖发誓一样，无比虔诚，“文文，现在我来回答你这三个问题。
第一，我会告诉所有人，我心悦于你，你是佛祖赐给我的神女，我不会放弃，我要感谢佛祖将你从遥远的地方送到我的身边来，我会加倍努力，供奉佛祖，弘扬教义。
第二，如果有意志不坚定的僧人效仿于我，那么我会告诉他，佛祖也曾受情爱之苦，只要我们洁身自爱，佛祖不会怪罪于我们，这也是一段修行，会不会堕入地狱，全看他自己是否真心爱慕于他的妻子。
第三，我要反问于你，是否愿意陪伴我，受下这些非议和委屈？”
李文文张着嘴，她脑子转不过来了，佛子轻柔的声音那般惑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头。
“我……我……”
“我知你愿意，”光文轻抚着她的脸庞，呼吸打在她的鼻间，惹起她的战栗，“委屈你了，我的文文。”
我的文文……
李文文脸一红，“你、你说话怎么这样大胆，不知羞！”
她用这样的话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光文看了却只觉得可爱，手上的力度不自觉重了些。
她吃痛，“疼……疼！”
光文松开手才发现，她的小脸上有了他的指印。
他的眼神蓦地幽深，直勾勾地盯着她。
李文文在他的五指山下无处可藏，撅着嘴抱不平，“不公平，你掐了我，我却掐不得你！”
光文轻笑，将脸靠过去，“那便让你过过瘾。”
她脸却更红了，这么近的距离，让她想起那日……
她哼哼唧唧，声音不知变得多么娇软，“你脸皮厚，掐不动。”
光文一下子远了些，李文文又有些失望。
哎呀，自己怎么这么不害臊，竟还想着让他再进一步……
她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羞耻，光文可是佛子，怕是根本不懂男女之间的事，哪像她，在现代社会网络上已经通读相关书籍，遍览各色影视，说是lsp也不为过。
光文神色有些复杂，“刚才我在外面，已经听到了他们说白雪莎莎的事情。”
暧昧的氛围一下散去，李文文的心再次坠落。
但这次她不会再独自承受这些，光文握住了她的小手，轻轻捏着，“我大概知道她去往了何处，也知道，你也想去那里，对不对？”
李文文苦笑，“与其说去往，不如说是回去了。”
她终于敞开心扉，将他们四个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光文。
这其中掺杂着许多令光文感到陌生的词汇，他勉强听懂，“虽然有些地方我并不太懂，但是，既然你说，他们在故乡都有家人，是对家人的思念让他们这样做的，那就谁也不配议论他们的做法。我只关心，你是否也会回去？”
她摇头，带着无尽的寂寥，“我回不去了。”
她不可能杀掉宋彩子，原主不会允许的，而且，她本身就是小说女主，注定了无法离开。
光文似是松了口气，“文文，我是不是很自私，知道你无法回去，我竟然会感到开心。”
他的眼睛湿湿的，像只委屈的小动物，李文文张了张嘴，安慰他，“是嘛，回不去就算了，人各有命，可能我的命就是陪着你这个和尚吧。”
在现代，佛子这样的人物，可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的，做梦梦到都该烧高香庆祝的那种幸运。
“按你所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并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光文以后还会在史书上出现吗？”
李文文微愣，她从没想过这样的结论对光文来说，其实是很残忍的。
他一生信仰佛祖，致力于佛教传播和经文的翻译，却不能在真正的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那他的努力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