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嘱咐是担心夏吹雪又把他抓到水牢里去了。
但夏吹雪应该不会那么做了,她的话提醒了菱歌,要是她再借口打温泛夜,菱歌就去告诉宁昆山。
她其实不明白夏吹雪为什么那么讨厌乔歌眉,因为宁昆山?可是大师兄对谁都很好,对她和对夏吹雪没有区别,一视同仁应该是好事。他们的世界太“高深”了。
菱歌这一次学乖了,她故意等到看守弟子不在再走,不然师姐又要逮住她问去哪里。
路上菱歌遇见了乔歌眉。
乔歌眉喊住她:“菱歌。”
菱歌乖乖停下:“师姐。”
“你见过二师姐,你们发生摩擦了?为何她对我说‘走着瞧’?”乔歌眉问。
菱歌只好把她救温泛夜被夏吹雪误会的事说了,“师姐,我真的解释了,可是二师姐不听,她就是不相信。”
她嘟起嘴抱怨,跟个说真话大人不肯信,心里不免憋着屈的孩子般。
乔歌眉失笑,抬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菱歌,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见了他我就好开心,心一直跳,那一定是喜欢。除非陆师兄骗我。”她的小脸垮了下来。
乔歌眉:“菱歌,喜欢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并不是心动了便是喜欢。”
菱歌天真地仰起脸:“那什么才是喜欢呢?”
乔歌眉似乎想说什么,眼神放空,苦笑了一声:“大概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吧,这些对你来说还太远了。其实我看那少年也可怜,他分明是个普通人,怎么就被断定是未来魔头?”
她的话还没说完,菱歌跳起来捂住她的嘴,紧张地说:“这种话不能说!”
乔歌眉将她的小手拉下来:“菱歌,我知道你也不相信,不然你不会帮他对不对?虽然我们不能放他走,但至少别让他受苦。二师姐愿意误会那便让她误会去,我清者自清不怕她。我要去见掌门,不能陪你一起去见陆师弟了,如有什么需要的回头你再告诉我。还有,替我帮他带一句话。”
她这几日似乎经常见师尊,菱歌诧异道:“师姐,你有什么事要求师尊吗?他是不是不同意,你才一直去啊。”
乔歌眉笑了笑,没有解释。
菱歌找到陆明,他张口就是:“小师妹,那么大一只叫花鸡你这么快就吃完啦?”
“我不是来要叫花鸡的,师兄你有没有凡间男子的衣裳。”菱歌想了想,“如果师兄你还有叫花鸡的话,我明天再过来拿。后天我也想要一只叫花鸡,大后天……”
陆明连忙打断她扳手指,再扳下去他就成养鸡的了,“停停停!你说实话,又要凡间衣裳又要鸡,莫非你……”
菱歌立刻紧张起来了,莫非被他发现了?
“莫非你打算偷偷去凡间?你现在还没资格离岛,别做梦了!”陆明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菱歌呜嗷一声捂住脑门,小声地说:“我不是……”
“而且我又不是做鸡的,哪会天天有鸡。”
“那有没有别的?只要是凡间的就好。”菱歌抬起眼,小鹿般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陆明本来想说“没有”,可恶!怪他不够铁石心肠,小师妹太可爱了!
“你要是天天都想吃凡间的东西,我能帮你搞来。男子衣裳也有,但你得答应我,随便穿着玩就行了,别偷偷溜出岛,知道吗?”
“那灵石……”菱歌拉开袖子露出储物镯。
“傻丫头,凡人用的都是不值当的金银珠宝,我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跟别的弟子要灵石,那是坑他们的。”陆明手背挡住嘴边悄悄地说,“九洲台的作物有灵气,谁稀得吃凡间的食物。你早上来,我给你备着解解馋就算了,别吃太多。”
菱歌开开心心:“谢谢师兄!”
“傻乎乎的。”陆明又趁机抓了一把她软乎乎如棉花般的头发,心下腹诽:也不知道以后会是哪个臭小子把她叼去了,可恨!
“对了师兄,五师姐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乔师姐的悄悄话?陆明立刻精神了,凑耳去听,“嗯?”
菱歌双手组成喇叭,大声吼道:“她说,不要再给我弄一些乱七八糟有颜色的东西啦!不然她就要找你算账啦!”
陆明:“……”
他想起那块青金石便有些讪讪。从储物袋里摸出另一块漂亮的红玉髓,“这个你拿着。”
菱歌好奇地将红玉髓凑近耳边,听见一句句偈语。
陆明以为给她的是录下宫廷乐曲的玉石,却见菱歌似乎听入神了,闭着眼陶醉地聆听。凑前才听出是法师讲经。
这是种凡间才有的教派与九洲台尊奉的神一样受凡人香火供奉。陆明路过一间道场时,那里的主持正当众讲经,他感到好奇便录了下来。
“小师妹。”陆明摇晃菱歌的肩膀,“我拿错了,不是这块。”
“这块好,师兄,你就把这块给我吧。”菱歌将红玉髓揣进储物镯,不肯还给他了。
陆明去给菱歌找男子衣裳,菱歌在原地等候。
“这不是小师妹嘛,你怎么在这?”
杨照邻和韦庄肩并肩走来。
“三师兄,四师兄,我来找陆师兄。”
韦庄不以为然,高傲地抬起头,“小师妹,你是掌门的弟子,和那些人不一样,还是少和他们接触,免得自降身价。”
杨照邻:“我们俩正在商量一件事,做成了那就是有益于宗门的大功。师妹你也可助我们一臂之力,说不定师尊会看在你立功的份上让你早些去凡间。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凡间玩吗?”
韦庄神色微变,拽住杨照邻,“你同她说这些作甚?”
杨照邻:“菱歌又不是外人,她怎么说都是我们师妹。再说了就你我两人能成事吗?二师姐已经说过这件事就你我二人知道,她既将功劳让给我们就不会插手。多一个菱歌,多一个帮手。”
“她能帮得上什么忙,不告诉五师妹就算帮忙了。”
菱歌好奇地看着他们嘀嘀咕咕,“师兄,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啊?”
韦庄扫了她一眼,悻悻道:“没什么,你就当没听见。”
“哦。”菱歌收起好奇心。
适时陆明回来了,恭谨道:“见过二位师兄。”
杨照邻和韦庄微微颌首示意,偕同走远了。
陆明回身悄悄看那两人背影,向菱歌抱怨道:“也不知当初掌门为何看上他们俩,资质好又如何,人品不行。”
“陆师兄讨厌三师兄和四师兄吗?”菱歌问。
陆明:“很多人都讨厌他们,也许只有你不会。”
菱歌没有强烈的感情,与其说她“喜欢”宁昆山和乔歌眉,不妨说亲近。但现在有一个人能调动她平静的心绪,对她来说那便是喜欢。
陆明将一套凡间男子的衣裳交给她。
菱歌回到锁灵塔,只见温泛夜靠着墙睡着了。
她不禁放缓了脚步,踮起脚尖像猫咪般行走。然后在灵力屏障前蹲下,双眼一眨不眨地观察他睡着的样子。
他睡着时比醒着柔软多了,像刺猬回到窝里暂时脱下满身的刺。闭上眼了才知道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似乎在做梦,薄薄眼皮下的眼睛快速转动,那睫毛也跟着微颤。如冬日里积满皑皑白雪的松树抖落一身银霜。
忽然温泛夜颤了下,手臂肌肉紧绷,双手张开又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嘴唇颤抖,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很快打湿了额发,身体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往后抓住又松开,他惊恐地睁开眼。
菱歌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温泛夜大口喘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什么。”
他应该是做噩梦了,菱歌和乔歌眉睡在一起时也见过她这样。她问乔歌眉,乔歌眉也说“没什么”。他们都说“没什么”,可是看他们的反应,真的没什么吗?
她好想知道。
菱歌:“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能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吗?”
温泛夜不答反问:“你呢,你做噩梦的时候会梦到什么?”
“我不怎么做梦,噩梦……如果是可怕的梦,我没有梦到过,我经常梦到的是一片水,很暖和,我很喜欢。”
她期待地看着温泛夜。
温泛夜沉默了一会儿,“我梦到婆婆了。她病了,那天我跑遍村子,没有人肯帮我,他们说我是污秽,是诅咒。有一个大夫说如果我肯在村口自尽,他就会救婆婆。”
菱歌的心都提起来了:“那你照做了?”
小黑吐槽:“这傻丫头,要是照做了你还能全须全尾儿的吗?”
“我回去找绳子,婆婆已经没了。”温泛夜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脸。
他的衣服脏,脸也脏,这么一擦脸更脏了。
菱歌连忙取出衣服,“我把衣裳带来了。”
说完她就转过去,听见身后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菱歌接着问:“那后来呢?”
过一会儿温泛夜说:“后来我就一个人了。”
他用一句话概括了十数年的孑然孤独。
菱歌觉得心头有些堵,但她从没觉得难过,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
“我弄好了。”
温泛夜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整洁多了。但他身上还有一样东西没取下来,便是那蓝色发带,“你的发带不换吗?”
“不。”温泛夜下意识做出抗拒的表情。
那发带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菱歌施法将旧衣服取走,弄了很多露珠给温泛夜洗脸、解渴。
小黑嘚瑟:“看吧,和她搞好关系是个明智的选择。”
“她的问题太多了。”温泛夜今天说的话比他过去十年说的都要多。
“你可以不回答她。”小黑说。
温泛夜确实可以不理菱歌。他看出来了,不管她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受那个“乔歌眉”所托,她都不会忽视他的需求。他大可以只提要求不理她,反正她也不会生气。
可不知怎么的,她对他有求必应,有问必答,他便很难铁石心肠。
第6章
万华殿。
乔歌眉跪在殿前好几个时辰了,期间有弟子过来询问缘由,她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固执地跪着。
宁昆山的剑驭着他落下,衣袂往后一撩尽显潇洒。
他皱着眉:“五师妹,你若要去凡间历练便尽管去,别在这里跪着了。”
“我不要历练。”乔歌眉双目如死灰,死灰里有一把火,她固执地看向宁昆山,“我要剔去仙骨,回人间当一个凡人。”
宁昆山:“不可能,你是九洲台的弟子。你不想来九洲台,当初又为何拜师尊为师?”
“当初并非我本意……”
宁昆山打断道:“不管是不是你本意,你已经是九洲台弟子了。多少凡人想登仙想长生不老,你得到了却不珍惜。凡间有什么比长生还让你留恋的?”
乔歌眉沉默地打量宁昆山,倏地一笑,“修仙修仙,到头来成了仙,却不是人了。大师兄,这世间可有你在乎的?”
“当然有,我是九洲台的大师兄,九洲台的安危,天下的安危,我都在乎。”宁昆山正色道。
乔歌眉直言不讳:“你所谓的在乎就是擒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指着他说是未来魔头,将他囚禁在这直到杀了他?”
宁昆山一怔,染上怒意,“你质疑天启?”
“我只是觉得做人好。”乔歌眉闭上眼,“人有悲悯之心,仙没有。”
“悲悯?悲悯是什么东西。”宁昆山正义凛然,“若无我们,人间早被魑魅魍魉占据,妖魔鬼怪横行。我们对凡人还不够悲悯吗?我们所做的乃是‘大善’。”
“善恶只在一线。”
宁昆山知道他说服不了乔歌眉,真的像夏吹雪所说,她是九洲台弟子却有颗凡人的心。人留得住心留不住,可他也做不了主,褪仙骨离宗门要掌门说了算,“我自幼跟着师尊,是最了解他的人。他说了不可那就是不可,不管你跪多久都没用。师妹,我给你指一条出路,若你能为宗门立一个大功,便有向师尊提要求的权利。”
立功……乔歌眉偶然听见几个弟子在商量提前杀了温泛夜为三界除害,虽然掌门说半年后再杀他。但他们不以为然,认为已经找到魔头就应该早点杀了他以绝后患。宁昆山竟也是这么想的?
乔歌眉抬眼看他,“我不会那么做。”
宁昆山知道她误会了,“不,温泛夜必须半年后死,如果不死在九星连珠之日,百年内还会有下一个魔头出现。他死在那日才能保人间万年太平。”
乔歌眉头一遭听说这件事,“这是师尊说的?”
“这是第二道天启,我将温泛夜抓回来后才得到的。眼下只有师尊,我,你还有二师妹知道,明日早会公之于众。”宁昆山道,“你是不是听到某些急功近利的弟子瞎说了?”
“如果他们今夜去杀温泛夜呢?”
“他被关在锁灵塔第十八层,普通弟子根本进不去,至于我们师兄弟几人不可能这么短视,我相信大家。”
杨韦二人虽人品有瑕却不鲁莽。普通弟子想得到好资源,急于立功,他们俩已经是掌门弟子了,没必要这么做。
宁昆山:“你还想见师尊吗?”
“我跪我的。”乔歌眉很固执,“多谢师兄提点,真有机会我会抓住的。”
宁昆山无言以对。他忽然想到菱歌和乔歌眉走得很近,她会不会也传染了她的固执?转念一想,菱歌一直都很固执,说不准是谁带坏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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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夜幕笼罩九洲台,轻纱般的月光温柔地覆盖仙桥,看上去像通向月宫的路被截断。
温泛夜绝对想不到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是在九洲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里没有欺负他的村民,也没有窥觊他的人。
菱歌有些犯困,不禁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她突破筑基之前都有睡觉的习惯,整个九洲台数她最“懒散”,别的弟子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打坐修炼,她用来睡觉。她是最快活最舒坦的,或许其他人又羡慕又嫉妒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