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郁郁寡欢,他虽然喜欢迦梨,却不能接受她把温泛夜当替身,还想把他们关起来。
关他可以啊,对菱歌和阿夜下手干嘛?小黑愤愤然,决定不再喜欢她了!
小黑:“阿夜,我发誓,从这一刻开始,女王就是我们的敌人!”
温泛夜:“……”你是不是醒悟得有点晚?
终于看见那无边无际的悬崖,第一次见时是无底深渊,如今却是救命稻草。
菱歌回过头,只见阿舍坦带着卫兵骑马而至。
温泛夜低声道:“抓紧我。”
菱歌颌首,她信任温泛夜,三尾狰却慌了:“不是吧,怎么说跳就跳,给我一点心理建设的时间啊喂——”
来不及了,淤泥扬起,变成绳子缠住三尾狰,三尾狰眼里只剩菱歌飞扬的裙摆与深渊之暗。
“吁——”
阿舍坦崖边勒马,往下看了眼,已不见他们踪影了。
他一脸凝重,身后下属问道:“将军,可要属下带几个兄弟下去搜?”
“这里是裂谷,且不说深不见底,若你们遇上海兽,没抓到人反而搭上性命怎么办,我阿舍坦可不会为了立功而牺牲兄弟。”阿舍坦宣布折返。
……
菱歌的八层长裙化作一把伞,巧妙地化解了部分坠落之势。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底。
三尾狰嘟嘟囔囔:“这裂谷也太深了,到时不知怎么上去。”
柔软的白裙似乎陷进了泥里,菱歌右手催出一朵小火苗。
火苗照亮一方土地,不是淤泥,是结了块的污血,在这幽暗角落里生长,从没想过还能与圣洁的白亲近。
她轻轻一吹,指尖的火苗就和蒲公英一样飞散开了,这才看清周围究竟是什么。
尸体,是一具具凡人的尸体。大多衣不蔽体,有的甚至白花花的,显然是近日里才丧命。
白得像黄泉河上飘荡的幽灵。
三尾狰夹紧了尾巴,它虽不说,紧张和不安传到空气里,声音像不小心拨弄的弦,“怎么这里这么多死人啊。”
菱歌还记得它从前在乱葬岗吃死人,那可是它亲口说的。
三尾狰仿佛听到她心底的困惑,“我,我虽然去乱葬岗刨吃的,但也没见过死相这么惨的啊,那些人大都全须全尾儿,而且都穿着衣服,哪像他们啊。我还见过不但棺材里有好多金银,穿的衣服也很高级的,咬都咬不动。”
三尾狰的审美来自殓服。
温泛夜斜眼看它,“你吃死人?”
三尾狰下意识自卑,在它的族群里,吃死人是最下等、最瞧不起的,“是啊,怎样?”
温泛夜传递小黑的意思:“难怪嘴巴那么臭,快戒掉吧。”
三尾狰:“……”
菱歌环顾,不期然地看见了还未腐化的两具尸体,看衣着,是李三的侍卫风起云涌。
“他们的头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温泛夜在此地未见头颅,或许是烧掉了。
三尾狰不敢走远,只就近逛一逛,回来说:“你们快别往里走了,前面都是腐烂的尸体,再往前应该就是白骨了。我的老天爷啊,这里的死人怎么说也有上千个吧。”
它吃到现在也才两位数!
“几百年间消失了这么多年,官府竟然没发现。”
温泛夜父母的悲剧与官府脱不开干系,说到底若不是民生艰难,谁愿风里来雨里去,谁又愿背井离乡。
而他被村中人欺辱,官府装聋作哑,衙门死寂得像地府。
三尾狰唤道:“这边有个山洞。”
菱歌与温泛夜循声而去,确实有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地上散落着截截白骨,及数柄断了的刀。
不知是谁侥幸未死,得了一把刀,山壁湿滑,爬不上去,便用刀挖出小洞。
他死了。后来的人发现小洞,便也带着希望继续挖掘,不知不觉便挖出了能容纳四五个人的山洞。
三尾狰走进山洞,用崎岖山壁蹭后背,挠着痒痒,随脚踢飞一根白骨,“这些凡人图什么啊,很明显根本出不去嘛,还不如留着体力多活一阵子。”
菱歌:“我倒觉得他们充满了希望,就算一个人掘不开,两个人,三个人,总有一天能掘开的。”
三尾狰晃动尾巴,“我看他们就是走投无路了,太绝望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啊,也只有你才会把人想成那样。”
温泛夜从储物袋里取火折子,怪的是他现在竟打不开储物袋了,按下疑惑,不动声色地递给菱歌。
菱歌恢复了灵力,开始可惜对抗昙无冬时将符纸都用光了。眼下也没有黄纸朱砂,写不了新的符纸。
她便咬破手指,扯下一片裙摆,在衣上画符。还真起了作用,裙摆化作一团火球,菱歌忙又将两片裙摆丢进去,三尾狰去外面拖来破破烂烂的衣服,扔进火里。
温暖在山洞里弥散开。
“这次可没什么上去的路了。”三尾狰在火堆旁盘成一块毛毯,尾巴拍了拍温泛夜,“你能下来,能不能上去啊。”
“上去不难,接下来去哪里。”温泛夜看它。
三尾狰支支吾吾,“我怎么知道,我本来就是跟着你们来的嘛,菱歌也是,你不会忘了,她是来送你到归墟去的。可惜啊,现在女王不肯帮我们了。”
“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菱歌托着腮,自言自语。
三尾狰:“这用说嘛,肯定和你们在王陵底下遇到的事有关。”
“看来上任女王的做法是对的,如今赵逸飞是甘迦迦梨心里过不去的坎了。”
小黑诧异,“阿夜,赵逸飞是谁?”
他只知道温泛夜和菱歌变成了大王子和王妃,却不知当年迦梨和那罗遭遇了什么事。
温泛夜本不想说,他拨弄着火堆,讲给小黑和三尾狰听:“当是五百年前,九洲台修士赵逸飞欺骗女王,侮辱了甘伽迦梨。无著被赵逸飞所杀,那罗觉醒神刻之力,伤了赵逸飞,也无意间划破了甘伽迦梨左脸。”
三尾狰立刻坐直了:“居然有这种事?!那,那之前怎么不说?”
菱歌续道:“女王陛下抹去了全国百姓对大王子的记忆,迦梨和那罗身份特殊,也只留下了那天的记忆。我们被拽进光团后,经历了过去的事,迦梨和那罗也知道了一切。”
再见迦梨时,她掩饰得很好,全然看不出内心已因过去疯狂。
小黑内心动摇:“那她也不是自己想变成这样的啊,哎,当时要是菱歌没掉下去就好了,都是甘迦那罗的错。”
“他放我们走。”温泛夜想不通,迦梨坠入深渊,那罗反而洗心革面?
小黑:“那那个赵逸飞哪里去了?”
温泛夜摇摇头,这他就不知道了。
菱歌也在跟三尾狰解释,她看到的远比温泛夜多,“……后来我看到赵逸飞打开虚空想要逃跑,撞上了虚空飓风,魂飞魄散了。”
“活该!”三尾狰骂道。
它跟着菱歌的时间越长,越有正义感了。
小黑也解气,“阿夜,咱们要不回去吧,女王变成这样是因为过去的伤痛,你让我来,我愿意温暖她破碎的心。”
温泛夜额角突突地跳。
“你认真的吗?”
“嘿嘿。”小黑干笑,“开玩笑的啦,我要是有自己的身体,我肯定会去陪在她身边的。不过现在她要囚禁你和菱歌,哎,我只能为了你们俩放弃真爱了。”
“你不是她要找的替身。”温泛夜道。
小黑:“她不是只要长得像的吗?菱歌是修士,她说不定有办法。”
不仅仅是长得像。温泛夜还记得变成小黑时,迦梨那下撇的嘴角。
温泛夜自认与无著一点也不像,无著软弱、忠厚,若不是他错信赵逸飞,甚至在最后一刻都幻想一切是误会,怎会害得亲人如此?
换成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伤害亲近的人。
这么想着,他看向菱歌。
菱歌也恰好看向他,说出决定,“温泛夜,我要去宫里把钥匙偷出来。”
温泛夜一怔,“也好,但现在全国都在通缉我们,我长得也不像罗刹了,不知怎么混进去。”
菱歌:“不,我一个人去。”
温泛夜下意识反对,“不可。”
菱歌双手掐诀,容貌渐渐变化,眨眼化作一个罗刹女子的模样。
温泛夜还不知道她能用灵力了,“你,你的灵力恢复了?”
“忘了和你说这事儿。”菱歌挠挠脸,露出她独有的娇憨神态,“这里好像有什么力量,把我的灵力吸走了。”
她将那光团的来历,锁灵石吸收一事说清楚了。
三尾狰忽地道:“菱歌,你刚才说女王借用那块石头的力量,把罗刹海国封闭起来了?”
菱歌点头。
三尾狰:“那会不会吸走你灵力的,就是石头的力量?现在你身上的把它吸收了,自然在这儿外面你也能用灵力了。”
小黑也想到了:“还不错嘛,三尾挺聪明的。”
三尾狰仿佛听到他说话了,这些天可不是白相处的,他和小黑已经是心灵相通的“难兄难弟”了,“那可不,我只是懒,又不是蠢。”
温泛夜赞同,“有这个可能,但现在没有第二个修士,无法验证。”
小黑提醒温泛夜:“阿夜,本来九洲台的修士就算追过来了,也不能灵力,和凡人一样,打不过我们。但现在没有了限制,我们得快点离开了。”
他说得对。温泛夜的心沉了下去。
火光映着菱歌的脸。
温泛夜瞧着有些眼熟,“这张脸……是摩诃莲的婢女?”
“你还记得啊,她叫阿思,按时间算,她现在应该和昙无婆婆差不多老了。其他婢女我都见过,变成她们的样子很容易被发现。阿思现在应该不在宫中,加上这个,你看。”
菱歌亮出昙无婆婆的令牌。
她既能变化形貌,又有通行令牌,是最合适的人选。
除此之外,眼下迦梨还不知道菱歌已经能用灵力了,断不会想到是她。
只能兵行险着,温泛夜定了定神,“好,你要小心。”
菱歌灵机一动,摸了摸储物袋,脸上流露欣喜,取出了一只纸鹤,“幸好我上次没把纸鹤也丢过去,我会用它联系你。”
既然如此,温泛夜干脆让她带着储物袋。
除开取钥匙,温泛夜还嘱咐菱歌一件事:“小黑说女王寝殿内带铜镜的梳妆台有异样,你若见到了就查一查那镜面后面是什么。”
“好。”
菱歌唤出荷叶飞行器,走到洞口,温泛夜起身送她。
“你先进城,换一身衣服,若卫兵问起怎么不着宫装,你就说回乡探望父母,进宫后一定要换一身衣服,混入婢女中,先别轻举妄动。”
菱歌噗嗤一笑,“温泛夜,你现在好絮絮叨叨的呀。”
“我担心你。”温泛夜低声道。
菱歌心口发热,扇了扇风,“嗯,我一定会带着钥匙回来的,你放心。”
“拿不到钥匙也没关系。”温泛夜忙说。
菱歌跳上荷叶,摆摆手,“你等我回来!”
翠绿荷叶消失在视线中。
温泛夜不觉攥紧了拳,小黑道:“阿夜,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情真意切了,一点也不像你。对了,在王陵底下的时候,你的反应好奇怪啊。”
温泛夜心里有数,是无著影响了他。
“不过,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告诉她,你其实也喜欢她呢?”
……
菱歌在成衣店买了一身衣裳,刚换上走出来,便见一群卫兵涌入店内。
老板吓得躲了起来,菱歌也忙站到一边。
卫兵入内盘查,掀翻布匹,弄得店里乱糟糟的,一无所获,大手一挥离去了。
老板看着这乱局,愁眉苦脸,跺脚埋怨:“太过分了!我们小老百姓做点生意容易吗?不就是抓两个修士,用得着弄成这样。”
菱歌帮老板拾起掉落的布匹,随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啊?”
老板道了声谢:“客人不知道?今早客人没去白塔?”
菱歌摇头:“我回家探亲了。”
“那你运气真好,省得看那血流成河的,可恐怖了。”老板说的情况和菱歌所见的差不多。
从老板口中,她还得知半天不到的功夫,他们俩通缉画像就贴在城门上了。
奇怪,那个领头的罗刹明明追赶他们到裂谷了,他怎么会在城内通缉呢?
菱歌想了想,明白了,迦梨知道他们要去归墟,眼下钥匙在她和那罗手中,他们一定会回迦叶城。
她心思之缜密不在那罗之下。
菱歌走出成衣店,往王宫走。好在她在王宫中住过一段时间,知道哪里是婢女常走的门。
卫兵拦住她,“哪儿来的?这里是王宫,闲者免进。”
菱歌递出令牌:“我是宫女,回家探亲,这才回来。”
卫兵接过令牌,正反两面翻看,放行了。
菱歌先到婢女住的庭院偷了一套宫装,刚换上,往外走时迎来了阿雀。
阿雀问旁边的婢女:“可查到那叫阿思的婢女吗?”
“查到了,五百年来共有三个叫阿思的。一个如今才十三岁,一个早就嫁人去了,还有一个失踪很多年了。”
“可有画像?”
“有,我待会儿给姐姐送来。”
“有劳了。”
菱歌低着头,与她们俩擦肩而过。阿雀觉她面生,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两眼。
菱歌没急着去迦梨寝宫,而是四处走了走。见不远处有几个婢女端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她立刻上前帮对方分担重量,“姐姐我来帮你。”
婢女忙得焦头烂额,顾不得看她是哪个宫的,“快跟我们走。”
也不知这是去哪里的,若是去仓库,那她就在那儿躲到晚上再出来。
菱歌心里算盘打得响亮,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她跟着婢女到了一处宫殿,菱歌一眼认出这是无著曾经住过的勤政殿,改成寝宫了。
婢女们走到宫门前,忽然一个花瓶从里面扔出来,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