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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歌多次尝试挣脱捆仙绳。
她仿佛是搁浅的鱼，在沙滩上拼命拍打尾巴。
“菱歌，别挣扎了，小心伤了自己。”宁昆山忍不住道，他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师兄也不想这么捆着你，是为了你好。你也看到了，温泛夜已入魔障，你救不了他了。”
菱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万华殿外那一场打斗，眼泪倏地流了下来。
宁昆山只觉她哭得比从前更真切了，他本就看不得她哭，干脆阖上了殿门。
“菱歌，我们去找你之前，就已经向师尊求了情。你放心，温泛夜一死，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你还是大家最宠爱的小师妹，好好修炼，以后师兄带你去人间，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师兄都同意。”
菱歌吸了吸鼻子，“师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魑魅魍魉原本生活在魔国的天海中，后来魔国和极乐天开战，两败俱伤，极乐天变成了归墟，魔国的王、将领和大多数百姓都死了，剩下的百姓被极乐天赐予的‘神刻之力’约束在了罗刹海国。”
这是菱歌的猜测，但她觉得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宁昆山愣了愣，“你是说魑魅魍魉不属于人间，我们能将它们赶回魔国？可是魔国不是已经覆灭了吗？还有什么极乐天，听都没听说过，这世上只有一个九重天，神住在九重天之上，通晓过去未来，九洲台是神的使者，我们遵循神的旨意，主持正义，维护人间和平。”
宁昆山重复了一遍九洲台弟子千百年来的训诫。
“师兄，极乐天，九重天，他们也许有关系呢？极乐天变成那样了，九重天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宁昆山被问住了。
他别过脸，“这我怎么清楚，不要质疑，做就是了。”
有人在叩殿门。
乔歌眉站在外面，天上的战斗已经结束，温泛夜被擒住了。
宁昆山：“五师妹，是什么耽搁了你这么久？”
乔歌眉没回答，径直越过她，走到菱歌面前，“菱歌，罗刹海国的女王让我向你解释，她打开石门是因为天海震动，你千万不要怪她。”
“为什么？罗刹海国发生什么事了？”菱歌忙问道。
乔歌眉抿了抿唇。
她离开时，只见那天海真如女王陛下所说，塌下来了。
罗刹海国，灭国了。
看样子菱歌与那女王是好朋友，还是别告诉她，徒惹她伤心，“没什么，当时我们猜测是归墟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回忆一下，那时你们在哪里？”
“在海……”菱歌话还没说完，想通了，是那些冲着温泛夜去的黑泥，搅动了海水。
罗刹海国莫非是在那海水之下？
“海什么？”
“师姐，我得从头跟你解释。”菱歌原原本本地把石碑上的内容说了出来。
宁昆山在一旁听得愣住了，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如果那所谓的须弥山是小世界的中心，那置九重天于何地？”
三界三界，九洲台才是世界中心。
“大师兄，我们有多久没亲眼见过神谕了？”乔歌眉问。
宁昆山拉下脸，“自九洲台创建以来，只有掌门能亲手承接神谕。况且上一任掌门是在所有弟子面前飞升的，五师妹，你怀疑的不是神谕，是九重天。”
“这半年，我跟你争夺掌门之位，与师尊亲近了不少。宁昆山，你真的觉得师尊没有问题吗？你从来都没怀疑过他？”
“怎么又扯到了师尊身上，这更不应该了。师尊养育、教导我们，你这么想就是忤逆师长，为大不敬。如果师尊知道你想要当掌门，确实这么认为的，定会对你十分失望。好自为之吧，五师妹。”
乔歌眉抿了抿唇，正要说话，殿门倏地打开了，醍醐背着手走进来，看见菱歌被缠成了一条青虫，“还不快松开她，绑着多难受啊。”
“长老！”菱歌几乎认不出醍醐了，他变得年轻好多，容光焕发，“长老你身体好啦？”
宁昆山收回捆仙绳，“长老。”
“那温泛夜已被我与掌门制服，我用红玉髓镇住了他，不过如何处置他，还得再商议一番。”
宁昆山不解：“师尊不是已经决定在九星连珠之日杀了他吗？”
“那是他之前的想法，现在可难咯。”醍醐施施然道，“他已经入了魔，寻常仙剑是杀不了他的。”
乔歌眉更挂心菱歌，“长老，师尊打算如何处置菱歌？”
“这孩子是我带来的，从前我带不了她，如今也应该尽责了。菱歌，跟我回流光殿。”
菱歌起身，急切道：“长老，温泛夜他——”
“会有办法的，别着急。”醍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银霄来了，“看来得你先回去了，菱歌，你也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同门了，大家还不知道你回来了。昆山，你记得和其他人解释一番，免得他们以为菱歌助纣为虐。”
“是。”
菱歌三人走出万华殿，醍醐和银霄在里面议事，谈论如何处置温泛夜。
当着菱歌的面，醍醐没说怎么惩罚她，就算不挨鞭子，她以后也必定不会像过去那么自由了。
菱歌想将耳朵贴到殿门上偷听，宁昆山揪住她的领子，“还闹呢？走，我送你去流光殿。”
乔歌眉按住菱歌的肩膀，“二师姐他们还不知道菱歌回来了，先去见一见他们吧。”
宁昆山：“……”
菱歌看出他俩不对付，眨了眨眼。
“菱歌，你选。”宁昆山把烫手山芋抛给了当事人。
是跟宁昆山去流光殿，还是跟乔歌眉见夏吹雪？
菱歌弱弱地说：“师兄，五师姐说的对，我先去跟二师姐他们打一声招呼，还有我想去见陆师兄，你待会儿去哪里？我去找你。”
两人俱是一愣。
乔歌眉双眸柔和了下来，“你定是遇到了许多事。”
成长意味着吃苦，宁昆山心里也不好受。
他不舍得凶菱歌了，想到她喜欢甜的，打定主意给她弄糖人和糖葫芦来，“那你跟五师妹去吧，待会儿到我寝舍来，我等你。”
看着宁昆山离去，乔歌眉与菱歌肩并肩走在山道上，“菱歌，说说你在罗刹海国遇到了什么，可有敌友？”
敌人当然是有的，友……
菱歌忽然拍了下脑袋，“糟了，三尾！”
三尾还在罗刹海国等他们呢！
乔歌眉忍不住笑了，“你是说那只只有三条尾巴的狰吧。”
“对，对。”菱歌又担心了起来，师姐既然知道，师兄肯定也见到它了，会不会把它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中阿含经》卷第三十大品 降魔经 第十五
第63章
“你放心，它没事，不过我不可能把它放回人间，遗失锁灵石之后，锁灵塔也没办法关押妖力深厚的恶妖了，所以师尊下令，凡是十三层以上的，都推到杀生台斩首。余下的暂且关在琳琅幻境中，对了，你还不知道，自上次你无意间从幻境进入极渊，我们就开始探索琳琅幻境里其他空间。不过为了弟子安全，现在不允许他们去幻境历练了。”
“那它现在和其他小妖在一起吗？”
“你担心吗？”乔歌眉笑道，“我是说，担心三尾狰吃了那些小妖怪吗？”
“不担心，三尾它不喜欢吃小妖怪，而且它从前抓不了活人，就去乱葬岗扒拉死人。我觉得这样不对，可是听上去它好惨啊。现在它不喜欢生肉了，它喜欢是凡间的食物。”
“那倒是很好养活。”
“师姐，你不知道，我这趟在罗刹海国遇到了多少事，险些丧命。”
菱歌娓娓道来。
两人没有坐飞行法器，一路走到练武场，快到目的地了，菱歌还没讲完，乔歌眉听得入神。
“所以你救了他？菱歌，若是我，一定会犹豫，甚至不愿意。这世间，恐怕只有你是这般心胸宽阔之人。”
菱歌祭出莲花，“师姐，你游历人间，一定知道哪里是宁静悠远的好地方，你能帮我给他找一个家乡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他肯诚心改过，有何不可？希望这一生，他能找到平静吧。”乔歌眉索过莲花，暂且放到储物镯里，“那之后呢？你们从罗刹海国进了归墟。”
“这个还得从我陷入黑泥开始讲……”
啪！夏吹雪一鞭落在杨照邻身侧。
杨照邻吓出一身冷汗。
小师妹离开之后，五师妹忽然和大师兄作对，抢掌门之位，二师姐更是一改恋爱脑，每天除了练功就是和五师妹比试。
她二人可不是什么点到为止，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缺胳膊少腿，每次比试都往死里去。
奇怪的是打得这么凶，两人关系却越来越好，二师姐有时候还会替五师妹怼大师兄。
杨照邻求饶道：“二师姐，我认输，你让四师弟来吧。”
韦庄在一旁也看得瑟瑟发抖，闻言摇头像拨浪鼓，“不不不，二师姐，这不还没分出胜负嘛，三师兄，再打一场，再来一场嘛。”
杨照邻把剑往地上一扔，“怎么不你来？”
夏吹雪似笑非笑，妩媚动人，“四师弟，听说你最近在练玉檀剑法，来，让我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了。”
韦庄忽然指着不远处，“小师妹回来了！二师姐，今天就先到这里！”
他脚下一溜烟，跑向菱歌和乔歌眉。
夏吹雪冷哼，“平日里不见他这么惦记小师妹。三师弟，你们是否和其他弟子一样，也认为菱歌与魔头为伍，是九洲台的叛徒？”
杨照邻摇头：“二师姐，不管怎么说，我们和菱歌是同一个师尊，我杨照邻自诩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会害自己的师妹。我们与她，终究与普通弟子不同。而且当初是为了帮二师姐，我们才连累了她呀。”
“过去是我猪油蒙了心。”夏吹雪缓缓收起鞭子，挂在腰间，“希望你们也能明白，修为在其次，心境才重要。不然一直困在金丹上不去，很丢人的。”
杨照邻：“……”
她不爱宁昆山，却一如既往的毒舌。
“四师兄。”菱歌打招呼。
韦庄上来绕了她转两圈，“瘦了些，好像还长高了一点？你这不才去了小半年，变化不小啊。”
“没有啊，我在罗刹海国才待了不到一个月，在归墟也……”菱歌想不起来她在归墟呆了多久。
乔歌眉：“一个月？我们去时，女王说你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菱歌愣了愣，这绝不可能。一个多月啊，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她怎会不知道。
确实她和温泛夜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但菱歌觉得那最多一两天。
人界过去小半年，罗刹海国才过去两个月，而她和温泛夜在归墟好像才过了一两日。
时间流速不一样。
夏吹雪走过来，笑了笑，“小师妹，容光焕发啊。可惜，跑了那么远，还是没能逃出师尊的手掌心。我本来要和他们一起去的，若是我先找到你，我一定放你走。”
杨照邻汗颜：“二师姐，这么说不太合适。”
夏吹雪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我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师尊非说那少年祸世，在我看来，天下大乱皆因人心，你看现在的人间，只不过没了一个帝王，就诸侯混战、烽烟四起，比魑魅魍魉横行时还乱。就这样，他们还说是魔头的错。三师弟，你要是也这么想，那恐怕你的上限就不是金丹，而是筑基了。”
杨照邻嘴角抽搐，他算能言善道的，越发说不过夏吹雪了。
也因为夏吹雪所言确实有道理。
菱歌有错，错不在带走温泛夜，而是放出魑魅魍魉，但仅凭她一个筑基弟子，那锁灵石逃走又关她什么事呢？
自从人间大乱，很多弟子借口不去人间，这也就罢了，他们在岛上也并不修炼、比试，只会抢夺仅有的资源，勾心斗角。
九洲台看似和平，实则乱成了一团。
菱歌小声地对乔歌眉说，“五师姐，二师姐和从前不一样了诶。”
“她这是看破红尘了，是好事。菱歌，归墟的事，或许她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人总会被自己的眼界和心境限制住，她和菱歌都看不破个中玄机，也许夏吹雪能说出点另辟蹊径的。
韦庄：“那你们聊着吧，我去教新弟子剑法。”
杨照邻点头：“我也去。”
菱歌不亲近夏吹雪，从前还有点怕她，现在能淡定自如地与她攀谈了。
夏吹雪思索半晌：
“这一切一定与那少年魔头有关，甘迦那罗第一眼看见黑泥，是震惊、困惑，说明在你和温泛夜到罗刹海国之前，他从没见过黑泥。你是修士，那黑泥自然不可能是冲你来的。吸引它们的是温泛夜，或许从温泛夜踏入罗刹海国的那一刻，这些黑泥就发现了他，并且试图从归墟里钻出来。假设你和温泛夜再待上几个月，乃至几年，那黑泥就能彻底涌出归墟了。”
乔歌眉颌首，“嗯，确实很有可能。”
“你们进去之后看到一片灰迹，结合你看到的过去，那一定是被黑泥侵蚀后的归墟。须弥山一定很大，有一部分黑泥留在了某个地方，它追着温泛夜而去。”夏吹雪顿了顿，“小师妹，这听上去很像宿命？”
“宿命？”菱歌困惑。
“是啊，若你没有带温泛夜离开，你们就不会去罗刹海国，也不会遇到魔王坐骑，更不会遇到归墟里的黑泥。”
乔歌眉想到她在人界都城找到的一个术士。
他告诫乔歌眉，没有预言是注定的，但当一个人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时，他会不自觉地走上那条路，像被勾去魂魄。明明他竭力所为是想避开预言，所做一切却成就了预言。
当时她不明白，现在心里咯噔一下，懂了。
乔歌眉不敢把这番话告诉菱歌。
她这么说岂不是暗示菱歌，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她坚信温泛夜不会入魔，却在带他走向相反路途时，阴差阳错地绕了一个弯，回到原地。
果然，听了夏吹雪的话，菱歌消沉下来，“那，那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带他去归墟？可是他留在这里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