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小仙都参加了,大家都想碰碰运气。
菱歌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比试上,她要是赢了,就可以去一重天见司命星君。
既然天启是他发下去的,他说不定会有办法。且尊神都在一重天,大不了问其他神。
前面的小仙触碰石碑就消失了。
轮到菱歌,卿容就站在一旁,宽慰道:“不必紧张,只是到下界去。”
对了,下界。菱歌想起人间现在正历经战火,如果她去的人间是和平的,那就说明时间不一样。
菱歌指尖碰到石碑,眼前一晃,忽然置身在一座小庙中。
是一间土地庙。
她迫不及待想出去看看,走到庙门前却被一道无形结界拦住了。
“慢着慢着,走错地方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笑眯眯端坐在神台上的土地公,化身真人跳了下来,“仙友好啊,我是这方庙宇的土地公,方圆百里,三个村庄都来我祷告。”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到处都在打仗?”菱歌问。
“打仗?开什么玩笑,人间一片祥和,国泰民安。”土地公说着,将自己的土地令交给了她,“你呢,有一个四季的时间,在这土地庙里,为百姓排忧解难。这令牌上写着你的功德,也能让你外出走动,不过只能在方圆百里内,别的村落是其他仙友的地盘,你可千万别去啊。”
她真的到了另一个时间上,菱歌拿着令牌,“只要帮百姓解决问题,就能积攒功德吗?”
“所谓的功德,对我们来说就是香火。越多人信仰,香火越盛。”土地公顿了顿,或许是看菱歌懵懂,就提点了两句,“但凡人囿于七情,苦于六欲,与我们神仙毕竟不同,有时候,香火不等于功德,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菱歌握着土地令走出庙宇,这土地庙建在一座山上,庙门正对着上山的路。
一对老夫妻爬上山顶,弯腰喘息,休息良久。
他们看不到菱歌,径直进了土地庙,菱歌跟进去,见两人跪在蒲团上,虔诚祷告。
“求土地公保佑我那外出行商的孩儿,早日归来……”
菱歌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下一刻,她眼前出现了一面水镜,里面是一个坐在典卖铺里喝茶的年轻人。
他正在和一个婆子吃茶,有说有笑,还拿出一袋金银首饰给婆子。
婆子欣喜接过,感激涕零:“多谢大官人,这下我儿有救了。”
他们两个人头上都有一点点光芒。
土地公跟在菱歌身旁,指点道:“你试着点一点他们。”
菱歌试着点那婆子,右上角出现了一幕婆子的儿子重病在床,婆子在一旁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
看来这人还不错啊,出钱帮一个家贫的老妇人。
菱歌再次点那男子,右上角出现另一幕,是那男子在归乡途中被山匪截杀的画面。
“他回来时会遇到山贼,被杀死吗?”菱歌说。
“不错。”土地公点头,“你若肯帮他,他就能活下来。”
“我看他人挺好的,帮那个老妇人。那些钱想必是他行商的时候积攒下来的吧?”
土地公点头:“是。你要帮他吗?”
菱歌想了想,点点头。
土地公让她从掌心摸一点灵光,丢进水镜里。
菱歌照做了,右上角的画面变了变。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山贼掉进裂缝里,男子逃出生天。
菱歌以为她做了一件好事,怎么说功德也会增加,可令牌背面的功德从零变成了负五。
菱歌目瞪口呆:“我不是帮了他吗?”
土地公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再看。”
水镜里,男子将钱给了婆子后,那婆子就离开了。
不多时天黑了,婆子在几个婢女的招呼下进了一间宅子,然后悄悄开门让男子进去。
婢女嘴里喊着夫人,上了二楼。婆子先让男子在暗处等候,上楼后与夫人说了些话,然后吹灭了灯。
菱歌“哎呀”一声,“这个婆子和男人联合起来骗人!那个夫人还以为他是婆子呢。”
“不错,此人行商在外,于一日见此富贾之家的夫人探窗,色心骤起。那婆子的儿子卧病在床不假,可她的钱足够治病了,两个人合起伙来谋人妻子。而那夫人的丈夫恰恰好已一年没回家了,之所以探窗,是将那男子当成了她久未归家的丈夫。你觉得是善是恶?”①“我的功德减少了,很明显是恶。”
“不,功德减少不是因为他是恶,是因为这次帮了他,下一次他还是会起色心。受害女子的家属就会来土地庙求保佑,可你既然帮了此人,就是助纣为虐,因此会受到凡人的唾骂。”
菱歌明白了,“会有更多女子受害。”
“所以啊,看事不可以只看表面,无为也是为。”
土地公抬手一抹,菱歌的功德又变回了零,让她再选一次。
合着是教她怎么做啊,菱歌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那对夫妻祈求完,起身准备离开。
菱歌想了想,跳进土地公的泥塑里,“且慢。”
夫妻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一见是土地公显灵了,连忙跪下。
菱歌:“你们的儿子很快会平安归来。”
她选择保住男子的性命。
夫妻俩喜不自胜,“多谢土地公保佑!”
“但是他犯了错,他见色心起,侮辱了一留守家中的富家夫人。很快那夫人的丈夫归去,便会知道他所作所为。你们身为父母,应教导他走上正途,不然上天会降下惩罚。”
夫妻脸色煞白,菱歌担心他们不相信,祭出水镜,让这夫妇俩看个明白。
老夫人摇摇欲坠,“孽子,孽子啊!”
两人相携而去,菱歌跳下神台,土地公出现在她身旁,“你这说法倒也可以,看看功德吧。”
菱歌满心以为她的功德值会增加。
一看,功德减了一分,菱歌不解,“为什么啊,等那个男子回去之后,他的父母就会教训他,以后他肯定就会好好做人,不敢那样了。”
土地公叹道:“可这对父母知晓了儿子的事,抹不开脸面,即便孩儿悔过,那母亲仍是上吊自尽了。”
菱歌目瞪口呆,果然水镜中是那对夫妻回去后的场景,母亲上吊自尽,前来讨要说法的人家虽然离去了,随后那老父也投井而死。
这一家落得是家破人亡。
菱歌苦着脸道:“那,那应该怎么做啊。”
“我方才说了,无为也是为。”土地公说,“你不管这件事,会是什么后果?”
菱歌回答:“这个男子会被山贼杀了,然后那夫人的家人也会知道他死了。”
“没错,我们不插手,凡人自有缘法。”
菱歌皱着眉,生气道:
“可你说要帮他们排忧解难啊。什么都不做,怎么能叫排忧解难?还有这什么功德,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究竟好和坏是谁来评判的?你们是神仙,白受香火,这也不做那也不做,那百姓为什么要求你们啊。”
土地公解释道:“人间自有缘法,我们窥得天机,却从不干涉。譬如司命星君,他能看到人间的数十亿种可能,可他只负责说,不干涉啊……”
“我不管。”菱歌一怒之下,拿着土地令走出土地庙,“反正是我参加比试,该怎么做应该由我来决定,你别多话。”
土地公目瞪口呆。
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小仙,实在是太太太托大了!
明显没修到家,她怎么飞升的?!
菱歌不能离开方圆百里,不过男子遇难的抵挡就在她管辖的范围内,她专程在那里蹲守。
菱歌这下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人间多灾多难,因为神仙根本不管事!
说什么功德,不就是啥也不干,平白受百姓香火吗?百姓靠自己的努力过上了好日子,还以为是神灵,被骗得这么惨。
没过多久,菱歌就看到了一堆山匪,埋伏在官道两旁,准备“开工”了。
而远处那男子也骑着马,带着他行商赚的些许钱,乐呵呵地往家乡走。
山匪跳了出来:“不许动!滚下来,把你身上的钱财都交——”
一块飞石击中他的后脑勺,山匪白眼一翻晕倒了。
菱歌轻松放倒了剩下的山匪,看向那还在马上的男子。
他看见菱歌,最先露出色眯眯的眼神,忽地想起这是一位女侠,便清了清嗓子:“多谢侠女相救……”
菱歌听得见他的心声:真是漂亮的小娘子,身手又好,要想办法娶了她。
娶?娶你的马去吧!
菱歌飞踢一脚把他从马上踹了下来:“跪下!”
片刻后,山匪和男子都跪在地上,最开始挨了一石头的还昏迷着,两个同伴搀扶着他跪好,不然又得挨踢。
“知道你们错在哪儿了吗?”菱歌质问道。
山匪乖乖认错:“不,不应该拦路打劫。”
“没错,让我看看。”菱歌一一检视山匪的过去,她找到了水镜的用途,眼前这一个个的都无所遁形,“还像个人,只是谋财不曾害命。”
山匪面面相觑,他们看不到水镜,只见菱歌准确无误地说出这几人所作所为,连几岁偷看隔壁大嫂洗澡都说出来了,“是神仙啊!”
“听着,我能看到你们的过去未来,你们是否真有悔过之心,是瞒不过我的。”菱歌蹲在山匪头子面前,“和你的兄弟好好做人,再干这等拦路打劫之事,我就把你们吊到土地庙的横梁下,挂一块牌子,给所有百姓看。”
小弟颤颤巍巍:“牌、牌子写什么?”
菱歌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是太监!”
小弟腿立刻软了。
菱歌还是从这人的过去里学到的,这人小时候差点被阉了送去当太监,他最怕听见“太监”两个字。
将山匪都赶走了,菱歌这才看那男子,“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吧。”
男子心虚:“我……”
“看得出来,你还算孝心。实话告诉你吧,不管你是死在这儿,还是回去,你做过的事都会害得你父母不得善终。悔过事小,弥补事大。”
男子脸煞白,菱歌接着道:“你别想着逃,那家人一定会找到你父母。现在去衙门认罪,至少不会连累亲友。况且,我也不可能放你走。你自己去,或者我押着你去,自己选。”
男子此行就是为了挣钱,回家给父母翻修新房。
他一听菱歌说自己的一时歹念害死了父母,面如死灰,“您是土地公吗?”
菱歌本要说是,转念一想,笑了笑:“不,我是九洲台的修士。我们修士啊,和神仙不一样。神仙不管的事,我们管。神仙不救的人,我们救。”
土地公忽然现身,抓住菱歌的肩膀,两人唰地一下回到了土地庙里。
“你胡说八道什么?!究竟是哪里来的小仙,怎如此罔顾天条?!”
菱歌拍了拍袖子,道:“我说的有错吗?无为怎么能算为呢?凡人营营碌碌,不过活百年,需要你们神仙告诉他们未来是什么样子吗?人活在当下,你们不在当下有所作为,反而什么都不管。”
土地公吹鼻子瞪眼:“你,你,等你的功德值降到负十,你就得滚蛋!”
菱歌拿出土地令,看见上面的功德值,笑了笑,举到土地公面前。
上面赫然亮着二十。
土地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躲过土地令,用袖子擦,用胡子擦,那二十始终不变。
他又不信邪地唤出水镜,只见那男子回家后主动向父母认错,去衙门投案,竟悔过自新了。
还有那伙山贼,竟也改邪归正了。
土地公不相信,“哪有这般简单的事?我不信。过段时日,他们就卷土重来了。”
“那我就再管一次,管到他们死了为止,这天下不可能全是坏人。”菱歌信誓旦旦道。
土地公冷哼,“那你为何不干脆杀了他们,岂不简单?”
“师尊,大师兄,还有九洲台很多弟子都是这么想的。可是天底下有很多没有犯错,或者只是犯了小错的人,莫非都要杀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神仙难道就没有犯过错吗?”
土地公被问得哑口无言,甩袖道:“巧舌如簧。我倒要看看,就凭你,能不能拿到榜首!”
说完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改自三言二拍里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的故事。
第65章
菱歌仍是我行我素,在这一个四季里,她四处锄强扶弱。
久而久之,附近三个村庄的百姓都知道有一位九洲台来的女修,暂住在土地庙里,便纷纷往土地庙,向她求助。
土地公暗中观察。
他不是没想过给菱歌添麻烦,但仔细一想,他可是神仙。
就算看这小仙的行为不顺眼,也不可以自降身段,做出那不齿行径来。
菱歌告诉当地百姓,依旧可向土地公上香祷告,她会听到的。
这么一来,就算百姓知道这都是九洲台修士所为,仍向土地庙送香火。
土地庙香火不断,土地公得到好处,面上抹不开,又不肯承认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便悄悄暗中指点菱歌修炼,被发现了还死不承认。
菱歌不仅认为,这大概就是最初修士和神仙的关系吧。
如今九重天高高在上,向九洲台下达指令,也怪不得修士理解成了杀戮止万物。
不知不觉四季轮转,到了评判的日子。
菱歌拿出土地令,背面写着她的分数。一万三千二十九分,转眼变成了个“壹”字。
这意思是她是第一名吗?
土地公现身,看了一眼,有些绷不住了,“恭喜你啊。”
“我是榜首?”菱歌帮他补完剩下半截话。
“我成仙已经五百年了,没见过你这样的小仙。”土地公忍不住说,“日后若有小仙再模仿你,怕也超不过你。”
她虽然好管闲事,却是实打实地为凡人着想。
甚至还做一些神仙绝对不会做的事,譬如亲自上门扶助凡人,配一个老妇人唠嗑。
这种事太掉仙品了!大家辛辛苦苦修炼,飞升,不就为了长生,为了脱离凡人身份,又怎么肯自降身份安抚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