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树下,抬手折断一根细小的树枝,从路旁一侧拾起一个废旧的盒子,用手捧起几撮土放到盒子里面,最后将树枝插进里面。
宁仲夏将它送给李铁柱:“已往不谏,来者可追。”
李铁柱一脸疑惑地接过:“这是?”
“这是侧柏,它很坚强的,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它都不会轻易死掉。”
宁仲夏继续道:“种一颗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希望你可以好好珍惜时间,忘掉过去,从现在开始,茁长成长,将来长成一颗参天大树,这样就可以为别人乘凉啦。”
李铁柱约莫十七八岁,正值青春美好年华,如果整日活在自责里,给自己暗示,接下来的生活恐怕会很难熬吧。
这不是她所希望的,每个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知错就改。
过去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就让它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珍惜现在,规范自我,未来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补救的。
闻言,李铁柱眼睛亮亮的,他郑重其事:“嗯,我会的,一定会的。”
少年眼眸明亮,尽管神色憔悴,他举起三指,对天发誓:“我,李铁柱,对天发誓,以后,一定会长成一颗参天大树,为别人乘凉!”
盒子中的绿叶仿佛也在附和他,微微弯腰。
宁仲夏眼神中闪过一抹哀伤,但她仍旧朝李铁柱微笑道:“那就加油吧!”
路景行全程看着她和李铁柱,没有发表任何的想法,也不会发表任何的想法,他不清楚宁仲夏和李铁柱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就这么静静地陪在宁仲夏旁边,一语不发。
何大夫装完医药品后,提起箱子,走到门口,出来时就听见李铁柱那句豪言:“以后,一定会长成一颗参天大树,为别人乘凉!”
有那么一瞬间,何大夫仿佛回到少年时期。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如此意气奋发,立誓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可以浪迹江湖,逢病人便救,当一个逍遥自在的散医。
可没想到,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
何大夫嗟叹,他朝宁仲夏颔首,然后看向李铁柱道:“铁柱,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谢谢你,宁姑娘,等我以后赚钱了一定还你!”
李铁柱冲宁仲夏咧嘴一笑,随后跟何大夫一起往城南他家的方向走去。
目测何大夫和李铁柱远去的身影,宁仲夏微微晃神,她回过头来看着路景行,眼中却雾气弥漫:“路景行,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说过这句话。我妈妈是一名人民教师,从小希望我将来长成一颗参天大树,为别人乘凉,成为一道光,影响更多人,可是我让她失望了。”
小时候的她,一直梦想着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张口闭口:“我要当一名宇航员,飞向太空探索宇宙的奥秘;我要当一名铁骨铮铮的军人,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我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因为有这个信念,所以她一直努力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是街坊邻里都夸赞的好孩子。
可上初高中后,网络飞速发展,电子产品进入人们的生活。
她对短视频痴迷成狂,荒废学业,没有专心学习,处于叛逆期的她整天和妈妈对抗。
“宁仲夏,你忘记你之前说过什么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对你真的是太失望了!”
可那时的她,只会左耳进右耳出,浑然不把妈妈的话当成一回事,整天拿着个手机刷短视频,佛系躺尸。
最终,考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三点一线,无欲无求。
现在想想,还真的挺讽刺的。
妈妈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旁,宁仲夏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吧唧”“吧唧”往下流,跟不要钱似的,起初她只是流眼泪,没有哭出声。
可是,这段时间,她一直为赎命而担心,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挂了,她还没有好好跟妈妈告别,还没有……
宁仲夏越想越委屈,索性不憋了,“哇”一声,直接嚎啕大哭。
“你别哭啊!”
见状,路景行手足无措。
“路景行,我是不是特别无能?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宁仲夏哭肿了眼,红着眼睛,身体一抽一抽的,“我让我妈失望了,我没能成为那个让她骄傲的人。”
“你会厨艺,还会种植,还帮助别人,你妈妈怎么会失望呢?她一定会为你而感到骄傲的。”
路景行用衣袖帮她擦眼泪,安抚宁仲夏情绪,语气轻柔,“如果你妈妈看到你这么哭,她会很伤心的。”
宁仲夏听到这句话后,止住了哭声,她以前一哭,妈妈都会来一句:“哭什么哭?多大点事,我又没死,哭那么大声给谁看啊?”
她妈妈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一生为教育事业做贡献,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也对,我妈不喜欢,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呢!”宁仲夏猛地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追!”
“走,咱回食肆。”宁仲夏挥了挥衣袖,大步走在路景行的前面。
刚想了一堆安慰她话的路景行:“……”这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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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追--陶渊明《归去来兮辞》2、侧柏:侧柏一年四季常绿,从北方到南方都可以种植,它的寿命长、成活率高,还能吸附烟尘和有毒气体,叶子还具有杀菌的作用。公园、小区、道路两旁都可以种植。因为四季常绿,冬天特别具有观赏价值。——来源于酷知经验网。
第八章
宁仲夏回到食肆后,撸起袖子,颇有一种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她欢快地同赵大婶打招呼:“大婶,寒露,我回来啦!”
宁寒露一听到姐姐的声音马上就飞奔过来,给宁仲夏一个熊抱:“阿姐,你今日怎么那么早就回来啦?”
宁寒露歪着头朝宁仲夏身后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便疑惑道:“阿姐,你今日不是去种菜了吗?怎么不带锄具回来呢?对啦,阿姐你今日种什么菜啊?上一次是生菜,这次是什么菜呢?你怎么不带我去?”
宁寒露嘟着嘴,一脸不满意,湿漉漉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宁仲夏,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宁仲夏带她去种菜。
宁仲夏懵了,她没去种菜啊。
她正准备开口解释,但路景行却先她一步开口:“我们下次一定带你去种菜。”
宁寒露一展笑颜,伸出胖嘟嘟软软的小手,示意路景行和她握手:“那我们握手为证,不可以食言哦。”
路景行笑着回握承诺:“不会的,三天后,我们带你去边境种菜。”
边境地理环境虽然比较差,但也有适合种植的农作物,积极开发,因地制宜。
“边境?可以出去玩?”宁寒露瞪大瞳孔,言语都带着欢快之意,“那真是太好了!我马上去收拾东西!”
宁寒露蹭蹭地往楼上跑,地面响起“嗒嗒”的声音,因为走得太急,没怎么看路,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但她立马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还回过头冲他们憨笑道:“我没事,我没事。”
宁仲夏宠溺地笑了笑:“这丫头,太不小心了。”
路景行也笑道:“小孩子嘛,正常。”
宁仲夏回过头,盯着路景行正色道:“我今天明明没有去种菜。”
路景行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今天早上见你不在食肆里忙活,便去你房间找你,没发现你的身影,只发现一块沾带着迷药的白绢,为了不让她们担心,我就说你去城外种菜了。”
宁仲夏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和路景行道过谢呢,忙开口道:“今天,谢谢你啦。”
路景行用手将垂落在胸口的长发撇到后面,手指骨节分明,皮肤白皙光嫩,身形健硕修长,藏青色的衣袍衬得他那张冠玉的脸越发俊逸,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往下看,带着一丝稚气,一脸傲娇道:“不客气,应该的,意外收获,你以后要对我尊重点,我可是曦月王朝的九王爷。”
“……”
宁仲夏给路景行甩了一个嫌弃的眼神,走进厨房,来到赵大婶旁边,她把装满食材的篮子递给赵大婶,和赵大婶一起清洗食物。
赵大婶慈祥地看着宁仲夏,感觉她和往日不太一样,似乎变得更加活泼一些,赵大婶将生菜掰成一瓣一瓣,将它递给宁仲夏水洗,笑着问道:“仲夏,今日看起来很高兴?”
宁仲夏眉眼弯弯:“是呀,因为我们有钱啦,以后就可以多买一些贵重的食材。”
不过,她可能得离开食肆一段时间了。
宁仲夏突然想到什么,她甩干手中的水珠从袖口处取出钱袋,悬拿在赵大婶面前,笑着晃动手中的钱袋,碎银子碰撞,发出细小的铃铃声,悦耳好听。
“好好好,多买点。”赵大婶点头应好。
宁仲夏牵起赵大婶的那双因为长时间劳作而长满茧子的手,她把手中的钱袋放到赵大婶的手中:“大婶,这是给您的,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姐妹两的照顾。”
“仲夏,这可使不得。”赵大婶忙推脱,想把手中的钱袋递还回去,可却被宁仲夏用双手紧紧第箍住在她的手里。
宁仲夏微笑道:“大婶,您就安心收下吧,这是您应得的,这些日子都是您在帮我打理食肆,如果没有您,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的,以后,我可能没法陪着您身边了,您要多照顾自己。”
赵大婶听到宁仲夏这话后,以为宁仲夏是要赶她走,脸色骤然一白,低落地垂下头,拿着钱袋的那双手微微颤抖着:“仲夏,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做事不利索,所以要赶我走?”
闻言,宁仲夏知道赵大婶误会她的意思了,急忙摇手解释道:“大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嫌弃您?您对我们姐妹两的好,我们都可记在心里呢。”
“那你这是?”赵大婶看了看手中的钱袋,又望向宁仲夏,不明白她刚才说那话的意思。
宁仲夏解释道:“三日后,我和寒露两人就要启程去边境了,以后,食肆的事情就得拜托您照顾啦。”
她说得欢快,眼睛像夜晚明亮的弯月,顾盼流转,盛满糖,蓝色的发带搭在肩头,宛如一只水灵秀气的小白兔,清艳脱俗。
赵大婶抿嘴,似乎很抗拒边境这两个字,她不想宁仲夏和宁寒露去那个地方,犹豫片刻,开口道:“仲夏,你们可以不去边境吗?万一你们遇到不测怎么办?”
赵大婶孤寡半辈子,她的丈夫在她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离她而去,原本还有一个儿子相伴,可就在前两年应征入伍,当了一名驻守边境的士兵,一场意外,不幸身亡,只留下她一个人在人间面对疾苦。
宁仲夏和宁寒露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早已经把两人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一想到自己以后就不能陪在她们身边,她很担心她们也……
“放心,大婶,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宁仲夏拍了拍赵大婶的手。
赵大婶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就叮嘱一句:“那你们要照顾好自己,食肆就在这里,我等你们回来。”
“哎呀,大婶您不要那么煽情嘛,我这不还有三天才走嘛。”宁仲夏眨了眨生涩的双眼,止住想哭的欲望。她也挺舍不得赵大婶的。
“对啦,大婶,这三天,我要教您做一道特色美味菜,名字叫做酸……”宁仲夏顿声,想了想,决定改名,“名字就叫做夏鱼露星照,您以后要是想我们啦,就做这道菜,满满的仲夏寒露味。”
菜背后的寓意往往比吃起来的口感来得更有意义,它本身的名字太直白了。
赵大婶摸了摸宁仲夏柔软的头发 ,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说:“好,我以后要把这道菜当做我们食肆的招牌菜,满满的仲夏寒露味。”
宁仲夏从盆里捞出一条草鱼,草鱼还是活生生的,它扇摆着鱼尾,黑白分明圆溜溜的鱼眼盯着宁仲夏,仿佛挑衅一般,将尾中携带的水珠扇到宁仲夏的脸上。
宁仲夏拿着刀柄,在草鱼的身上比划几下,诡异地盯着它,阴森森道:“鱼儿,你要因为你的牺牲而感到幸运哈。”
紧接着,宁仲夏手起刀落,给草鱼一个痛快,届时血溅全场,草鱼英勇就义,它瘫在砧板上,一动不动,任由宁仲夏处置,决然没有之前那般生龙活虎。
宁仲夏将它大卸八块,削成一片片的鱼肉,肉质酥软,白嫩嫩的。
将鱼肉盛到盆里,加入适量的盐、已经切成片的生姜、一小勺料酒、一汤匙淀粉、两个蛋清,宁仲夏用带着手套的手抓腌,使其入味。
之后,宁仲夏从一旁的坛子里取出一把酸菜,一顿猛操作,将其剁成一小块一块的,锅中的油已经热腾腾地翻泡了。
她把切成段的大葱头、花椒倒入锅中,“嗞”一声,香味四溢,酸菜加持,腾然间,爆香入味,引人胃口大开。
“仲夏,你厨艺真棒。”赵大婶毫不吝啬地夸奖她。
“嘿嘿,大婶,麻烦您帮撤掉一些柴火,煮鱼片不需要大火。”宁仲夏得意地笑了笑,看来她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嘛。
锅中的水已经烧开,汤汁已经炖好,宁仲夏用筷子小心翼翼地依次将鱼片放入锅中,这样做,可以保证煮出来的鱼片是完整的。
不一会儿,鱼香扑鼻而来,让人食欲大增,忍不住端盘即食。
宁仲夏和路景行被鱼香吸引,循着香味来到厨房。
“哇塞,好香啊!”宁寒露眼里蹦出星星,吞了吞口水,垂涎三尺,恨不得直接扑到锅里,但她知道,菜得上桌才能吃,“阿姐,我去准备筷子和碗!”
说着,宁寒露便飞奔到放置碗筷的地方,那模样仿佛几百年没有吃过美味的食物一般。宁寒露动作很快,筷子和碗都依次摆在四方木桌上,规规矩矩,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喊道:“阿姐,我准备好啦!”
“这个小馋猫。”赵大婶笑道。
路景行虽然没有宁寒露表现那么急,但是肚子很实在地应和,发出“咕咕咕”的响声,在厨房内听得十分清楚,他舔了舔嘴唇,尴尬地摸了一下肚子,眼睛看向别处,道:“嗯,饿了。”
宁仲夏笑而不语,嗯,确实饿了。
毕竟路景行今天早上都忙着找她,都没有吃饭,不饿才怪呢。
鱼片挨着挤在一起,纷纷浮出汤面,白花花的模样,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