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要脸,树不要皮。” 尧棠讥讽道:“如今你竟是将这两样都占全了。”
“这…” 杜仲听出她是意有所指,却不好反击,只是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天君可是宫中又寂寞了?” 苌元着意看了一圈被蛊雕闹得一片混乱的忘川河畔,空气中还隐隐飘着蛊雕涎水的臭味。“若是天君管不住自家的畜生,本尊倒是愿意一并将天族收到我魔域。”
“今日小仙带蛊雕叨扰魔界,本是要缉拿我天族的叛仙青竹。” 杜仲忽略魔尊的话,又鞠一礼,道:“未曾想魔尊与女君在此,小仙拿了人便回天族,不敢再扰二位的情景。” 作势要向十安内走去。
尧棠抬手拦住杜仲的去路,“动我五荒的人,活腻了不成!”
“这是我天族的事,女君如今这…怕是不妥。” 杜仲双眼一眯,有精光闪过,“莫非,五荒是要与天族为敌?“
“与天族为敌?” 尧棠秀眉一挑,凌厉道:“本君许久不出来,竟不知天族嚣张至此。这是…与五荒宣战?”
青竹在里面听到了他这番话,便要出门去,却被怀荷拦住。“竹儿…”
青竹脚步一滞,道:“这麻烦由我而起,自该我去了断。” 覆手,将土灵珠还给了怀荷。
怀荷接过土灵珠,抬手向小时候一般,轻抚青竹的脸。眼中含笑,说:“那天,也是这般情景,他在外面,我在里面哄着受惊的你睡觉。” 握了握青竹的手,“今日种种,是我与杜仲的孽果,连累了你…”
随即,四道无比坚固的土墙拔地而起,将青竹等人困在其中。留恋地看了一眼青竹,“做母亲的,再最后护你一次。” 随后便走了出去。
“女君。” 怀荷间尧棠与杜仲剑拔弩张,制止道:“我二人的事,该由我亲手了结。青竹…日后便托女君照拂了。” 随后躬身一礼。
“怀荷…” 杜仲做梦都不曾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她,惊惶道:“你…你不是…”
“死了?” 怀荷接话道。神色与几日来的柔软温和全然不同,“还是你亲手杀死的,对吗?”
“你!” 杜仲想到前尘种种,心下清楚二人如今已无丝毫情意可言,便索性也不再推诿掩饰,道:“你在也好,当年未能除了你与那孽种,今日便一起收拾了。”
尧棠如今只觉得纳罕,为何天族的人,一个两个都这般恬不知耻。总能道貌岸斓地将龌龊之极的事情,讲得一派光辉伟正。
怀荷听了他的话,眼中滴下一滴清泪,旋即抬手毫不留恋地擦去。笑声明朗,道:“我过去还曾想过为你寻个借口,只当你是走火入魔。如今想来,我当真愚不可及!” 出手向杜仲,毫不留情,似是要将这几千年的辛酸苦楚都发泄出来。
二人皆是明白,此番对上,是陈情旧怨,皆是起了杀心,不死不休。是以招招狠辣见血,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忘川河畔被的天空被灵力扰得风云色变,河中的冤魂厉鬼皆是现身浮在河面,吸收着怨怼和戾气。
青竹眼见困住他的土墙须臾间消弭,急忙冲了出去,扶起重伤力竭,单膝跪在地上的怀荷。二人同属土系,以自身的苦竹灵力为她疗伤。自己的灵力进入怀荷体内,却丝毫不起作用,挡不住她的灵力倾泻之势。
“不用白费力气了。” 怀荷挡住青竹的手,道:“这番因果由味辛起,又由味辛止。皆是天命。”
方才二人打斗之时,杜仲故技重施,用了味辛。此时怀荷与他无情,再用味辛,自然便会中毒。加上怀荷灵力推动,味辛之毒此时已然入了骨髓。
味辛之毒不可解,神域之人中了,会散尽灵力。是以怀荷如今只剩数十年的寿命。
“不过是灵力散尽罢了,与性命无碍。” 怀荷惨然一笑。当年是她,贪恋杜仲的情意,生出妄想。又违反天道,替他掩饰为贾永贞用味辛与甘髓之事。今日所得,天道昭昭,因果报应。
而杜仲,此时已然身首异处,躯干萎缩干枯成为树枝,没了声息。
“竹儿,” 怀荷拿出此时已然暗淡的土灵珠,对青竹嘱咐道:“巴云山是个好地方,人情温暖,只是他…人的欲望,才将那里脏了。如今他死了,我这副残破身躯有心无力,巴云山不可没有一方神灵镇守,你同我一样,是至纯土系灵力,你可愿…接替我做土地神?”
青竹抬眼看了十安那方亮堂堂的屋子,想到屋子里的人,踌躇一瞬。再抬眼已是目光坚定:“愿意。”
怀荷欣慰,又将土灵珠放在青竹手中,“这珠子,受天地滋养。可惜我这一生荒唐,这珠子亦是沾了许多的血腥贪嗔。你将它再带回巴云山,它便可重现光彩。”
孟婆在门内将将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听了去。平日里艳色无边的眸子里此时蓄着清泪,站起来身形一晃,这泪便随着掉出来砸在了地上。
再出门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笑靥如花。“总算是消停了!那畜生将我的孟婆府都毁了去,果真该死。”
走到青竹身边,眼神澄澈清亮如灵泉。对他道:“你珍重!待我得了空去凡间看你。” 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孟婆府。
青竹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不曾出声相送。
苌元看尧棠的眼神一直跟着孟婆,抬手拍拍她,道:“去吧。”
尧棠跟着她到了孟婆府,见她也不进去,只是坐在奈何桥边,便也不近不远地也坐在她身边。
孟婆看着此时的忘川河畔,四处逃窜的孤魂野鬼此时不知躲在了哪里。空气中虽是仍然依稀可闻得血腥味,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他了。” 孟婆抬眼看了看今夕不见繁星的夜空。“你说,是夜空的黑色倒影在忘川,还是忘川映黑了天色。”
“你若是开口,他会留下也未可知。” 尧棠知她为青竹感伤。“去凡间亦非难事…”
她抬手撩了些忘川的水。“这千年里,皆是我事事主动、时时将他放在心上。”
就着忘川水擦着自己手臂上的血迹,用力得指甲都白了。“我过去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我二人成亲了。我便舍了忘川的一切,再不做孟婆,欢欢喜喜随他去做一对寻常夫妻。” 惨然一笑,“我方才在外面听着怀荷的话,突然清醒。再扪心自问,若是他张口,要我随他到凡间,我竟是再不愿意的”
“夜思…你与青竹,与怀荷杜仲,到底不同。青竹他,对你是有情的。” 尧棠以为她是被杜仲与怀荷之事吓到。
“不是的。” 夜思有些落寞,道:“我知道过去千年里,他有难言之隐。可是…他若是对我有情,便不会连骗我都懒得骗,不曾考虑过我的半点担忧。他若是对我有情,便不会让我猜来猜去,不得其法。”
又自顾自道:“你与苌元,中间参杂了这般多的误会,却是事事为对方着想出发。” 轻叹一声,道:“我与他,到底是我一厢情愿。纵是他有情,亦是将我排在了极远之后。”
尧棠与她坐得近些,揽过她的手臂,替她清洗着伤处。“蛊雕的唾液有毒,还是要仔细清理好了。”
孟婆将头枕在尧棠肩上。“这千年来,他日日在十安。你二人不可不说为至交,他却也未曾考虑过,若是以土灵珠杀了苌元。你将处境如何,不是吗?”
尧棠一怔。她在听阑族时,这个念头也曾在她脑中闪过。却还是想着青竹的难言之隐,着意按住,到底是在她落难时在身边陪着的人。
便是别有用心,这千年来青竹到底未曾出手相伤,反而在她不在时守着十安,她感念这份扶持相伴之情。便是有错处,皆是因果不由人,也抵消了去。可对于夜思来说,青竹的意义更重,便也伤的更深。
孟婆兀自说着,声音轻浅的像是要随夜风逝去。“他虽是受杜仲蒙骗,但此事并非只有一种解法。说到底,他是将他自身,看得重过我的爱意、你的挚友情意,这样的人,如何教我全心托付。”
第21章 空山新雨后 潘金莲来了...
沉青阁中,棠花的香气不浓,却时时萦绕在屋中的每个角落。阳光透过南向细细的雕花窗桕中游近木床之上。
云雨初歇,尧棠窝在苌元怀里,把玩着二人的长发,笑盈盈道:“凡人有诗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指甲蓄起淡淡灵力,截断她二人的青丝,缠绕叠起。信手放入一方古朴小盒内。
“那你何时嫁我?” 苌元轻吻她发顶,问道。
尧棠扭过身,头枕着他手臂,双眼盛满缠绵笑意。道:“我想为你将缺失的一魂一魄补全,然后便成亲,可好?”
“我有感应,那一魂一魄并未碎,只是离落在三界五荒某处。” 苌元轻抚着她发丝,说道:“倒是你的五千年灵力...”
尧棠风情万种起身,手肘支起头,望进他的眼里。洒脱道:“那灵力,权当提前给你我的嫁妆了!”
又道:“玉紫下凡前将山泉族的至宝招魂珠留给了我。不如…等下便试一试,看能不能将你那一魂一魄寻回。”
苌元手持招魂珠,将其升入空中,又以自身精血一滴引灵力注入其中。招魂珠中升起一团白雾,须臾之间散去,落回地上。
“没用吗?”
苌元见她沮丧,安慰道:“巫族之物本就与神域法器不同,依靠机缘甚多,如今不作用,许是缘法未到。”
尧棠亦是明白此间道理,只是免不了失望罢了。
经蛊雕这番大闹,魔域忘川两岸一片狼藉。虚宿城中长老制度已然废除,苌元回到灵山处理听阑族与蛊雕之乱留下的政务。
青竹承了土地神之位,带着怀荷回到凡间巴云山。孟婆大醉一场,便回复了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模样。
“芳苓,去门外贴了告示,青竹走了,再招个说书先生来。” 尧棠说。
“好嘞!主人。” 芳苓倒应下,随即又问:“可有什么要求?”
“人长得俊俏写,不能比青竹差了。” 尧棠如数家珍道:“说的故事花样多些,最好在凡间做过说书先生的。有经验者优先!”
托孟婆最近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在奈何桥头卖汤的福,十安往来的鬼魂野鬼甚少。如今大堂里游游荡荡也不过才坐满了两桌。
“写好啦!” 芳苓拿着告示出去贴在门口。
尧棠觉得最近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弦玉的话确是入了她的心。之前与苌元讨论过,觉得宋识的事情还是疑点重重。纵使他真的不是凡人,尧棠也不觉得他便是华羲当初的转世,自己对华羲并无半点情意。
还有苌元之前与她提起过,华羲念念不忘的那女子叫祝琴瑶。说是那女子与自己长相相似,可华羲并不至于仅是依据相似的一张脸,便对自己数千年念念不忘。其中定然还是有什么错过的事情。
尧棠只觉得心乱如麻,拿着笔在纸上胡乱地写写画画,想找出个思路。
“请问,这里要说书先生吗?” 身着苍白色道袍,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进门来。手里拿着,芳苓才贴在门口不过一炷香的招工告示。
尧棠抬头,觉得这人周身的气质让她有些莫名熟悉,却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一时有些微怔。
”主人…” 芳苓见自己主人又出神,便轻声唤道:“有人来了主人。”
“你是何人?”
“在下从一,不过□□凡胎,只是略微懂些通灵之术。”
“你自何处来?”
“常年行走于人魔两界,居无定所。”
“过去说过书?”
“从未,靠替人算命为生,倒是听了许多奇闻异志。”
“月钱三张纸钱,可以去孟婆那兑换成凡间银两。包吃包住,每月休假五日。” 尧棠打量他年纪不大,却是应对敏捷,颇有慧根。对这个新来的说书先生甚是满意,便唤芳苓:“将从一安置到过去青竹的那间。”
“我便知道他一准有戏。” 门槛上的武大郎心直口快,憨笑道:“老板娘素来喜欢俊俏郎君。” 见尧棠眼刀飞来,又放低了声音,同一旁看热闹的白泽道:“过去的青竹俊俏,魔尊俊俏,如今的从一也俊俏。嘿嘿。”
“大郎…” 一道极是娇软柔媚的声音传来。
“哟!今儿倒是热闹。” 尧棠听了动静找了个对着门口的好角度看热闹。
白泽见是有好戏,急忙喊芳苓道:“小桃小桃!快来!”
“你…你…金莲?”原本日日坐在门槛等着自家婆娘的武大郎,如今看到了真人,却愣住了。“你怎来的这样快?”
人间一天,神域一年。如今距离武大郎身死,人间已是十余年过去。
“我…” 叫潘金莲女子脸变得比雷神还快,听见武大郎这样说,眼眶登时便红了。扭着水蛇腰便要扑到他怀里,委屈道:“自是因为奴家想官人。”
“咳咳。” 一旁的芳苓装木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对着武大郎道:“可别忘了你是怎么死的。莫要中了美人计。”
“你是何人?” 方才还我见犹怜,一副柔弱模样的潘金莲眉毛一立,瞪着杏眼,对芳苓蛮横道:“哪里来的乱说话的小丫头。”
见芳苓只是做了个鬼脸,并不理睬她,又对着武大郎撒娇道:“官人…”
“你是怎么死的?” 武大郎揪着这问题不放,
“我…” 潘金莲一时语塞,只是柔若无骨地倚着身量还没她高的武大郎撒娇,俨然是不想说。
“她是被你那兄弟,名叫武松的人物勒死的。” 本是作壁上观的孟婆。见不得武大郎生前死后都被潘金莲玩得团团转,便开口解释道:“她在你死后嫁给了那名叫西门庆的富户,将人玩弄死了之后,落到武松手里。为了给你报仇,便杀了她。”